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剖析

  「老夫,不去!」

  此話剛出,對面兩名侍衛越過楚荷,同步拔刀。記住本站域名

  刀光驟然爆發。

  寧雅韻左手揮去,麈尾和刀光觸碰。

  呯!

  兩個侍衛倒飛回去,落地,抹去嘴角的鮮血,神色委頓。

  「開城門!」

  城頭的大喊傳來。

  楚荷獰笑,「要謀反嗎?」

  寧雅韻說道:「此乃老夫與楚荷之戰,外人不得干涉!」

  城頭,楊玄一怔。

  「郎君,一旦出擊,就是和宮中廝殺。」南賀說道:「時機不對。」

  楊玄陰著臉,「楚荷那邊不少好手。」

  ……

  「老狗!」

  楚荷一聲厲喝,身形在月色下驟然恍惚,接著就出現在了寧雅韻的身前,一雙手猛地插來。

  利風呼嘯中,楚荷的雙手膨脹,手背上的皮膚也跟著鼓脹起來,皺褶伸展開,雙手手背的皮膚看著白皙若女子。

  麈尾橫掃,擋在了身前。

  楚荷的雙手穿過由無數馬尾毛組成的細網中,那些馬尾毛不斷的刺向他的手,一個個紅點出現,接著變成白色小坑。

  當前方再無阻礙時,楚荷屈指一彈。

  寧雅韻的拳頭在等著他。

  內息在拳頭之前崩碎。

  嘭!

  寧雅韻原地不動。

  楚荷退後一步。

  「回去!」

  寧雅韻說道。

  楚荷張嘴,呼出一口氣,經脈中侵入的內息也跟著被驅逐出來。

  這一下,他落了下風。

  「忤逆陛下者,殺!」

  楚荷的身後,十餘侍衛拔刀涌了上來。

  刀光在月光下閃爍,破空聲中,十餘把橫刀組成了一道網,籠罩住了寧雅韻。

  寧雅韻仰頭,連續出拳,速度太快,看著竟然變成了殘影。

  砰砰砰砰砰砰!

  十餘護衛被擊飛。

  楚荷惱火的喊道:「列陣!」

  他在宮中修煉多年,自以為能與寧雅韻一戰,弄不好能擊敗這個只知曉彈琴的老東西!

  可沒想到的是,一拳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差了寧雅韻一些。

  寧雅韻!

  這條老狗竟然藏拙了!

  什麼馬尾毛把人釘在樹上,這等事兒他信手可為。

  整日彈琴的寧雅韻,意不在琴。

  而在磨礪自己的道心!

  老狗!

  若是長安知曉寧雅韻竟然有如斯修為,會如何?

  陛下會震怒,會後悔當初輕易放走玄學的決斷,但帝王不會錯,故而會尋替罪羊。

  咱辦事不力,沒能把寧雅韻帶回去,有罪!

  帝王之怒啊!

  「結陣!」

  楚荷的聲音尖銳的讓人想捂著耳朵。

  他帶來的侍衛都是好手,結陣衝殺威力倍增。

  這些侍衛結陣衝殺,他也擋不住!

  兩邊聯手,寧雅韻……

  楚荷身形閃動,繞到了寧雅韻的身後。

  就在寧雅韻想回身時,十餘侍衛組成的刀網逼近。

  一雙宛如老樹皮般的手突然出現在了寧雅韻的身後。

  身前,刀網封鎖住了寧雅韻的前、左、右三個方向。

  身後是楚荷。

  回身,會背對刀網,瞬息就會被絞成肉片,弄成楊玄說的火鍋。

  不回身,身後厲風呼嘯,那雙手已經靠近了背心處。

  「寧雅韻,受死!」

  這是必殺之局!

  宮中說過,若是無法勸回玄學,那便殺了寧雅韻!

  寧雅韻一去,安紫雨撐不住玄學,隨即內部紛亂,不足為慮。

  殺了寧雅韻,他在宮中的地位將再進一步。

  這年頭,誰嫌棄自己的地位高?

  誰不願意多些人來伺候自己?

  關鍵是,從此他將成為帝王倚重的心腹。

  權力啊!

  這才是沒了卵子的他,想追求的東西!

  「啊!」

  雙手內息充盈膨脹,此刻就算是百鍊鋼擋在前方,也會被擊碎。

  寧雅韻低頭。

  俯身,左手成掌,往前。右手成拳,往後。

  呯!

  呯!

  刀網潰散,十餘侍衛連退幾步。

  身後,楚荷被一拳擊飛。

  「寧雅韻,你竟還有餘力!」

  這個喜歡藏私的老狗啊!

  「你的道心呢!」

  半空中,楚荷喝問。

  「你的道心呢!!!」

  「你的誓言呢!!!」

  「你曾發誓,要讓玄學發揚光大!」

  「你可曾為了誓言盡力而為?」

  「沒有!」

  「你為了臉面捨棄了誓言,你對不住玄學歷代祖宗!」

  寧雅韻的衣裳被刀網開了幾道口子,他站在那裡,仿佛是呆住了。

  是啊!

  老夫的誓言呢?

  城門吱呀的緩緩開啟。

  楊玄要帶著人馬出來了。

  子泰啊!

  這個年輕人,許多時候任俠。為了老夫,他竟願意得罪皇帝。

  可老夫不能讓他絕了後路啊!

  寧雅韻開口。

  「回去!」

  他的聲音迴蕩在荒野中,也迴蕩在城頭之上。

  「今日,乃是老夫與長安的恩怨,生死由天,不得追究,不得伸手!誰若是出城,便是老夫的大敵!」

  城門後,馬背上的楊玄摸摸鼻子。

  「掌教,你不是孤膽英雄啊!」

  趕來的安紫雨說道:「掌教給你,也給玄學留了後路。」

  若是他們出手,陳州,玄學就和皇帝徹底鬧翻了。

  這個代價,沒法承受。

  可……

  楊玄回身,「讓赫連燕來!」

  ……

  道心!

  寧雅韻茫然看著前方。

  「出手!」

  楚荷見他發呆,不禁大喜。

  十餘侍衛再度組成刀網。

  呯!

  寧雅韻奮力一拳擊碎刀網。

  他的腰間多了一個傷口,但對面的十餘侍衛卻倒下了一人。

  「等一等!」

  為首的侍衛展開雙手,擋住了麾下,「他魔障了,興許不用咱們出手就能弄死自己。」

  「走火入魔!」楚荷嗬嗬笑道:「咱就是天才!」

  寧雅韻想到了當年的誓言。

  師父要走了,但很灑脫,很不羈,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探索一番死後的世界,說,興許能去另一個世界。

  灑脫的師父也有不舍的東西,那便是宗門。

  你要讓玄學發揚光大。

  是!

  寧雅韻點頭。

  可師父知曉他疏懶的性子,就板著臉,「老夫最擔心你說一套,做一套。」

  寧雅韻心情悲痛,就發誓:「若是弟子不能讓玄學發揚光大,便道心崩潰!」

  師父當時面色劇變,隨即嘆息,「修煉之人,最忌諱發誓。無論你是否踐行了誓言,這道誓言都將會成為你修煉路上的攔路虎,你……哎!為師想封你的嘴卻晚了!」

  那時候的寧雅韻不以為然。

  隨後,師父離去,畫像被掛在了那堵牆上。

  接手國子監和玄學後,一開始,繁雜的事務就讓寧雅韻煩不勝煩,加之還得故意放縱門內弟子們懶散,故而寧雅韻把大多事務分解下去,安紫雨等人各自領一些,如此,大家都得了輕鬆。

  可玄學的宗旨是灑脫不羈啊!

  安紫雨還好一些,其他教授經常是:哎!老夫有事,此事你先給管著一兩日?

  ——哎!老夫要修煉,老夫要談玄……

  漸漸的,玄學內部變成了一個鬆散的結構,喝酒談玄,給自己的雙臂上沾滿了仙鶴的羽毛,從高處一躍而下,沒摔死就繼續嘗試飛翔。

  玄學發揚光大呢?

  可那時李元登基,帝王對國子監的態度變了,多了忌憚和猜疑。這等時候玩什麼勵精圖治,那是找死。

  一邊是誓言,一邊是無奈的現狀。

  寧雅韻站在高處看著這一幕,道心,突然動了。

  道心一動,當他修煉時,雜念驟然而起。

  ——玄學發揚光大了嗎?

  他盡力排遣,可念頭卻驅之不散。

  他不追隨念頭,可念頭卻悄然冒出來,就是不走。

  心浮氣躁,心煩意亂。

  寧雅韻知曉,自己遇到了大麻煩。

  琢磨了半年,他開始彈琴。

  他一次次的撫著琴弦,把那些焦躁,把那些不安傾瀉出去,內息就在這個時候一次次的運轉……

  人人都說寧掌教溫文爾雅,痴迷於彈琴。

  可外人哪裡知曉,他不是愛好撫琴,而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只能在撫琴時修煉!

  否則,道心就會出現裂縫,雜念橫生。

  雜念一起,若是強行運轉內息,就容易出偏差。

  所以,他走到哪,都背著古琴。

  不是他喜歡,而是,這便是他的命!

  「殺!」

  楚荷高高躍起,一掌拍去!

  呯!

  寧雅韻隨手一掌。

  被震飛的楚荷看到寧雅韻伸手抹了一下鼻子,他看到了血色。

  「師父,弟子無能!」

  寧雅韻喃喃的道。

  玄學的大好局面在他的手中被終結了。

  大批學生散去,剩下的師生被迫來到了北疆。

  新山門看著很好,但遠遠不及長安國子監。

  新收的弟子們很強壯,可身處邊塞,讓這些少年們無法體驗什麼叫做灑脫和不羈。

  一牆之外便是北遼,誰能保持灑脫和不羈?

  弟子無能!

  寧雅韻的腦海里此刻亂作一團。

  一會兒是師父在大聲呵斥。

  一會兒是歷代祖師痛心疾首的看著他,沒說話,但比說話更讓他難受。

  「啊!」

  一聲長嘯。

  城頭,安紫雨說道:「掌教在焦躁不安!」

  寧雅韻面色漲紅,內息在經脈中不斷奔涌,想衝出經脈的束縛。

  一旦衝出來,便是經脈寸斷,輕則修為盡喪,重責一命嗚呼。

  寧雅韻張開嘴,噗!

  一口血噴了出來。

  「他出偏差了!」

  一個侍衛狂喜。

  刀網席捲而來。

  嘭!

  寧雅韻退後兩步,中了一刀。

  刀網旋轉,不斷逼近。

  寧雅韻再度出拳,一拳震飛了楚荷。

  這條老狗,到了此時竟然還能擊退咱!

  楚荷忌憚的看著寧雅韻,說道:「圍殺他!」

  他必須要慶幸這裡不是長安,否則今夜這一戰,將會震動天下。

  城頭,楊玄比寧雅韻還焦躁,「掌教這是為何?」

  安紫雨說道:「當年掌教曾說,自己的道心有縫隙,故而一直彈琴。」

  「很嚴重嗎?」楊玄問道。

  「很嚴重。」安紫雨覺得楊玄對於修煉的常識知之甚少,「道心出了問題,要麼就停了修煉,要麼,每一次修煉便是在刀鋒之上起舞。」

  娘的!

  老寧竟然還有這麼一面?

  「難怪每次去都聽到掌教的琴聲。」

  鍾會說道:「出手吧!」

  「長安!」安紫雨一句話讓鍾會偃旗息鼓。

  玄學是不羈,但也從未想過和帝王成仇。

  「祈禱吧!」安紫雨說道。

  ……

  「寧雅韻,你的道心呢!」

  楚荷一邊遊走,不時給寧雅韻一下,還出言挑逗刺激。

  「道心呢?」

  寧雅韻呆滯了一下,又挨了一刀。

  吃痛吃下,他搖搖腦袋。

  猛地,一個畫面浮現腦海。

  開山門收弟子的那一日,周遵來了,寧雅韻陪著周遵進去轉了一圈,又把他送出來。

  一些少年被刷了下來,有人沮喪,有人哭泣。

  那個少年……十歲出頭吧!

  他的父親有些出老。

  少年哭泣不舍,他的父親蹲下來,仰頭看著自己的孩子,柔聲說道:

  「二郎啊!能修煉是福,可不能修煉,也是福啊!」

  轟!

  寧雅韻只覺得大腦里驟然轟鳴,仿佛什麼東西崩潰了。

  嗤!

  刀網卷過他的小腿,寧雅韻單膝跪下,正好身後楚荷偷襲,一掌掠過他的肩頭。

  寧雅韻低下頭。

  看著鮮血從小腿那裡流淌下去。

  是啊!

  能修煉是福。

  修煉就是在人體內建立一個獨立於外界的小世界。

  每一次修煉,那種滿足感難以言喻。

  修煉,是福!

  可不能修煉又如何?

  寧雅韻背後挨了一掌。

  「呱噪!」

  他怒了,反手一拳,擊飛一個侍衛。

  不能修煉又如何?

  我修煉為何?

  我為何修煉?

  寧雅韻在問心。

  修煉,好像沒什麼意思啊!

  是啊!

  那麼,我還在糾結什麼呢?

  他溯源而上。

  他想到了當年那個少女。

  說好的要嫁給他,可有貴女看中了寧雅韻。

  家中橫插一槓子,但寧雅韻發誓不從,一定會娶她。

  等他終於脫離了家中的束縛,卻發現,那個少女已為人婦。

  夫君,卻不是他!

  誓言呢?

  當初的誓言呢!

  哪去了?

  你曾發誓非我不嫁!

  你!

  那一刻,寧雅韻悲憤,痛苦不已。

  呯!

  他隨手一拳。

  楚荷雙腳在地面拖出了兩道深深的痕跡,張嘴就噴出一口血,但卻顧不上這個,驚駭的道:「這條老狗,他在解開自己的道心,這個瘋子!」

  道心別去剖析……這是多年前一位修煉大能的話。

  沒有誰是完美的,就算是神靈,心中依舊有破綻。故而別去剖析你的道心,否則道心將會碎裂。

  而寧雅韻此刻便在剖析自己的道心。

  他已經找到了自己道心的裂縫,並且想去彌合這道裂縫。

  「這個瘋子,他怎麼敢?!」

  寧雅韻周身的氣息在翻滾。

  一會兒高漲,一會兒低沉。

  少女嫁人了。

  他不甘心,本想登門呵斥質問。

  可他卻擔心會給少女帶來巨大的麻煩……不貞的名頭能逼死人!

  他喜歡她,故而不肯。

  他站在那條巷子口外,大雨傾盆,他紋絲不動。

  他就想見少女一面。

  不說話都行,只想昂著頭,故作驕傲的看看她的神色。

  但她沒來。

  「快!」

  刀網卷了過來。

  寧雅韻猛地抬頭。

  眼中竟然多了血絲,駭人之極。

  「誓言呢?!」

  寧雅韻瞠目喝道,周身的氣息突然暴漲。

  一拳!

  刀網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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