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你想謀反(感謝『菸灰黯然跌落』的白銀大盟)

  回到家中,看著久違的庭院,楊玄生出了一種陌生感來。【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下午已經灑掃過了。」

  烏達說道。

  楊玄已經看到了,走進臥室,一股子木頭潮濕的味道,有些腐朽的感覺。

  他想去弄個宵夜,可躺下後,卻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於東的那些話。

  讓太子去巡查軍中,可見宣德帝對孝敬皇帝的信重,可那一次巡查卻得罪了軍中不少人。

  但他畢竟是太子啊!

  帝後信重的太子。

  再多的不滿也得跪了。

  可楊玄卻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那一夜,宣德帝和武后雙雙倒下,接著遣人送來毒酒。

  孝敬皇帝聽聞帝後倒下,就令怡娘帶走楊玄。

  在這個過程中,幽禁地的外圍人影幢幢,不斷有人出手截殺怡娘。

  孝敬皇帝的幽禁地在禁苑,那是帝王的私人花園,占地頗廣。

  可那一夜,那些人卻肆無忌憚的出現在禁苑中。

  諸衛呢?

  皇城中駐軍不少,禁苑中也有軍隊巡查……可那一夜,他們去了哪?

  若是他們出現,那些人只有遁逃的份。否則大軍雲集,一波弩箭,再結陣衝殺,什麼好手也得跪了。

  可那一夜,諸衛仿佛是睡著了。

  為何?

  但也不對,諸衛只有帝王才能調動,當夜宣德帝和武皇中毒,誰敢私自動兵?

  想一想的,腦袋一歪,就此睡去。

  他睡的很香。

  恍恍惚惚中,看到了火光沖天。

  「殺啊!」

  禁苑中人影幢幢,刀槍林立。

  「帶著孩子離去,交給楊略!」

  那個面容模糊的男子最後看了提籃中的孩子一眼,擺擺手,「去吧!」

  怡娘福身,「奴去了,殿下保重。」

  她拎著提籃急匆匆的出了幽禁地。

  外面,那些好手看到她手中的提籃時,幾乎要瘋了。

  「是那個孩子!」

  「殺了他!」

  「上面有令,務必殺了那個孩子!」

  那些黑衣人瘋狂撲來。

  孝敬皇帝哪怕被幽禁于禁苑,皇帝依舊特許他留下了自己的侍衛。

  那些侍衛奮不顧身的衝上去。

  可黑衣人人多勢眾。

  他們節節後退。

  「走!」

  一個侍衛回頭喊道。

  怡娘身形閃動,快速往外遁逃。

  路上,不時能看到一兩個侍衛在等候。

  他們微笑著,仿佛不知自己即將赴死,招手,「速去!」

  襁褓中的孩子茫然睜開眼睛,看著那些火光,以及飛掠在半空中,撲向自己的黑衣人……

  那些侍衛瘋狂攔截,隨即被圍殺……

  孩子突然覺得臉上有些溫熱,他摸了一把。

  是淚水。

  怡娘哽咽著,淚水不斷滴落。

  孩子呢喃著,砸吧著嘴,再不肯睡去。

  那一夜!

  楊玄睜開眼睛。

  孝敬皇帝的兒子們的下場各自不同,長子李垚,李元登基後,李垚病逝。

  剩下的兩個,貞王李信,庸王李真,如今二人就在長安城,多年來形同幽禁。

  若是他當時沒能走脫,按照李元父子的尿性,大概也是一個病逝的下場。

  呵呵!

  黑暗中,楊玄仿佛在自嘲的一笑。

  他悄然起身。

  走到了庭院中。

  值夜的護衛看到他,本想過來,楊玄擺擺手。

  他需要理理思緒。

  孝敬皇帝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以前他很少想,因為想了也無用。

  此刻來到長安,身後是整個北疆,楊玄不禁想到了當年的那些事兒。

  那個被稱為睿智的孝敬皇帝,被帝後稱為我家千里駒的太子,被群臣讚美的大唐繼承人。

  他怎麼就去了呢?

  從楊玄了解到的消息來看,孝敬皇帝最大的罪名是下毒,準備毒殺宣德帝和武后;其次便是調戲宣德帝的嬪妃。

  毒殺宣德帝和武后這個罪名被認可,楊玄覺得有些荒謬,可仔細想想,彼時孝敬皇帝被幽禁,對帝後生出恨意,心想,弄死了帝後,自己就能翻身。

  這個邏輯能自洽。

  歷史上不乏這樣的例子——太子,或是廢太子在絕望中發動逆襲。

  至於調戲宣德帝的嬪妃,這也是引發廢太子的導火索。

  但楊玄覺得僅僅是調戲宣德帝的嬪妃,不足以讓宣德帝和武后做出廢太子的決定。

  是甚麼讓他們放棄了自己曾讚不絕口的兒子?

  楊玄抬頭,看向了夜空深處。

  之前發生了什麼?

  太子乃是國本,宣德帝要廢太子,群臣不會,也不能坐視。

  可他們卻坐視了,或是有極少數人反對。

  曾被君臣讚頌的太子,為何淪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些年,發生了什麼?

  是誰在中間作祟?

  那些人,是誰?

  是世家門閥,是豪強,是權貴,是宗室,是方外,還是什麼?

  一旦他打起討逆大旗,第一件事就是分辨誰是自己的朋友,誰是自己的敵人。

  這是最重要的事兒。

  弄不清,就是敵我不分,被人從背後捅刀子都不知道。

  守關卡那人的話,再度迴蕩在楊玄的耳畔。

  ——早就有的!

  ——中途斷過一陣子。

  ——孝敬皇帝巡查軍中!

  ——隨後又故態復萌!

  楊玄輕聲道:「那是太子啊!哪怕是廢太子!而且,當時已經有風聲傳出來,帝後生出悔意,對太子的態度變好。」

  「作為臣子,換做是我,在這等時候定然不敢得罪孝敬皇帝,擔心他一旦起復,自己沒好下場。那麼,夜裡發現禁苑火光沖天,值守的軍隊該做什麼?」

  「該毫不猶豫的出擊!」

  「可怡娘卻說那一夜皇城中的大軍仿佛死光了。」

  「為何?」

  「誰是我的朋友!」

  「誰是我的敵人?」

  長安諸衛擔負著護衛宮城、皇城、長安城的重任,很重要。

  楊玄有些慶幸自己提早和魏忠結下了交情。

  在諸衛中打下了一根釘子。

  他雙手抱胸,定定的看著夜空。

  「郎君!」

  不知過了多久,護衛們換班了。

  楊玄看看,天邊已經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竟然站了半夜。

  「郎君。」

  姜鶴兒看著沒睡好,楊玄問道:「認床?」

  他從元州剛到長安時,頭幾晚都睡不好。

  姜鶴兒搖頭,「是興奮的。」

  「興奮什麼?」

  「一閉上眼就是火光熊熊,那可是潁川楊氏的大門啊!就這麼被郎君給燒了,還搗毀了圍牆,想想就興奮。」

  你這樣的俠女少見啊!

  楊玄笑了笑,「覺著是大場面?」

  「是啊是啊!」姜鶴兒興奮的道:「當初跟著師父遊走江湖時,也曾懲惡揚善。那時候能收拾一個地方豪強,師父都興奮的不行……」

  你的師門看樣子不怎麼行啊!

  楊玄乾咳一聲,「以後的場面會更大。」

  「呃!」姜鶴兒一怔,「再大……大到皇帝去?」

  當然,但這個問題不能再探討了,否則姜鶴兒的思維發散,楊玄說道:「早上我進宮求見皇帝,給你半日假。」

  姜鶴兒馬上丟開了那個話題,「我想去逛街。」

  「帶著護衛。」

  楊玄覺得此刻的長安城惡意滿滿。

  吃了早飯,楊玄準備出發。

  韓紀跟在身側,「皇帝大概會試探郎君的志向,昨夜郎君一把火燒的好啊!跋扈,跋扈了才好。若是郎君深沉若海,丈人家被欺凌了也一聲不吭,在世人的眼中,這比跋扈更為可懼!」

  「越簡單越好!」

  這個世間就是如此,上位者喜歡簡單的下屬,什麼意思呢?就是你別和我動腦子,怎麼簡單怎麼來。

  於是,一個個老奸巨猾的傢伙,在對下屬時深沉,對上官時卻裝作是初出茅廬的莽撞小子。

  這樣就不怕神經分裂嗎?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啊!

  我的演技,不差!

  一路到了朱雀大街,此刻街上多是官吏,相熟的湊在一起說話,更多人默然策馬緩行。

  楊玄左顧右盼,很遺憾沒看到魏忠。

  他想打探一番當年孝敬皇帝巡查軍中後,各方的反應。

  要不,晚些請魏靈兒喝酒?

  但請她喝酒,老魏會不會覺得我是在勾搭他閨女?

  隨後翻臉。

  右武衛大將軍的女兒可能做妾嗎?

  魏忠會拎著橫刀來尋他拼命。

  楊玄看到了幾個熟人,可剛舉手,那幾人就如見鬼魅,趕緊別過臉去。

  這是害怕被牽連?

  楊玄覺得自己成了瘟神。

  「子泰!」

  周遵來了。

  「丈人!」

  周遵策馬上前,「昨夜你……幹得好!」

  楊玄以為老丈人會說你衝動了,沒想到啊!

  老丈人多半以為我是借著酒勁。

  「有人說你這是喝多了,借著酒意縱火,老夫說是啊是啊!」周遵一臉贊同的模樣,昏暗中,看著有些喜劇效果,然後他板著臉,「可誰沒事會帶著火油?你這是蓄意已久。」

  「丈人神目如電!」

  老丈人養了多年的嬌花,被他一傢伙連帶著花盆都端走了,所以,該拍馬屁時別吝嗇。

  「呵呵!」周遵呵呵一笑,「昨夜楊家燈火通明啊!連夜堆砌圍牆,老夫多年未曾見到這等盛況了,就帶著人去看熱鬧。」

  難怪您眼圈發黑,我還以為是嗨過頭了……楊玄說道:「那邊就沒嗆幾句?」

  「老夫正愁沒藉口動手。」周遵說道。

  上次周氏隱忍,是因為勢單力孤,加上王氏也不是楊松成等人的對手,何況還有皇帝在拉偏架。

  女婿回來了,背後是十餘萬北疆軍。

  這一下雙方實力對調了。

  「別小看楊松成。」周遵目光看向左側,大概率一夜未睡的楊松成正在和幾個官員微笑說話。

  大門被燒了,圍牆被推倒了,好手被殺了……依舊能如此從容,城府果然了得。

  「昨夜他沒動手,其一沒準備。說實話,老夫都沒想到你會動手,楊松成就更想不到了。」周遵一臉欣慰。

  「丈人,兵法有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楊玄笑道。

  「呵呵!」女婿顯擺兵法,周遵呵呵一笑,「此次楊氏臉面盡喪,此後就是死敵了。你在北疆也無需遮掩。他的人若是敢出手攪混水,弄死了事。」

  這是必然,可北疆會館的那些人也得小心些,一旦被楊松成抓到把柄,他會毫不猶豫的出手,讓北疆會館成為一個笑話。

  周遵突然招手,「國丈!」

  楊松成回頭,微笑,「周侍郎!」

  二人笑的很是親切,策馬靠近,周遵說道:「子泰才將回來,國丈可有什麼交代的?」

  楊松成看了楊玄一眼,笑的親切,「來了?」

  「來了。」

  後面,王老二說道:「都是郎君說的戲精。」

  他看了韓紀一眼,發現老鬼看的如痴如醉,「韓先生看什麼呢?」

  「看高手對陣啊!」

  楊玄旁觀了老丈人和楊松成之間的暗戰,大呼過癮。

  到了皇城前,周遵交代,「他問什麼,能答就答,不能的,敷衍。」

  「是。」

  周遵突然莞爾,「老夫倒是忘記了你乃北疆之主,何須老夫提醒這些。」

  「看您說的,您的閱歷可不是我能比的。」

  老丈人臉上浮起欣慰的笑意,「去吧!」

  楊玄來了。

  皇帝沒弄什麼下馬威,而且很給面子的讓韓石頭來迎接。

  「韓少監!」

  楊玄拱手。

  韓石頭看了他一眼,拱手,「楊副使。」

  楊玄知曉此人是偽帝的心腹,所以也不去套話。

  「請跟著咱來。」

  韓石頭側身,緩步而行。

  小主人看著更為威嚴了,可見在北疆頗為勞累。

  韓石頭瞥了一眼,就看出了許多。

  但也更沉穩了,哪怕知曉皇帝用心不良,依舊從容不迫,真不愧是陛下的龍種啊!

  韓石頭突然想到了孝敬皇帝在長安的兩個兒子。

  一個衝動,一個怯弱。

  雖不知那二人的衝動和怯弱是真是假,但和眼前的楊玄比起來,差距太大了。

  手握重兵,以待天時。

  這才是王者之道!

  到了大殿前,韓石頭止步。

  回身。

  深深的看了楊玄一眼,「楊副使,要走穩了!」

  你這是在挑釁我嗎?

  楊玄呵呵一笑,「我的路,自然穩當。」

  韓石頭說道:「那就好。」

  他隨即進去,「陛下,北疆節度副使楊玄請見。」

  皇帝穿著便衣,「讓他進來。」

  楊玄被帶了進來,隨意的看了皇帝一眼。

  許久未見,偽帝的臉看著更清瘦了些,不過,卻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見到楊玄後,偽帝笑了笑。

  「見過陛下!」

  楊玄行禮。

  抬頭。

  「大膽!」

  邊上有內侍厲喝。

  面聖是不能抬頭的。當然,這個規矩是活的,比如說老臣,或是心腹,自然不在這個行列。否則那些臣子怎麼知曉皇帝的身體情況?

  這是下馬威?

  楊玄看了內侍一眼。

  默然。

  皇帝開口。

  「聽聞,你想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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