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有仇不過夜

  兵部尚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故而林雅和皇帝全力出手,本以為是個勢均力敵的局,誰知曉長陵竟然橫插一腳。

  女人,懂什麼兵?

  二人各自派出一支精銳去突襲陳州。

  北疆最近頗為咄咄逼人,一改以往的韜光養晦,攻占了潭州燕北城,內州南歸城。

  這股子勢頭太猛,必須要打下去。

  這次突襲便是在這個大背景下進行的,而兵部尚書之職,更像是一個賭注。

  這是個必勝之局。

  二人聚攏智囊,在商議若是兩邊突襲都成功後的格局。

  那樣,如何繼續爭鬥。

  兵部尚書之職,林雅勢在必得。

  否則,一旦被皇帝掌控兵部,會給林雅麾下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林雅信心十足。

  麾下也是如此。

  皇帝信心十足。

  身邊的智囊也是如此。

  以至於,皇帝最近吃嘛嘛香,倒下就睡。

  多好的日子啊!

  可現在,一切都被擊碎。

  林雅從未想過兵部落入長陵手中,所以,此事的後果在此刻潮水般的湧入腦海。

  小鞋!

  來了!

  皇帝看著很是平靜。

  龐大而肥碩的軀體,能容納所有的負面情緒。

  但,許復知曉,皇帝此刻定然是愕然,且震怒。

  智囊們信誓旦旦的說,此次偷襲必定成功。

  皇帝自己也判斷過數次,每一次都是勝券在握。

  有心算無心,不勝才怪。

  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被反轉了。

  敗了!

  敗了不打緊,大遼能承受這點損失。

  可兵部卻丟了。

  反悔?

  當初可是當著朝中重臣們定下的此事。

  那些老臣子們虎視眈眈……看看,有一個竟然單手拿著笏板,冷笑看著林雅。

  實則,是在看著皇帝。

  老夫在此,誰特麼敢反悔?

  一個老臣乾咳一聲,「兵部,好像空了個尚書之職?哎!老夫老了,記得上次誰說的……大長公主賢良,這兵部尚書之職,就該她的人來。」

  賢良!

  林雅深吸一口氣,知曉自己輸了。

  但唯一的好消息是,皇帝也沒贏。

  他微笑道:「是啊!」

  老夫拿不到,皇帝也別想染指。

  他笑的很是和氣,「大長公主賢明,老夫覺著,正該如此。」

  「陛下,臣以為,大長公主賢良,柳侍郎行事果決,執掌兵部再合適不過了。」

  「陛下,臣舉薦柳侍郎為兵部尚書!」

  林雅的人紛擁而上。

  可先前他們還在彈劾柳鄉。

  門外兩個看門的內侍聽的目瞪口呆。

  「臉呢?」一個內侍驚嘆道。

  「臉,那是什麼東西?」另一個內侍輕聲道。

  「臉,壓根就不是東西!」

  殿內此刻氣氛很熱烈,仿佛柳鄉不就任兵部尚書之職,大遼頃刻間便要亡國了。

  眾人看著長陵,心想,柳鄉的老闆也該發話了吧!

  長陵卻默然。

  林雅看著這一幕,突然問道:「大長公主當初說,此戰必敗,如今果然敗了,還請大長公主細細說一番,也好避免重蹈覆轍。」

  長陵說道:「我說過,他是偷襲的祖宗。」

  你們一幫孫子去偷襲祖宗,不是自找沒趣嗎?

  這話,罵人不吐髒字。

  果然是文青女子。

  帶著些許尖酸。

  林雅呵呵一笑,「老夫看,大長公主領軍也使得。」

  這同樣是罵人不吐髒字。

  ——和你的老姘頭楊玄一起在沙場上卿卿我我,想來會很有趣。

  長陵看著他。

  「好啊!」

  林雅:「……」

  柳鄉起身,「左相建言大長公主領軍出征,果然是一心為國。」

  老夫特麼!

  他竟然留下了話柄……下次長陵若真想領軍出陣,林雅就很難反對。

  某年某月,某日,左相說大長公主領軍也使得。

  艹!

  女人,小心眼!

  林雅閉口不言。

  皇帝,卻坐蠟了。

  兵部尚書之職,給不給?

  老臣子們在虎視眈眈。

  不給,怕是有人敢噴他。

  給了,長陵的勢力驟然擴張。

  朕,還如何掌控她?

  皇帝抬頭,「甚好!」

  上位者,許多時候得學會取捨,更得學會唾面自乾。

  柳鄉再度跪下,「謝陛下。」

  兵部尚書柳鄉起身,看向長陵。

  臣,願為大長公主,效死!

  這一刻,柳鄉目光炯炯。

  「好好干!」

  長陵隨即默然。

  稍後,君臣各自散去。

  林雅被人簇擁著往外走。

  「相公,大長公主手握兵部,此後會給咱們帶來無數麻煩,得想個法子,把她弄下去。」

  「是啊!」

  「若是禮部刑部這等地方還好說,兵部,關係重大。」

  林雅一言不發,走出宮城時,輕聲道:「告訴皇帝,三足,站不穩!」

  「相公之意……」

  林雅細長的雙眸微微眯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可老夫與皇帝都想著弄死對方,或是被對方弄死。舍此之外,別無他途。

  長陵貿然加入,便把這必死之局給盤活了。老夫與皇帝之間,竟然沒法刀兵相見……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個局,麻煩了。」

  長陵加入進來,林雅和皇帝剛開始沒當回事,可如今卻發現局勢不受控了。

  長陵在,二人之間就無法傾力出手。

  也就是說,局勢會朝著綿長的方向去。

  可林雅老了。

  皇帝痴肥,命不久矣。

  二人都希望能在儘量短的時間內結束對手,或是被對手結束。

  分出個勝負。

  現在!

  邊上站著個漁翁。

  二人之間,竟然投鼠忌器,下不去狠手。

  這是何等的臥槽啊!

  「皇帝定然也想弄長陵,暗示他。老夫,有志一同!」

  林雅失去了耐心。

  他大步往外走,有人說道:「相公,潭州林駿那邊,要不令他出手,好歹,給相公助助聲勢。」

  林雅止步,回身。

  神色陰鬱,「三郎那邊,老夫自有主張。」

  眾人心中一凜。

  「是!」

  皇帝回到後宮,少頃,幾個智囊來了。

  「此事有些麻煩。」一個智囊看了柳松一眼,那種警惕讓柳松心中嘆息。

  他是皇帝的老人,當初在潭州時,皇帝把此刻的皇后和太子託付在他家中。

  這是能託孤的心腹!

  故而皇帝登基後,柳松迅速成為他身邊的第一智囊。

  那個智囊說道:「兵部丟失,陛下威信也隨之被踐踏,要命的是,大長公主執掌兵部後……諸位,她在城外有兩萬大軍,借著兵部之勢,她擴張輕而易舉。」

  說著,他再度看了柳松一眼。

  來,該你了!

  柳松沉聲道:「兵部,其實讓大長公主執掌並無大礙。」

  呵呵!

  幕僚輕笑。

  可卻看到皇帝擱下了手中的奏疏,對柳松微微頷首。

  酸味頓時瀰漫開來。

  柳松說道:「先帝為帝多年,可以這麼說,天下的臣子都是他的人。先帝駕崩後,那些臣子大多如浮萍,把陛下視為正朔。可大長公主突然崛起,那些人,會不會動心?」

  那個幕僚說道,「她畢竟是女人。」

  「別忘了武皇!」柳松說道:「且大遼與大唐不同,大遼對女人掌權沒有大唐那般警惕和反感。」

  當初大遼就出現過皇后垂簾聽政的事兒,實則便是女攝政王。

  而且不止一位!

  天下人不也樂呵呵的?

  而長陵是先帝的女兒,若非是女兒身,在當下這個局面中,比皇帝還令人信服。

  「她就如同夜空中的螢火蟲,天然就能吸引那些飛蛾!」

  柳松把那些臣子比作是飛蛾,顯然是譏諷。

  但更多是忌憚。

  皇帝乾咳一聲,「王舉乃是前吏部尚書,朕登基後,此人孤傲,不肯為朕效力。長陵崛起,他卻主動請見,獻上忠心。記住,此人倨傲!」

  倨傲之人卻對長陵屈膝。

  這不是為了富貴。

  而是!

  正朔!

  所以,這事兒是真的麻煩了。

  一個幕僚試探道:「林雅那邊,怕也頗為頭疼。」

  皇帝拿起奏疏。

  這是個信號。

  「陛下與林雅之間不死不休,越早分出勝負越好。可如今大長公主橫插一手,想做漁翁。」

  「豈能任由她得意?」

  「可若是傾力出手,她會不會投向林雅?」

  「先帝與林雅乃是死敵,她若是投向林雅,便是無君無父。由此,那些觀望的臣子,自然會厭棄她!」

  「是啊!沒有那些人的支持,她,不過是一個文青女子罷了。」

  柳松乾咳一聲。「說是林雅有個兒子準備成親?」

  這是要準備用送禮去試探嗎?

  可,兩者之間是死對頭啊!

  若是能弄死皇帝,相信林雅不會有半分猶豫。

  反之,皇帝也是如此。

  兩個一心想弄死對方的死對頭,竟然準備合作……

  「陛下。」

  有內侍請見。

  許復過去,把他帶了進來。

  「何事?」

  「林雅那邊的人來尋奴婢,說……三足,站不穩。」

  皇帝依舊在看著奏疏。

  柳松擺擺手,內侍告退。

  眾人默然。

  這是個大事兒。

  而且,弄不好會掀起巨大的風波。

  說是醜聞也不為過。

  沒人敢拍板。

  柳松微笑道:「林雅客氣了些,老夫以為,可送些禮物去,好歹,臣子的孩子成親,陛下也該示意一番。只是陛下身份敏感,如此,以老夫的名義送去吧!」

  他這便為陛下做主了?

  眾人看著皇帝。

  皇帝手握奏疏,看的聚精會神。

  眾人起身告退。

  兩個幕僚走在一起,輕聲說話。

  「和陛下的死敵聯手,想弄死先帝在世間的唯一血脈,此事是醜聞。」

  「帝王不懼醜聞,可此事令人很是惱火。伱想想,陛下和林雅之間的關係,可像是貓和老鼠?」

  「對,陛下是貓,林雅那個逆賊乃鼠輩!」

  「可現在,老鼠卻對貓含情脈脈的說,要不,咱成親吧!這貓和老鼠都能成一對,何等的荒謬?」

  「為了利益,貓與老鼠亦能同床共枕。」

  「臉呢?」

  「肉食者,無臉!」

  「哎!可那畢竟是先帝的女兒,陛下乃是承襲了先帝的遺澤方能逃過一劫,更是登基為帝,此次出手,就不怕……先帝的棺木壓不住?」

  「死人,不會說話。」

  「咱們學了中原數百年,總是說中原文化之魂到了寧興,可此刻看來,咱們還是那個弱肉強食的草原部族,只是大了些。」

  「骨子裡的東西,就壓根變不了。」

  一條狗,拉到長安去,依舊喜歡吃屎。

  長陵在城外有兩萬大軍,統軍者是賀延光。

  「大長公主,最近大營附近窺探者多了不少,臣擔心,是林雅或是皇帝準備動手。」

  賀延光來求見長陵。

  「林雅的人。」沈通說道。

  「人,不少!」賀延光再度強調了這個事兒。

  「可是分頭行動?」王舉問道。

  賀延光點頭。

  王舉倒吸一口涼氣:「皇帝,難道敢與林雅聯手?」

  「為何不能?」

  長陵開口,「當年阿耶忌憚他,於是他在潭州韜光養晦。後來被擒來寧興,先帝本想……後來終究改變了主意,讓他為太子。」

  「這是忘恩負義!」楊嘉冷笑。

  「什麼是恩情?」長陵平靜的道:「在肉食者的眼中,所謂的恩情,不過是維繫彼此利益的手段罷了。知曉感恩的,多是普通百姓。」

  「大長公主,咱們必須要做出應對!」

  沈通咬牙切齒的道:「那兩萬大軍就在城外,若是不妥,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臣,願為大長公主效死!」

  王舉起身行禮,神色肅然。

  沈通起身,「臣,願為大長公主效死!」

  「臣,願為大長公主效死!」

  幕僚們和賀延光起身行禮。

  悲壯的氣息令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可長陵卻眼眸清明。

  「此事,不著急。」

  「……」

  眾人不解。

  這都火燒眉毛了啊!

  長陵再度開口,「都回去,軍中戒備就是了。」

  賀延光抬頭,「大長公主,臣願護著大長公主遠遁。」

  「去何處?」長陵問道。

  「天下總有效忠先帝的地方!咱們尋個地方,休養生息,待機而起!」

  「不必了!」

  長陵搖頭,「只管回去,無需擔心皇帝與林雅出手。」

  賀延光不好再勸,只得歸去。

  回到大營,他令麾下加強戒備。

  「若是皇帝與林雅發動,全軍不管不顧,直撲寧興。」

  隨後的幾日,大營周邊窺探的人越來越多。

  「去稟告大長公主,就說,對手蠢蠢欲動!」

  賀延光不敢擅離。

  去的人帶來了長陵的話。

  「我說過,他們不敢動手!」

  賀延光捂額。

  又過了兩日。

  「外面有千餘騎兵。」

  千餘騎兵在大營之外幾里地來回疾馳。

  這是信號。

  賀延光冷笑,「看著。」

  過了一日,這一次騎兵更多了些。

  而且,白天一波,晚上一波。

  「這是威懾!」

  第三日,騎兵們竟然逼近了大營。

  「詳穩!」

  麾下將領面色鐵青,「若是不還手,隨後就是踹營了!」

  賀延光咬著牙,想令人放箭。

  可他想到了長林的吩咐。

  無需管!

  無需管啊!

  賀延光苦笑,「再等等。」

  「還等什麼?」

  麾下將領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日。

  騎兵擴大到了五千。

  而且,後面隱隱約約的有不少。

  「他們來了!」

  五千騎兵縱馬疾馳。

  「戒備!」

  賀延光喊道。

  弓箭手集結。

  營中大軍集結。

  對手還在加速。

  賀延光抬頭,「都準備好,若是衝進營中就動手!」

  嗚嗚嗚!

  後面,號角聲雄渾。

  這是在催促。

  大營中,眾人繃緊神經,就等著那一刻來臨。

  騎兵越來越近,他們甚至拔出長刀,獰笑著,準備馬踹大營。

  若是守軍不敢出手,遠方的騎兵就會傾巢出動。

  這是最終的試探。

  鐺鐺鐺!

  鳴金聲傳來。

  騎兵們愕然,但軍令如山。

  他們開始掉頭。

  可距離太近了。

  百餘騎兵掉頭到了一半,就撞到了大營邊上的柵欄。

  頓時人馬慘嚎著飛了出去。

  剩下的騎兵毫不猶豫的打馬而去,很快消失。

  「這是……」

  賀延光覺得這一場馬踹大營的好戲,開始的突然,結束的更是突然。

  林雅此刻坐在值房裡,身前一個信使……

  「……肖宏德自盡,趙多拉被俘,澄陽被破。」

  「三郎呢?」

  「林使君率兩萬騎晚到一步,隨後,駐守泰州。說是泰州刺史相邀,不留下就不給回程的糧草。」

  這,好歹也算是意外之喜。

  林雅點頭,「知道了。」

  皇帝獲取消息的速度比他更快。

  「內州竟然丟了!」

  內州一丟,北疆就在大遼內部打入了一個楔子。

  由此,想進攻就進攻,想防守就防守。

  來去自由。

  「陛下。」

  柳松進來,「林雅那邊萬餘騎正在試探,可要一起出手,滅了賀延光?」

  他覺得時機到了。

  滅掉賀延光,長陵就成了個光杆大長公主。

  手中無兵,就是個笑話。

  皇帝搖頭。

  「傳朕的旨意,大長公主賢良,賞玉如意一對。賀延光英武,賞寶刀一柄。」

  皇帝艱難起身,「朕,累了!」

  ……

  大長公主府中。

  長陵在整理書信。

  腳步聲傳來,「大長公主,王公請見。」

  長陵點頭。

  晚些,王舉來了,神采飛揚啊!

  「大長公主,內州,丟了!」

  沈通說道:「內州一丟,楊玄虎視眈眈,這等時候,一旦他發現寧興內亂,頃刻間,北疆大軍就會大舉北上,局勢危矣!」

  楊嘉欽佩的道:「大長公主神目如電吶!」

  「是這事?」

  長陵起身,準備回去繼續整理書信。

  「我只是知曉,他有仇不過夜!」

  ……

  一不小心就寫多了,五千字大章,良心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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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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