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擎和宋震處置公事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在院子裡散步。
沒什麼目的,就是漫不經心的溜達,說些和公務不相干的閒話。
「……南城那邊有家餺飥,味道極為鮮美,好像是用什麼羊肉與魚熬煮,喝一口湯,覺著整個人都舒坦了。」
「魚羊鮮。」
「對,老宋你果然是饕餮。」
宋震說道:「對了,子泰去了許久,也不知州學那邊如何了。」
「那些人啊!」劉擎蹙眉,「非富即貴,豪強子弟最多。那些人把子泰視為仇家,子泰就算是舌綻蓮花也無濟於事。」
「要不,重起爐灶!」宋震想了想,「州學裡一群老學究不好處置,把他們擱置,任其自生自滅。」
「節度使府再弄一個州學?」劉擎問道。
「你覺著如何?」宋震問道。
「好是好,可終究是內部分裂。」
「沒錯,不過,壯士斷腕啊!」宋震說道:「否則,那些人蹲在州學中,如何破局?」
「你說的沒錯,來人!」
一個小吏過來,劉擎說道:「伱去州學請見國公,就說,州學之事莫急,要不,另起爐灶。」
「是!」
小吏急匆匆的去了。
劉擎笑道:「這手法倒是與子泰同出一脈。」
「都是武人嘛!」宋震看了看劉擎的肥腰,再吸一口氣,鼓鼓腹肌,「你這個……晚上只能躺著了吧!」
別以為大佬滿嘴都是大事兒,該開車的時候,他們比一般人開的更溜。
劉擎乾咳一聲,「武人怎地?老夫當年也曾領軍出征,也曾手刃敵寇。」
「老夫當年曾一騎沖陣!」
「呵呵!」
「要不,試試?」宋震挑釁。
劉擎冷笑,「老夫怕你不成?」
二人眼瞅著就要來一場大戰,小吏回來了。
「司馬,國公那邊放走了州學大半學生。」
啥?
老劉手握樹枝,差點閃到腰。
「國公說了,去留隨意,絕不阻攔。」
老夫艹!
劉擎氣急敗壞,「那些豪強正想走呢!他……」
宋震也頗為驚訝,「且等子泰回來再說。」
劉擎嘆氣,「老宋,子泰乃北疆之主,一言既出,就算是把自家的臉打腫了,也得遵行。否則,這北疆之主的威信何在?」
楊玄回來了。
「都在呢?」
他看著倒是挺樂呵的。
「值房說話。」
在帶頭維護楊玄威嚴上,劉擎總是以身作則。
進了值房,劉擎埋怨道:「你放走了那些學生,任由他們遷徙戶籍……那些豪強定然會順勢離去。」
「您覺著,那些願意離去的豪強,值得挽留嗎?」
「可他們一走,地方震動……」
「他們會變賣產業!」宋震說道。
楊玄笑了笑,「豪強們最值錢的產業便是田地,可在我北疆大規模開闢荒地之後,田地的價錢下滑了許多。這時候出手售賣田宅,說實話,不是一般虧。」
「誰來接?」劉擎反問。
楊玄淡淡的道:「倒是忘記了告訴您,說起來,我的身家大概在北疆無人能及。」
劉擎愕然,「老夫倒是不清楚此事。」
「北疆頭號富豪便是我!」楊玄指指自己,「說實話,這幾年我很少折騰了,不是沒地方折騰,而是不想把自家產業和公事攪和在一起。可偏生產業規模太大,一動,就和大局相關,不容易啊!」
這特娘的,總算是找到進項了。
楊玄走了,他得回家交代此事。
「他是故意的?」劉擎揉揉額頭,「定然是,他做事最喜謀而後定,此次去州學,老夫敢打賭,他去之前就想到了此事。
豪強賤賣家業遠遁,對於北疆而言是一件好事,少了對手嘛!他又能低價吃進那些產業,一進一出……」
宋震苦笑,「你若是去做生意,說實話,怕是遲早會成為天下首富。可他畢竟是要做帝王的人吶!」
劉擎面色古怪,「老宋,其實,經營天下,不也是一門生意嗎?」
宋震點頭,「是啊!帝王,可不就是真正的天下首富?」
劉擎笑道「得!咱倆別管,就看著那些豪強得意洋洋的掉進他挖的大坑裡。」
……
楊玄到家,王老二沒在。
「二哥說去牢里,什麼……郎君說的體驗生活。」管事一本正經的道。
這個坑貨!
楊玄咬牙切齒的道:「等娘子生產了之後,他的自由就結束了。」
周寧的預產期越來越近,所有事兒都先擱置了,包括為王老二相看赫連雲裳之事。
楊玄召集了管事們。
「最近會有一批豪強拋售田宅店鋪,記住,低價收納。有多少要多少。」
一個管事舉手,「郎君,多低?」
楊玄瞬息化身為黑心商人,「按照市價,壓四成。」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有多少收多少,就怕家中錢財不夠。」一個管事說道。
楊玄淡淡的道:「只管收!」
他起身出去。
老賊帶著僕役們來了。
挑著木箱子。
「打開!」
木箱子打開。
金光閃閃!
銀光閃閃……
錢,那真不是事!
「家中有那麼多錢?」那個管事目瞪口呆。
老賊說道:「對於郎君而言,錢,是最無趣的東西。所以,沒和誰顯擺。」
市面上很快就出現了田宅和店鋪。
「壓價!」
管事們四面出擊。
「有人壓價三成準備收。」
「請示郎君。」
楊玄聞訊問道:「誰?」
「是桃縣豪強林淺。」
「契約!」楊國公淡淡的道。
這是戰略行為,不僅僅只是為了掙錢。
收攏這些產業,就是囤積。關鍵時刻,能低價拋售,壓制市場,或是平價出手,用於增加田地供給。
他既然準備做帝王,自然不會太看重錢財。
不過,顯然有些人會犯蠢。
林淺就是如此。
他買了千餘畝良田,喜滋滋的去做文書。
「過不了!」
負責契約的小吏淡淡的道。
「為何?」林淺怒了,「那些田地並無情弊,老夫的錢財來的正大光明,為何不能收?」
小吏冷笑,「我覺著,那片田地有情弊,而你的那些錢,有問題!」
林淺大怒,回頭尋了親家孫賢。
孫賢嘆息,「老夫昨日就出手了,壓價兩成,可最終還是壓價四成的那人得手。知曉為何嗎?」
林淺愕然,「那人是誰?」
「還好,你還沒蠢到家。」孫賢說道:「楊家的管事!」
林淺脊背汗濕,「是楊玄?」
孫賢點頭,「他不差錢,以往也從不與我等爭利。此次出手讓老夫驚訝。老夫琢磨了一宿,覺著唯有一等可能。」
「什麼可能?」
「那是個大坑。」
……
楊家的管事橫掃市場。
滿載而歸。
那些豪強準備離去了,紛紛舉辦盛大的酒宴,宴請親戚朋友們。
「老孫,你不去?」林淺準備去二人共同的一個朋友家,特地來相邀。
孫賢搖頭,「老夫最近一直在琢磨楊玄此人。看他歷年來行事,偶爾也會吃虧,可長久一看,那些虧卻成了便宜。」
「可放任那些豪強離去,虧了呀!」林淺說道:「歷來地方人才多出於豪強之家,他放走了那些人家,就是放走了許多人才。」
「李文敏去了州學。」孫賢捂額,「老夫總覺得,州學以後會有大變。」
「不管了,先去赴宴。」
「老夫就不去了。」
「為何?」
「楊玄挖了個大坑給那些人跳進去,這時候誰和跳坑的蠢貨走得近,以後……」孫賢看著他。
林淺笑道:「他總不能趕盡殺絕吧!」
「哎!」孫賢嘆息,「要不,你去賭一把?」
林淺想了想,「別人老夫敢賭,他,老夫不敢。」
……
「國公,那些準備離去的豪強舉辦宴席,去的人不少。」
捷隆送來了消息。
楊國公正在等待醫者。
「記錄下來!」
秋後要算帳……捷隆興奮的道:「是。」
咚咚咚!
北疆名醫陳花鼓來了。
不請自來。
「聽聞夫人要生產了,老夫把外面的事都推了,這幾日就住厚顏住在國公府中,有事,國公只管吩咐!」
還是老人貼心!
哪怕用不著,但這份心,格外暖人。
隨著預產期的臨近,林飛豹帶著人再三檢查防禦。
「盯緊了,若是出了岔子,你等知曉後果。」
「是。」
虬龍衛掌控了整個後宅之外,烏達的護衛們只能在楊家的前院和外圍。
不是不放心,而是,林飛豹習慣了這樣。
「一切就緒!」
張栩尋到他,「只等著娘子生產。」
「老夫去給陛下上香!」
林飛豹起身。
「祈禱什麼?」
「祈禱,這一胎,依舊是個小郎君!」
……
楊玄已經把公事都交給了劉擎和宋震二人。
「軍隊由南賀掌控。」
楊玄有些遺憾之色,林飛豹知曉他在遺憾什麼。
「可惜,楊略不在。」
楊略在,楊玄就能把軍隊擱下。
南賀,終究要差些意思。
「阿耶!」
周寧進入待產期,楊玄內外都得管,阿梁就有些放飛自我了。
劍客跟在身側,富貴在前方開道,活脫脫的狗腿子。
「我要阿娘!」
孩子要母親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兒,楊玄抱起他,「阿娘要給你添一個妹妹或是阿弟,可好?」
正說話間,安紫雨來了。
「阿梁。」
阿梁在玄學就是全民愛寵,安紫雨來了也沒忘記給他帶禮物。
「司業。」阿梁很有禮貌。
安紫雨笑著,「可是想阿娘了?」
「想了。」
楊玄見到了赫連燕,就走了過去。
「泰州再度派來使者,帶著禮物,說是恭賀郎君添丁。」赫連燕面色不大好看。
「這是在炫耀他的密諜能偵知這等消息?」
楊玄說道:「被發現的密諜拿下兩個,在城外豎杆子!」
赫連燕說道:「畢竟娘子要生產,就怕衝撞了什麼。」
楊玄說道:「我的孩子,自當百無禁忌!去做!」
「是!」
怡娘過來了,身上帶著香火味兒。
「我剛給陛下上香,祈求他護佑娘子生個兒子。」
「女兒也好。」楊玄主動給周寧減壓。
「郎君這個階段,兒子越多越好。」
至於兒子之間自相殘殺沒事兒,只要別像北遼赫連峰那等,兒孫盡數被殺光了,只剩下個女兒就成。
在臣子們看來,皇子越多越好,自相殘殺便是養蠱,最終勝出的那人,定然是最強大的。
這便是優勝劣汰!
叢林法則!
「我知曉。」
「郎君也去上柱香吧!」
「晚些時候。」
楊玄在等待一個消息。
噠噠噠!
兩百餘玄甲騎出現在縣城外,甲衣上竟然有刀槍留下的痕跡,有人身上還有包紮。
他們一頭衝進了城中,隨後是十餘騎。
「哪來的?」
「長安!」
「去何處?」
「楊家。」
……
「產期就在這幾日了,小心些!」
玄學的醫者診脈結束。
「我知曉。」
周寧自己就是醫者,只是醫者不自醫罷了。
「在生產時,最忌諱的便是心有牽掛,有事就說。」醫者說道。
「沒事,就是……」
周寧有些恍惚。
她想到了祖父,想到了耶娘,想到了兄弟姐妹……
長安啊!
那是她長大的地方,令她魂牽夢繞。
可周氏和楊松成徹底鬧翻後,周氏的重要人物出行就得小心謹慎。故而周寧去信家中,讓家中來幾個僕婦就好,親人,就別來了。
「想家了?」
醫者笑道。
周寧點頭,「想。不過,太遠,太危險。」
醫者了解情況,說道:「可翻出往日書信看看,也能聊以慰藉。」
「早有準備。」
案几上放著不少書信。
有周勤的,有耶娘的,有兄弟姐妹們的。
但,書信終究沒有見到人更令人心安。
「女人生產就是走鬼門關,哎!」
醫者收拾了東西出去。
周寧打開一封書信。
是周新的。
——阿姐,今年大朝會很熱鬧……
周寧看著,不時微笑。
室外,傳來了腳步聲。
有些陌生。
「阿姐!」
周寧正看到周新詢問阿梁的地方,聞言隨口道:「阿梁好著呢!」
她的身體一僵。
緩緩抬頭。
門外,風塵僕僕的周新咧嘴一笑。
「阿姐,我來了。」
大乾十二年,楊玄令三百玄甲騎一路南下,接應周新。
這一路,三百玄甲騎斬殺千餘攔截的賊人。
留下一地屍骸。
令地方震怖!
玄甲騎之名,威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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