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身世

  李藏鋒橫眉立目,眼底一抹陰沉之色瞬息划過。

  搭在桌上的右手輕微抽動,胳膊緩緩向下落,手指朝著腰間長劍摸索過去。

  他的一切舉動被沈浮光盡收眼底。

  「九殿下放心,我不會將此事說出去。」

  說話的功夫,李藏鋒的手已經落在腰間。

  他微挑眉角,好看的眼眸裡帶著深不見底的冰冷殺氣。

  兩世與他相識,沈浮光心中清楚,李藏鋒這是當真動了殺意。

  他這人雖然平日裡冷麵冷臉,瞧著拒人於千里之外,實則內心卻並非是個肆意殺戮之人。

  可唯獨兩件事情,是他的逆鱗。

  第一件就是關於後日水陸道場主人的事情。

  第二件……

  第二件日後再思也不遲。

  思及此,沈浮光掀起眼皮,瞧向李藏鋒。

  「當年皇后娘娘誕下九殿下便撒手人寰。皇上與皇后娘娘情深義重,眼瞧著娘娘在自己懷中斷氣,悲傷難以,故而將娘娘之死全部都怪罪在九殿下身上。」

  「同樣身為皇后娘娘的兒子,皇上將對娘娘的所有補償之心都放在太子身上。反倒是對殿下處處刁難,冷眼相待,甚至還直接見殿下趕去邊關。」

  說到這裡,沈浮光的語調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她望著李藏鋒,語調溫軟:「這麼些年,殿下沒了娘親,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刁難。還要眼睜睜看著親生兄長得到一切,自己卻只能被排擠出朝廷,想必心中多有苦楚。」

  李藏鋒冷硬的臉輕微抽搐兩下。

  原本抵在長劍上的手微微一松,搭在桌面。

  他低垂腦袋,眼皮閃動,悠長的睫毛擋住眼底的痛苦之色,唯獨眉宇之間瀰漫起些許傷感。

  沈浮光心頭微顫,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探出幾分。

  她試探著伸出手,卻在指尖即將碰到李藏鋒的一瞬間清醒。

  沈浮光強壓內心涌動的思緒,將手收了回去。

  她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今年是大行皇后過世二十年的整日子,九殿下便是冒著殺頭的風險,也要入京來拜祭皇后娘娘。」

  終於,李藏鋒緊繃的面部線條徹底柔和。

  他垂著眼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唇角輕揚,露出些許自嘲的笑容:「母后亡祭二十年,父皇卻對我隻字未提,甚至不肯宣召我入京。」

  「難道我當真罪孽深重,就連給她上一炷香的機會都不配有嗎?」

  聽著李藏鋒輕描淡寫說著這些話,沈浮光卻心如刀絞。

  上一世,李藏鋒便是被這樣的念想日日折磨。

  他宛如一個被拋棄的浮萍,孤獨一人在這人世之間飄飄蕩蕩。

  好不容易尋到一個可以令他交託心意的自己,沒想到自己卻只為沈青月求皇后之位。

  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再讓李藏鋒孤苦無依,一個人走遍人世之路。

  沈浮光輕聲回應:「娘娘過世之日,殿下不過是個剛剛誕生的嬰孩,何來罪孽深重一說?」

  李藏鋒赫然抬起眼,看向沈浮光:「那父皇為何不肯讓我祭拜母后?」

  「皇上只是過于思念大行皇后。這麼多年,殿下被放逐在外,又怎麼知道朝中那些日日在皇上面前的人沒有閒言碎語說些什麼呢?」

  李藏鋒的目光逐漸陰冷:「你是說五哥他們故意挑撥我與父皇的感情?」

  沈浮光與李藏鋒對視幾眼,終究不忍心將所有真相告知。

  她低下頭,帕子不安地攪在手指上:「總之,殿下切莫妄自菲薄。殿下細思,娘娘拼死也要生下殿下,便知在她心中,殿下非但不是罪孽深重之人,反倒是她捧在手心裡的骨肉。」

  言畢,沈浮光瞧向李藏鋒,唇角輕揚,露出一抹燦笑。

  這笑容如同冬日暖陽,將李藏鋒心底的寒意一點點驅散。

  他心口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消解。

  「後日就是大行皇后的水陸道場之日,皇上早就吩咐所有皇族以及京官女眷,要為大行皇后念經三日。」

  「這三日,所有皇子都必須入宮,不管此次背後追殺殿下之人到底是誰,也無法在這三日對殿下下手。」

  「所以,這三日就是殿下離開京城的最佳日子。」

  沈浮光話音才落,李藏鋒卻即刻搖頭:「不成。」

  他神色堅定,毫無猶疑。

  「我回京就是為了要參拜母后。無論如何,我都要等到母后水陸道場之後才能離開。」

  沈浮光早就知道李藏鋒不會那麼輕易答應自己的想法。

  她並不著急,閃爍雙眸,瞧向李藏鋒:「殿下放心,我既知殿下對皇后之心,怎麼會不讓殿下祭拜皇后娘娘呢?」

  李藏鋒挑眉,疑惑看向沈浮光。

  「按照祭禮儀式,水陸道場前兩日乃是眾人為皇后娘娘誦經,最後一日才是皇上帶著所有人為皇后娘娘上香祭拜。」

  「前兩日,祭拜道場不開,無人入內。殿下可以趁著這兩日入道場祭拜皇后娘娘,待到最後一日皇上帶眾人祭拜之日,殿下再行離開。」

  沈浮光笑吟吟回望李藏鋒:「殿下覺得可好?」

  李藏鋒搭在桌面上的右手輕輕點動,劍眉微微鎖在一起,饒有興致打量眼前之人。

  他頓了幾秒,幽幽地道:「道場不開,你如何能入內?」

  「這殿下就別管了。只要你答應我的法子,餘下的事情我自有辦法。」

  二人對視良久,李藏鋒緩緩頷首。

  見他答應,沈浮光面上笑意更濃:「殿下這兩日好生休息,等我消息就是。」

  *

  是夜。

  趁著朦朧夜色,沈浮光喬裝打扮,從後門出府,只帶春和一人,穿過熱鬧的夜市,來到城東一間格外僻靜的小院落。

  春和上前叩門。

  不多時,一個穿著灰色沙彌服的小和尚從裡面探出腦袋。

  不及開口,小和尚光禿禿的腦袋被春和輕輕叩了一下:「小沙彌,你家別舍大師呢?」

  「春和姑娘莫要拿我這小徒弟玩笑。」

  一個淡淡的聲音從小和尚身後傳來。

  隨即,門被打開了些許。

  一身著袈裟之人立於小和尚身後,脖子上還掛著一長串佛珠,其中幾顆熠熠生輝,象徵著他不同尋常的身份。

  他雙手合十,對沈浮光躬身答禮:「沈小姐,貧僧恭候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