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大唐頭號逆賊

  致仕在家後,黃春輝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記住本站域名】

  他如今就是暗夜中的螢火蟲,往日有交情的好友不敢來,連鄰居見到他也目不斜視。

  一切,都是因為北疆。

  是他把楊玄推了上去,給皇帝增加了一個對手。

  皇帝沒弄死他,是投鼠忌器,擔心北疆反彈。

  但皇帝弄死敢和黃春輝親近的人卻不是問題。

  所以,超品大員黃春輝這杯茶,比想像中的還要冷的快一些。

  「茶冷了。」

  正在教導孫兒的黃春輝端起茶杯,蹙眉。

  孫兒抬頭,「阿翁,我去給你泡茶!」

  黃春輝伸手摸摸他的頭頂,「讓你爹去!大郎!大郎!」

  黃露急匆匆的跑來,「阿耶!」

  「泡茶!」

  「是。」

  黃春輝得罪了皇帝,兒孫自然也會受影響,黃露的差事就被刷了,如今處於帶薪休假的狀態。

  黃露自然有些牢騷,卻不敢對老父發,只有憋著。

  但黃春輝何等眼力,早就看在眼裡。

  黃露泡茶回來。

  「大郎。」

  黃春輝端著茶杯。

  「阿耶。」黃露準備出門,聞言回身。

  黃春輝嗅嗅茶香,「你看看那些權貴,父祖得意,到了下一代,多平庸。

  能力平庸也就罷了,可卻飛揚跋扈,這便是禍根。

  如今咱們家雖然蟄伏,可為父卻覺著不是壞事。

  人,唯有在這等時候,才能看清自己。」

  「是!」

  黃露沒聽進去。

  「名利,在許多時候是毒藥。」

  黃春輝笑了笑。

  「阿郎。」一個僕役進來,「宮中來人,陛下召見。」

  黃露心中一緊,「阿耶!」

  黃春輝笑了笑,「無礙!」

  他一路進宮。

  見到皇帝時,黃春輝看了一眼。

  眼袋不小,可見睡眠不好。

  皇帝放下手中的文書,「出去走走。」

  正經的君臣奏對應當是在殿內,出去走走,這便是閒散的君臣交流,是一種親近的姿態。

  二人出了大殿,在外面緩緩而行。

  「黃卿家中兒孫可有閒散的?」皇帝開口。

  「並無。」黃春輝幾乎是不假思索。

  「哦!你家大郎……記得最近閒賦在家吧!」皇帝揭穿了他的謊言。

  「臣子自覺讀書太少,最近在家中苦讀。」

  「是嗎?」皇帝緩緩而行,突然回身看著黃春輝,「黃卿剛到長安時,看著憔悴不堪,沒想到歇息了一陣子,看著精神了許多。」

  黃春輝笑道:「陛下仁慈,不過臣看似精神了些,可內里早已耗盡了精氣神,如今都不敢出門受風。」

  皇帝乾咳一聲,「可想過再出山?」

  黃春輝嘆息,「臣做夢都想,可……力不從心了。」

  皇帝擺擺手,黃春輝告退。

  看著黃春輝遠去,皇帝眸色陰鬱,「老狗!」

  一般來說,召見致仕的老臣後,都會賞賜些東西,以示對老臣的優渥姿態。

  黃春輝空手進,空手出。

  明眼人都知曉,皇帝對他依舊是那個態度……恨不能弄死他。

  黃春輝回到家中,一家子都在忐忑等待。

  「無事。」

  黃春輝笑了笑,牽著最小的一個孫兒準備去後院。

  「阿耶。」黃露跟著。

  黃春輝說道:「陛下想施恩與你等,為父拒絕了。」

  黃露臉頰微顫,心中嘆息。

  「陛下說為父精神頗好,為父說連風都不能吹……」

  「阿耶,這是要啟用您的意思啊!」黃露覺得老父是糊塗了。

  絕大部分情況下,重臣們的致仕都是不情不願的。權力的甘美讓他們忘記了身心的老邁,只想死在權位上。

  但黃春輝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心動了?」黃春輝淡淡的道:「當今陛下行事是無利不起早,為父是他的眼中釘,能弄死為父,他不會有半分猶豫。

  一個恨你入骨之人,突然對你和顏悅色,這裡面,不是大坑,便是權衡。

  你去外面打探打探,老夫斷言,定然有大事發生。」

  黃露應了。

  黃春輝繼續教導孫兒。

  等黃露急匆匆跑回來時,黃春輝眯眼,「北疆?是廖勁還是楊玄?」

  老父宛如親見啊……黃露說道:「田曉等人在北疆對楊玄出手,除去田曉和身邊人之外,盡數被殺。」

  黃春輝點頭,「知道了。」

  黃露站在那裡,「阿耶,帝王對臣子用了這等手段,您不憤怒嗎?」

  北疆是老父的心血所在啊!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老夫說過,那是一頭虎,陛下卻把他當做是貓。」

  黃露說道:「此後,北疆和長安,怕是要貌合神離了。」

  黃春輝默然,等黃露走後,他抬頭。

  「小崽子,幹得好!」

  ……

  越王換了一身便衣,只帶著兩個隨從,悄然來到了黃家鐵匠鋪。

  「黃大妹出去買菜了。」

  先期有人來查探,「她一路還會和那些人說些閒話,會很慢。」

  越王點頭,身後的護衛說道:「大王,可要弄那個女人?」

  越王回頭看著他,「你想死?」

  護衛:「那只是個鄉下女人罷了。」

  「他可以把王妃丟在潛州多年不管,卻心甘情願……近乎於入贅般的在這個女人家中打鐵,你以為就只是為了掩飾?」

  越王轉身走了過去。

  鐺鐺鐺!

  打鐵聲很鼓譟,越王覺著換了自己,大概率一天都堅持不下來。

  人生,不該如此浪費。

  「二兄。」

  「你來作甚?」

  「方才阿耶召見黃春輝。」

  「想讓黃春輝回北疆?」

  「二兄果然聰明。讓黃春輝接管北疆,楊玄就被壓了下去,隨後再徐徐圖之……」

  「阿耶就不擔心黃春輝回去幫襯楊玄?」

  「黃春輝行事有分寸。」

  「楊玄行事沒分寸?他只是不如黃春輝能忍罷了。你給我一下,我反手捅你一刀。」

  「黃春輝拒絕了。」

  「預料中事。」

  「從今日起,楊玄便是大唐頭號逆賊了。」

  「他說過,此生不負大唐。」

  「說說罷了。」

  越王微笑。

  衛王抬頭看著他,「不是每個人都把自己的誓言當做是狗屎!」

  越王乾笑,「楊玄執掌北疆,二兄也算是有了強援。」

  「你想說什麼?」

  「外面說我對東宮勢在必得,說我身後勢力龐大,可二兄你該知曉,誰身後的勢力越龐大,阿耶便會忌憚誰。

  你說,這可是好事?

  我一直有些惶然,今日得知了此事,很是歡喜。」

  越王拱手,真誠的道:「從今日起,阿耶又多了一個令他忌憚的兒子,我的日子也會好過不少。多謝二兄。」

  「你虛偽的模樣,和楊松成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衛王把刀坯往邊上一擱。

  「呵呵!」

  越王拱手,「今日心情大好,我去飲酒,二兄也該慶賀一番才是。」

  出了這裡,謀士趙東平在外面等候。

  「虢國夫人出宮了。」

  越王問道。「如何?」

  「步履蹣跚,看著頗為痛苦。」

  「阿耶這是惱怒了。」

  「是。大王,衛王那邊坐蠟了。」

  「嗯!本來他不會被卷進去,可北疆大戰,他單騎出塞,一刀斬殺敵將,只是為了與楊玄並肩廝殺。

  這份交情令人艷羨,可如今,這份交情卻是猜忌的根源。

  本王,拭目以待。」

  皇帝派人去北疆拿楊玄,楊玄膽大包天,殺了那數百人……消息,就這麼走漏了。

  魏靈兒在家中聽到消息,一拍案幾,「拿酒來!」

  「小娘子,為何飲酒?」

  僕婦可不敢。

  魏靈兒豪邁的道:「子泰如此豪邁,當浮一大白!」

  趙三福在鏡台的值房裡,突然失笑。

  「北疆之主,北疆之主……」

  王氏,王豆羅兩兄弟商議了許久,出來時,一臉唏噓。

  當初若是把那個少年挽留下來,今日王氏就多了一個佳婿。

  但當時王氏卻棄之如敝履,就像是扔包袱般的,把楊玄扔進了國子監。

  現在,兩個當家人唏噓不已,都覺得當初看走眼了。

  世家門閥是很牛筆。

  家大業大,田地多,人口多,錢糧多,滲透到了大唐方方面面。

  但那是北疆啊!

  大唐第一強軍北疆軍。

  楊玄還能自行收稅,自行招募勇士。

  和皇帝鬧翻後,他甚至能自行決定官吏人選。

  這,便是土皇帝。

  世家門閥的土地是不少,可有北疆多?

  廣袤的北疆,無數山川,無數河流,無數森林,無數礦山,無數田地,無數人口……

  怎麼能比?

  當初的落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一方之主。面對王氏,他亦能從容不迫,平等交往。

  張冬青依舊遊走於權貴子弟中間,用挑剔的目光看著那些紈絝子弟,想從中找到自己的良配。

  今日她來參加一個詩會。

  所謂詩會,就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趴體,酒菜,歌舞,女人……沒什麼不同。唯一不同的是,趴體是刺果果的利益和享樂盛會,而詩會多了一層雅致的面紗。

  一群男男女女正在喝酒鬧騰,用自己含情,或是挑剔的目光看著那些異性。

  有人聚在一起低聲說話,這是套交情。

  有人在討好別人,這是想拉交情。

  正兒八經作詩的,竟然是幾個圈子裡最蠢的。

  一個紈絝跑進來,「大事件!大事件!」

  眾人一怔。

  「何事?」

  紈絝說道:「陛下派了翰林學士田曉帶著數百人去北疆,田曉歸來,那數百人,盡數被楊玄殺了!」

  「這……這是要謀反?」

  「說是那數百人在山中伏擊楊玄,被他反手屠光。」

  呃!

  君臣之間竟然如此……

  「北疆,怕是要貌合神離了。」

  「陛下會震怒吧!弄不好會起兵!」張冬青突然莫名緊張。

  「田曉被抄家流放。」紈絝眉飛色舞的道:「就在方才,工部發了一批大車,裝著兵器。戶部打開倉庫,弄了許多錢糧……」

  「送去何處?」

  「北疆!」

  眾人震驚沉默。

  一個少女舉杯,以袖遮臉,「陛下這是……低頭了!」

  皇帝擔心北疆順勢割據,故而馬上做出了姿態。

  他,低頭了!

  張冬青神色複雜,想起自己當初看不上楊玄。哪怕他文采飛揚,可她深知,在大唐要想仕途順遂,必須得有關係。沒有關係,能力再強也是枉然。

  可如今,那個當初她看不上的男人,卻令帝王低頭,成了北疆之主。

  後悔了嗎?

  張冬青看到那個少女舉杯痛飲,然後擦擦嘴角,紅唇兒微啟。

  「可惜我不能嫁給這等男人。楊玄……男兒當如是!」

  這一日,楊玄這個名字在長安城中,被無數人提及。

  ……

  寧興的初秋多了幾分肅殺。

  樹葉泛紅,被風一吹,零落飛舞。

  長陵坐在室內默寫經文。

  外面站著兩個侍女,詹娟急匆匆的走來,「公主。」

  「何事?」

  長陵緩緩抬頭。

  詹娟進來,「楊先生求見。」

  楊嘉被帶到了書房外。

  「公主,陛下今日令戶部籌集錢糧,等莊稼收成後興修水利,被林雅一夥攔截了。」

  長陵揉揉眉心,白皙的額頭上多了一抹紅色,「林雅能說什麼……整軍備戰?」

  楊嘉的眼中多了欽佩之色,「正是如此。」

  「那麼,陛下是什麼意思?」長陵問道。

  楊嘉說道:「陛下寡不敵眾,想請公主入朝。」

  在皇帝駕崩後,長陵一直在府中抄寫經文,為先帝祈禱,從未出門。

  「等!」

  她拿起毛筆,重新開始默寫經文。

  父親去了。

  皇太叔登基。

  登基的當日,就有內侍在宮中自盡,外面隨即流傳著新皇殘暴的消息。

  皇太叔不動聲色和林雅等人來回過招,看似岌岌可危,可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手段了得啊!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上次皇帝就吃了一次虧,剛收攏的心腹被林雅一夥找到了把柄,一擊致命。

  那一次,皇帝灰頭土臉。

  現在,他撐不住了。

  父親,我該去幫他嗎?

  那些字仿佛化為了赫連峰的臉。

  慈祥。

  經文寫完。

  合上。

  長陵放下筆,起身。

  「更衣!」

  外面欠身等候的楊嘉趕緊迴避。

  詹娟帶著侍女進來,有人去拿衣裳,有人去拿化妝的東西。

  「公主,有那邊的書信。」

  一份書信被送到了詹娟的手中,她打開看了一眼,「公主,是那人。」

  「念!罷了!」長陵搖頭,伸手,詹娟把書信遞給她。

  內容很短。

  ——帝王不該死於深宮之中,馬革裹屍方是歸宿。長陵,節哀。

  長陵看著那熟悉的字,說道:「紙筆。」

  她俯身,在案几上奮筆疾書。

  「送去桃縣。」

  她換了一身紫色的衣裙,緩緩走出去。

  抬眸,一雙眸子中多了威儀。

  「走,去看看那些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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