沈浮光瞅準時機,一個側身。
身後人來不及收力,向前趔趄。
沈浮光順勢探出右腿。
身後人被這一絆,跌撞幾步,跪坐於地。
與此同時,沈浮光掌心一熱,被塞了什麼東西。
她回頭瞧的時候,看到別舍大師正在弟子的陪同下火速往外走。
沈浮光迅速將手裡的東西塞進衣袖,回首看向眼前之人。
卻見沈青月跪在地上,雙手撐在身前,手掌不知碰到了石頭還是什麼東西,磕破了皮,鮮血直流。
發生這樣的變故,眾人紛紛頓住腳步,好奇瞧向這邊。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沈浮光滿面關切,聲音卻充斥著冰不見底的寒冷。
沈青月別過頭,一雙黛眉擰在一起,惡狠狠地盯著沈浮光:「沈浮光!你是故意的!」
沈浮光單手捂住心口,錯愕後退幾步:「妹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她揮舞帕子,指著身旁一干人:「這些姐妹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分明是自己栽出來的,與我何干?」
其餘人點頭應和。
沈青月打量一圈,聲音更高:「你……你胡說!分明是你故意側過身,伸腳絆倒了我。」
「妹妹你說話可要講證據,還以為這是在府里,由著你胡來嗎?」
不給沈青月回話的機會,沈浮光接著道:「我是個習武之人,反應本就比尋常人快上一些。我已然察覺身後有東西砸了過來,也不知是不是人,難道還不能閃躲嗎?」
「依著妹妹的意思,難不成你摔了是我故意,若是我摔了就是活該?」
沈浮光兩句話有理有據,順帶告訴眾人沈青月平日在府里就是這麼囂張跋扈,一副『不知是不是人』的樣子。
一時之間,眾人都對沈青月不悅。
「沈二小姐好沒有道理,當著大傢伙的面就想栽贓大小姐嗎?」
「就是!你分明是自己沒有站穩摔倒,還想誣陷大小姐。可見平日在府中早就囂張慣了。」
「可憐大小姐還那樣關心你,你簡直是狼心狗肺。」
沈青月自討了個沒趣兒,慌手慌腳地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剜了沈浮光一眼,帶著婢女,揚長而去。
她走出去老遠,還能聽到眾人對她的聲討之聲。
待到沈青月走遠,沈浮光才謝過眾人,還特意吩咐春和將自己帶進宮的跌倒損傷藥分給各位貴女。
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可她此舉比起沈青月的無禮更令眾人心悅。
一路無話。
回到倉景苑,沈浮光即刻吩咐春和關上門,自己快步走進內廳,拿出衣袖裡的東西。
【今夜子時,帶人往川寧宮祭拜殿】
是別舍大師的字跡。
沈浮光看完,便吩咐春和燒了字條。
她思忖片刻,低聲叮囑:「今夜你守在倉景苑,入夜之後,倉景苑不管是誰都不能出去,有任何事情都等我回來再說。」
春和瞧她緊張的樣子,心也不由高高懸起:「小姐,您一個人可以嗎?」
沈浮光拍著她的肩膀:「放心吧,你家小姐有什麼不行的。」
春和偏著腦袋,打量眼前之人。
小姐最近行為舉止古怪得很。
以前她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
沈浮光不知春和心中所思,走到桌邊坐定,嘴裡還在低聲念叨:「既然今夜有事,這會兒就要多抄些佛經。」
她拿起筆,才看到桌上空白宣紙已經用完了。
另一邊用過的宣紙堆卻比早晨她離開的時候高出許多。
沈浮光一一查看。
五遍佛經,一遍不少。
而且竟然都是她的字跡!
沈浮光錯愕看向春和,晃動手裡的宣紙:「這是怎麼回事?」
春和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今日一直在川寧宮陪小姐。倒是……」
春和回首看向屋外。
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
是李藏鋒做的!
沈浮光瞧著桌上的宣紙,眉心微緊,低聲嘟囔:「倒是忘記了,他還有這個本事。」
李藏鋒被放逐邊關的這些年,人人都知道九殿下一身武藝,戰功赫赫。
鮮少有人知道,這位邊關少年寫得一手好書法,尤其是模仿別人的字跡,那更是惟妙惟肖,真假難辨。
上一世,沈浮光曾經詢問李藏鋒為什麼要學這些。
他說是為了戰場之上,模仿敵方主將下達戰令,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這一次倒是用到了自己身上。
瞧著層層疊疊的佛經,沈浮光心中湧起些許溫暖。
不管什麼時候,他總是能在苦難的生活里,帶給自己一絲絲溫暖。
*
是夜。
沈浮光與李藏鋒自倉景苑側門離開,繞過一路巡邏的禁軍,來到川寧宮後院的祭拜殿。
明日就是水陸道場最後一日,眾人要在這裡給大行皇后上香。
別舍大師早就在殿外候著,他身後還支著一張桌子。
桌上擺滿了各種祭奠用品。
看到兩人,別舍大師快步迎上前。
他將手裡的白布遞給李藏鋒,也不多問,只沉聲道:「我特意在祭拜殿外布置了道場。若是被人發現,就說這幾日祭拜堂不安寧需要做法,到時候你扮作我的徒弟混出去便是。」
李藏鋒謝過別舍大師,披上白布,同沈浮光點了點頭,閃身進了祭拜殿。
祭拜殿本就是大行皇后在世時的寢殿。
皇上重情,自從大行皇后過世之後,寢殿內的擺設都沒有動過,每日還有專人來灑掃。
到了每年水陸道場的時候,便將這裡布置成祭拜殿。
李藏鋒進去不久,沈浮光與別舍大師在長廊下尋了地方坐定。
「燕凌哥哥,這次多謝你了。」
雖然燕凌如今已經是萬人敬仰的高僧,可私底下沈浮光還是只願叫他燕凌哥哥。
別舍大師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幽幽道:「世間都是傷心人,能幫一個是一個。」
沈浮光側過腦袋,玩味看著別舍大師:「燕凌哥哥說自己,還是說九殿下?」
別舍大師垂首,沉默不語。
片刻的功夫,忽聽祭拜殿內傳來一陣低沉的哭泣聲。
那聲音很低,極其壓制,聽著令人格外心疼。
沈浮光與別舍大師對視一眼。
後者念叨一聲『阿彌陀佛』,輕聲嘟囔:「母子分離,世間大痛,的確該哭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