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他死,我生

  天氣漸漸在變化。Google搜索

  藍天被陰雲籠罩,春風夾帶著冷意,一股股的往草原上卷。

  微冷的春風在戰場上被煞氣和熱血給阻攔了。

  「敷藥!」

  陳花鼓在大吼。

  第三日,他和他的弟子們已經徹底忘卻了這裡是沙場。救人,救人,救人……

  插在身體中的箭矢,深淺不一的傷口,慘烈的嚎叫,扭曲的面容,顫慄的身體……

  「放開我!」

  一個傷員在劇痛之下奮力掙扎。

  「按住他!」

  陳花鼓大吼。

  兩個民夫過來,按住了軍士。

  軍士的傷口在肩頭,這一刀幾乎斬斷了他的手臂。

  「包紮!」

  陳花鼓渾身是血,抬頭看看前方,身體搖晃了一下。

  「師父,歇息一下吧!」一個弟子攙扶住了他。

  「老夫當年在長安做遊俠兒,三五日不睡也不算什麼!」陳花鼓搖搖頭。

  軍士看著他,「陳先生,我可能活嗎?」

  陳花鼓瞪眼,「這點小傷算個屁!過一陣子又是生龍活虎的勇士!滾!」

  軍士整個身體鬆弛下來,咧嘴一笑,「回頭請你喝酒!」

  「滾滾滾!」

  軍士興高采烈的被抬走了,一路和兩個民夫吹噓自己先前斬殺了三個馭虎人。

  「師父,他的傷……」一個弟子看著被抬走的軍士,「怕是不樂觀。」

  「有些好奇老夫為何說只是小傷?」

  「是。」

  「老夫當年在太平時,每日的客人都是兇徒。刀傷,棍傷,骨折,吐血……

  他們的兄弟就在邊上盯著老夫,但凡牙崩半個死字,老夫就可以洗洗睡了。

  剛開始老夫還老老實實地說實話,被毒打了數次後,老夫就學聰明了,一律說小傷,不過,能否好要看天意。老天爺若是要收人,咱凡人攔不住不是?」

  陳花鼓笑了笑,弟子們沒聽過他這段歷史,趁著現在沒傷員,都坐在地上,以手托腮傾聽。

  「於是,活過來的都感激老夫,而死去了,他們的兄弟家眷也沒法找老夫晦氣……老天爺要收人,你讓老夫如何救?可後來,老夫就發現一個奇怪之事。」

  陳花鼓看看周圍,壓低聲音。

  這還有師門秘技?

  弟子們挪動屁股,靠攏過來。

  「但凡老夫說是小傷,屁大點事的病人,老夫說的越滿不在乎,他們活下去的機率就越高。」陳花鼓衝著天空雙手合十,聲音低得弟子們需要側身才能聽清。

  「為何他們能活下來?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後來老夫偶爾去方外,聽方外人說了些生死之事,這才恍然大悟。」

  陳花鼓搓搓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老夫覺著,每個人的命都是註定的,老天爺要收人,誰都攔不住。

  可老天爺他沒那麼多眼睛不是。那些人受傷了,按理該被收回去。可老夫卻說小傷,屁事沒有,老天爺一聽,咦!這人還沒到死的時候啊!於是這人就躲過了一劫。」

  「老夫這才知曉。」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咱們醫者,是和老天爺搶人吶!」

  ……

  轟!

  柵欄被推倒,氣浪席捲起來,吹的林飛豹鬚髮紛飛。

  「殺!」

  為了防滑,他在鐵棍末端綁了布條,可現在布條已經被血水泡成了抹布,依舊濕滑。

  鐵棍上撩,一個馭虎人飛了起來,接著鐵棍橫著砸過去,重重的砸爛了一個頭顱。

  「擋住他!」

  林飛豹的前方就是防線的末端,打穿過去,此戰就算是完結了。

  一隊隊馭虎人蜂擁而至,生生用血肉把他推了回去。

  但,這一次馭虎人明顯的疲憊了。

  不只是疲憊,還有畏懼和茫然。

  「堅持住!」

  章茁的護衛策馬來回奔馳。

  「潭州的援軍就要來了!」

  「堅持住,賞賜就在眼前!」

  章茁看著有些疲憊,昨夜他只睡了半個時辰,早上醒來有些昏沉。

  「可汗,唐軍越發兇狠了。」和鑫低聲道:「老夫本以為唐軍會漸漸疲憊,沒想到卻是越戰越勇。」

  「再堅持一日!」王湛說道:「潭州的援軍第五日應當能抵達,明日堅持下來,後日,唐軍將會慌亂。」

  「楊狗用兵……確實非凡!」時至今日,章茁已經沒了當初的狂妄,「此次他就算是鎩羽而歸,可下一次呢?下一次他再來,咱們難道還經得起一戰?」

  王湛看了他一眼,「可汗的意思,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清除後患!」

  「對。」章茁說道:「明日要堅持住,後日我們發動反擊!拖,也要拖住他!」

  王湛欲言又止,和鑫知曉他想說什麼,不外乎便是保存實力,以防被潭州吞併之類的話。「王先生,此戰之後,咱們死傷慘重,潭州若是願意,隨時都能吞併咱們。

  唯一的生路便是擊敗楊狗。有此戰功在手,若是潭州吞併咱們,便是過河拆橋,此後那些部族誰敢為他們賣命?」

  章茁說道:「潭州不會下手,不過,本汗卻危險了。

  殺了本汗,馭虎部內亂潭州打著平息事端的旗號進來,殺一批人,隨後肢解了馭虎部,這也是吞併。

  所以,援軍一到,盯著些,但凡有人靠攏本汗,驅趕!」

  「是!」

  這是爾虞我詐!

  眾人心中不禁一凜。

  和鑫苦笑道:「做可汗要的不只是殺人的本事,更多是謀略。老夫只知曉殺人,若是和人這般爭鬥,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曉。」

  這話是變相的表忠心。

  ——老夫沒這個本事,可汗放心!

  章茁眸色多了些溫和,「明日,本汗需要你的武勇。」

  「可汗放心!」

  和鑫的眼中多了一抹利芒,「老夫定然拖住楊狗。」

  對面,楊玄已經坐在了摺疊凳子上,身邊姜鶴兒手捧水杯,赫連燕在說話。

  「先前中路差點就打進去了,可惜敵軍兇狠,又堵了回來。」

  「嗯!」

  楊玄伸手,姜鶴兒遞上水杯,他接過喝了一口,「章茁此刻定然在歡喜。」

  赫連燕有些幽怨,「第三日了,後日潭州援軍就能趕到。」

  「不著急。」

  楊玄說道:「收兵!」

  鐺鐺鐺!

  唐軍再度撤離。

  「又是一日!」

  王庭中,大部分人都有些死裡逃生的放鬆。

  「太強了!」一個軍士進了王庭,一屁股坐在牛屎堆邊上,喘息著,眼中有驚懼之色。

  「什麼太強了?」他的妻子端著罐子尋了過來。

  軍士說道:「唐軍太強了,廝殺的本事比咱們強了太多。」

  「還能撐住幾日?」妻子有些愁苦的問道。

  「不知道,興許明日,興許後日。」軍士接過罐子,仰頭喝水,就如同是生命的最後一刻。

  三日的攻打,讓馭虎人的自信蕩然無存。

  「這幾日他們都是靠著人命在圍堵。」章號回到了家中,對章月說道:「明日若是能撐住,那麼,此戰唐軍就算是敗了。」

  「為何?」章月難得和他說話,章號心中歡喜,「後日潭州援軍就能到,楊玄若是不想被擊潰,只能撤離。而且他必須撤的夠快,否則一旦被拖住,潭州援軍趕到,全軍覆沒就在眼前。」

  章月的眸中多了失望之色。

  「我知曉你想看到馭虎部敗亡,不過,此次是不成了。」

  章號笑著,可眼底都是黯然之色。

  「我去了,你在家別出門。」章號急匆匆的去了王帳。

  王帳內,一群將領在分析此戰。

  「我們難以支撐……」

  「就明日!」

  「是啊!只要撐過明日,就有希望!」

  「咱們三倍於唐軍,竟然打的如此狼狽,哎!」

  「等援軍來就好了。」

  「今日楊狗得意,等後日,就輪到咱們了!」

  「是啊!後日!一切都在後日!」

  「楊狗也知曉潭州援軍會在後日趕到,他會在何時撤離?」

  「我覺著是後日,後日午後。」

  「差不多。」

  「半日足夠他率軍撤離了。」

  氣氛很熱烈,仿佛大勝就在眼前。

  甚至有人說到了戰後的局勢。

  「可汗,此戰之後,咱們元氣大傷,無法獨立抵禦楊狗。要麼和辛無忌那個雜種聯手,要麼,就只能投靠潭州。」

  「這也是赫連榮期待看到的吧!老夫以為,他不肯駐軍,便是想坐收漁利!」

  「沒錯!」

  「殊為可恨!」

  章茁說道:「一切,都等此戰結束之後再說。」

  此刻說的越多,眾人的心思就越多。

  說不得有人會向潭州獻媚,有人和辛無忌勾勾搭搭。

  草原上從來都是強者為尊,辛無忌一直左右逢源,不敢招惹陳州,如今看來,是對的!

  章茁想到了自己這些年對陳州的態度,不禁一怔。

  悔意油然而生……既然知曉無法攻占陳州,那麼,何苦得罪他們呢?

  但他想到了上次赫連春弄的聚會。

  那一次,楊玄見到他時,毫不猶豫的給了他幾巴掌。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虐殺了大唐女子。

  這是藉口!

  幾個女子的命值當什麼?

  章茁覺得這是楊狗蓄意針對自己,也間接證明了陳州把自己視為眼中釘。

  這一戰,避無可避!

  想到這裡,章茁一拍案幾。

  眾人噤聲看向他。

  章茁緩緩道:「他死,我生。」

  這是把陳州當做是生死大敵的意思?

  不死不休!

  ……

  第四日,唐軍的攻勢越發凌厲了。

  「可汗,頂不住了!」

  一個滿臉是血的將領跑回來求援。

  章茁回身看看。

  預備隊還有一萬騎。

  「可汗,楊狗的騎兵還沒動!」王湛說道。

  章茁點頭,那一萬騎是他留下來對付陳州騎兵的底線。

  那麼……章茁說道:「護衛去!」

  章茁有兩千護衛,實力最為強勁。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大戰到了此刻,除去章茁之外,所有人的麾下都死傷慘重。

  若是章茁還不肯動用自己的護衛,那麼戰後馭虎部的格局將會近一步偏向他!

  到了那時,章茁放個屁他們都得大口吸,小口呼,高聲讚美。

  兩千護衛的加入,穩住了防線。

  第四日唐軍晚了半個時辰收兵。

  戀戀不捨的姿態,連幫忙的牧民們都感受到了。

  「此戰,天命在我!」章茁目光睥睨,「楊狗終究敗亡!」

  所有人都知曉,明日,就是此戰的終結。

  唐軍那邊也知曉。

  「使君,明日定然能攻破王庭!」

  一個軍士不甘心的道。

  「我知曉。」楊玄笑著說道。

  他帶著人巡營,安撫將士,安慰傷患。

  此次陳花鼓表現的讓他刮目相看,「不愧是我太平名醫!」

  陳花鼓的臉潮紅了起來,等楊玄走後,弟子問道:「師父,你是陳州名醫啊!」

  陳花鼓罵道:「你懂個屁!太平是使君發家的地方,能被稱為太平名醫,這便是最大的褒獎啊!」

  太平對於許多老人而言,就是一個聖地。

  隨即楊玄召集眾人議事。

  「斥候已經出發了。」南賀說道:「潭州援軍會快馬加鞭,這一點毋庸置疑。咱們必須提前半日撤離。」

  老賊說道:「老夫算了許久,潭州援軍應當會在下午到達。所以,咱們能有半日的功夫。半日,若是全軍投入,傾力一擊,能否擊破馭虎部?」

  「擊破之後呢?」南賀說道:「馭虎部知曉援軍將至,故而不會絕望。他們更有可能會負隅頑抗,想拖住咱們。一旦援軍趕到,陷入糾纏中的我軍將再無退路。」

  坐在邊上的屠裳一巴掌拍開王老二摸肉乾的手,「不尊重!」

  王老二癟癟嘴。

  屠裳乾咳一聲,說道:「若是把黃林雄等人和老夫等人集結起來,以鋒矢陣突擊,老夫以為,明日可以一試。」

  所有人都在暗示著……

  明日會很兇險。

  若是攻擊未果,可能會無法脫身。

  就算是攻破了王庭,也有可能被逆襲。

  該怎麼辦?

  所有人都在看著楊玄。

  赫連燕也在看著他。

  此次出兵動用了許多糧草,就在此刻,依舊有糧隊從陳州往草原上趕來。

  若是攻擊無果,退兵,那損失能讓陳州過一年苦日子。

  換了我,會如何?

  赫連燕想了想,不禁苦笑。

  唯有撤離!

  越早越好!

  ……

  「楊狗會選擇撤離,越早越好!」章茁下了這個判斷。

  ……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

  淡淡的道:

  「吃完晚飯出擊!」

  「夜襲?」屠裳問道。

  「不!」楊玄指著北方。

  「圍點,打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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