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虬龍當飛天

  冬日的太陽看著很溫暖,但你必須要站在屋外才能曬的到。記住本站域名

  趙三福就站在屋外,貪婪的感受著陽光的氣息。

  辛全在屋裡,依舊守著自己的小爐子,陶醉的嗅著肉香。

  「外面冷。」辛全把手伸到小爐子邊上,汲取著些許熱量,「曬的那些太陽,都被寒風吹跑了。」

  趙三福笑道:「我才將蹲守了三日,在那屋裡暗無天日,這才拿到了那人的罪證。主事你不知曉,那三日我最大的願望不是什麼酒色財氣,而是曬太陽。」

  辛全眯著眼,「此次你再度立下大功,監門那邊怎麼說?」

  趙三福搓搓臉,「監門賞賜了我一個女人。」

  「誰?」

  「九娘。」

  辛全淡淡的道:「若老夫是你,就會斷然拒絕……哪怕為此開罪了王監門也是如此。」

  「我要了。」趙三福走過來,蹲在小爐子的另一邊,低聲道:「監門說,準備再度提拔我。」

  「你覺著呢?」

  「我……不信。」

  二人相對一視。

  「有些意思。」辛全嘆道:「你最近聲名鵲起,據聞宮中都得知了玫拿字,三福,有時候太出色了並非好事。」

  「我知道。」

  趙三福吸吸鼻子,「熟了。」

  「娘的,你是狗鼻子?」

  「弄個碗,這天氣喝一碗肉湯,渾身熱乎乎,再往被子裡一滾,哎!就差個美嬌娘了!」

  肉湯喝了半碗,趙三福的心腹,樁子秦河來了。

  「老秦,要喝湯不?」趙三福舉起碗。

  「想喝,

  不過剛吃飽,肚裡容不下了。」

  這肉湯沒他的份,若是他順著趙三福的口氣說想喝一碗,那便是得寸進尺。

  這話不得罪趙三福,也不得罪辛全。

  一個密諜部門,活生生把人逼得要學會看人眼色……辛全把這些看在眼裡,眼中多了些茫然和蒼涼。

  這股風氣是從何時開始的?

  以前的鏡台獎懲是有數的,按照規矩辦事。可王守接手鏡台後,一邊打壓清洗,一邊拉攏栽培,活生生把鏡台變成了個鑽營的地方。

  「啥事?」趙三福一手拿著碗,一手接過秦河遞來的一張紙。

  秦河說道:「今日早些時候,楊松成和周遵在朝中為南疆之事紛爭,周遵叫來了女婿楊玄,楊玄一番話讓陛下讚不絕口,更是說若非周遵下手早,定然要招了楊玄為駙馬……」

  那個小老弟啊!

  越發的出眾了!

  但皇帝當朝這般說,分明就是在給楊松成和周氏之間下眼藥。

  趙三福仰頭幹了碗中的肉湯,一語雙關的道:「痛快!」

  辛全緩緩喝著肉湯,每一口都仔細品味,砸吧了一下嘴,「鹽巴放少了。」

  他抓了些鹽放進去,用木勺子攪動著肉湯,說道:「周遵與楊松成最近有些齟齬,楊松成得意慣了,定然忍不住會出手。只是沒想到周遵會不給他臉面。此事,當還有後續。」

  秦河贊道:「辛主事好眼力。」

  「哦!」趙三福的眉輕輕一挑,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是何事?」

  秦河一臉神秘,「楊氏有在方外修煉的子弟,先前此人從修煉地被召回了楊氏……」

  趙三福看了辛全一眼,深吸一口氣,「這是要動手?」

  竟然不見急切,這個小子成熟了……辛全心中有些失落,「楊松成今日當著眾人的面被周遵翁婿下了面子,他豈會善罷甘休?只是不知會用何手段……修煉的子弟……」

  趙三福起身,「哎!天氣這般好,我去把那個美人給領回家去。」

  辛全饒有深意的看著他,「敢睡就好。」

  秦河說道:「此事可要報上去?」

  「報吧!」

  趙三福晃晃蕩盪的去了王守那裡。

  「監門,九娘可在?」

  王守看著他,笑道:「你倒是急色。」

  他拍拍手,堂後走來一人。

  明眸彎彎,福身,柔聲道:「見過趙主事。」

  「九娘是我鏡台的老人,如今功德圓滿,咱想著也該給她個歸宿。多少人求之而不得,咱想來想去,最終決定給了你。」

  「多謝主事。」

  趙三福笑嘻嘻的道:「回頭我和九娘生個小子,拜了監門為義父。」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王守的獨眼中多了些不明的味道。

  等二人走後,荒荒悄然出現。

  「趙三福野心勃勃,最近更是和宮中人私下往來,監門,此子在盯著你的位置呢!」

  「咱知道。」王守摸摸眼罩,「他崛起之速,讓咱也有些措手不及。當初提升他為主事,本想著五六年後再看看。可此子心狠手辣,行事果決,幾次出手,連宮中都讚不絕口。」

  「處置了他!」荒荒眼中多了殺機。

  面對威脅,文官的反應是攻訐。

  武人的反應是我呸,下次老子一拳弄死你!

  而這群見不得人的密諜的反應是殺戮。

  誰妨礙了咱行事,殺!

  除去皇帝之外,只要能殺的,他們都敢殺。

  否則,何以為帝王鷹犬?

  王守淡淡的道:「喊打喊殺,那是下面主事樁子們的手段。到了咱這個地步,再去操弄刀槍就有些礙眼了。宮中盯著咱的人不少,但凡咱犯了差錯,那些人就如同是發現腐肉的野狗,會蜂擁而至。」

  「那監門的意思……暫且放過他?」

  「你覺著,咱是那般寬宏大量的人?」

  「不是。」

  「那不就結了。」

  王守摘掉眼罩,靠在了椅背上,荒荒拿出了藥包,準備給他換藥。

  「你變了。」

  「還是那樣。」

  「以前你會毫不猶豫的弄死趙三福,藉口隨便尋一個就是了。」

  「那是以前。」

  「你現在怕?」

  「不是怕。為官越久,咱就越發覺得陛下的心思不可琢磨。咱們幹的是犯忌諱的事,許多事,不可對外人言。可咱執掌鏡台多年,荒荒,咱的手中有多少權貴高官的隱私?有多少宮中的隱私?」

  荒荒一邊給他換藥,一邊說道:「你是說……陛下那邊會生出滅口的心思?」

  「咱不知,不過,萬事小心,莫要給人藉口。」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不是膽子小了,而是看過血淋淋的事跡太多,許多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把那些倒下人往自己的身上套,但凡發現事件類同,你就會心生怯意。

  王守幽幽的道:「你想想太子,想想廣陵王。」

  荒荒為他換好了藥,用布巾擦拭他眼角周圍的污漬,「虎毒不食子,陛下連子孫都能殺,咱們算個屁!」

  「是啊!咱們,算個屁!」

  王守坐了起來,眨巴著好的那隻眼睛,「就在昨日,九娘對一位宗室中人傾心,願意隨之而去。」

  荒荒笑了起來,「可趙三福卻跋扈,橫刀奪愛。」

  王守笑了笑,「此,取死之道也!」

  ……

  趙三福進宮了。

  一路到了鏡台。

  韓石頭出來,「可是有事?」

  趙三福點頭,「王氏的鐵器越發的好了,對淳于氏窮追猛打,淳于山放話,說王氏偷了淳于氏冶煉之術。」

  「狗咬狗,甚好。」

  「周氏最近和楊松成有些矛盾,楊松成對周氏的女婿,陳州刺史楊玄頗為不滿。」趙三福的語速放緩了些,好像是累了。

  韓石頭穩穩站在那裡,神色平靜。

  陛下定然樂於見到周氏和楊氏持續鬧下去吧?如此,留下子泰,比子泰被楊氏幹掉更有利於皇帝把握局勢。谷o

  「楊氏有子弟在方外修煉,先前被召回楊氏。」

  「何時?」

  「國丈回到值房後的一個時辰。」

  「嗯!」

  隨即就是一家五姓的一些情況。

  匯報完畢,趙三福告退。

  走了一段路,他偷偷回身。

  韓石頭站在梨園的大門外,目光直直的看著裡面。

  「陛下。」

  「嗯!石頭啊!」

  「鏡台主事趙三福剛來稟告。」

  「說。」

  「王氏與淳于氏鬧的越發的激烈了。」

  「國丈回到值房後,楊氏召回了在外修煉的子弟。」

  「這是……惱羞成怒了?」皇帝笑了笑,很是愜意的道:「最近兩年,國丈的性子好像越發急切了。」

  這都是在皇帝的手段下發生的改變。

  這位皇帝若是去做宰相,韓石頭敢擔保必然會是權臣。

  「陛下……」韓石頭匯報完畢。

  「趙三福……王守最近不大恭謹。」皇帝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是,下次奴婢會敲打。」

  韓石頭便是皇帝的一隻手,做一些皇帝覺得不屑於去做的事兒。

  「國丈那邊……且看著。」

  韓石頭心中一凜,知曉皇帝想借用此事來拿住國丈的把柄。

  可小郎君呢?

  小郎君為大唐立下功勞無數,竟然就成了你和楊松成爭鬥的棋子?

  老狗!

  你不亡!

  天理不容!

  韓石頭知曉自己不能出聲。

  他笑道:「今日倒是難得的好天氣。」

  皇帝點頭,「叫上貴妃,去花園裡轉轉。」

  韓石頭吩咐人去了,說道:「奴婢的娘子一直念叨著陛下的恩情,這不,最近幾日老是想進宮謝恩,奴婢還呵斥了她……」

  「呵斥她作甚?」皇帝心情極好,指著韓石頭笑罵道:「好不容易娶了個美嬌娘,卻老闆著你的死人臉,你那娘子怕是想進宮來向貴妃哭訴吧?去,帶了來!」

  韓石頭第一次苦著臉,「若是有娘娘為她撐腰,奴婢以後日子,怕是要難熬了。」

  皇帝大笑,「速去!速去!」

  韓石頭從容出宮。

  他回到家,先去書房,用左手寫了一行字。

  「郎君!」焦慧來了,就在書房外,且不在門邊。

  這是她在宮中學會的:書房乃重地,一旦發生些事兒,誰曾經靠近過,誰的嫌疑就最大。

  雖說他們是對食,可焦慧依舊如故。

  「娘子啊!」韓石頭看了房門一眼,背身把紙條折成了一個小方勝,中間塞了一粒銀子,隨後放在袖口中。

  他走出書房,說道:

  「收拾一下,晚些入宮。」

  「進宮?」焦慧一怔,旋即曾經的素養發揮了作用,「陛下和娘娘那裡嗎?奴知曉了。」

  這個女人很聰明……韓石頭看著焦慧,「進宮謹慎些,罷了,你的衣裳看著死氣沉沉的,難免會被宮中人笑話,且等等,咱出去為你買幾身衣裳回來。」

  焦慧愕然,「奴自己去。」

  韓石頭擺擺手,一邊出去一邊說道:「進宮記得說咱的好話,就說咱對你好得很,否則陛下和娘娘定然要奚落咱。」

  焦慧沒想到竟然這樣,不禁笑彎了腰。

  韓石頭叫了馬車,一路緩緩出去。

  左轉過去沒多遠就是安仁坊。

  「在外面等著!」韓石頭板著臉下了馬車。

  「是」

  車夫忍笑,知曉韓石頭這是要去尋繡娘買衣裳。這等難為情的事兒哪個男人願意做?哎!可惜不能跟著去。

  鐵匠鋪就在道邊,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

  穿著普通的韓石頭,背著手,緩緩而來。

  他看了鐵匠鋪一眼,腦海中閃過當年的一幕幕。

  「虬龍當飛天!」

  冬日,鐵匠鋪的生意也和這天氣一樣黯淡。

  剛送走一個婦人的黃林雄坐下發呆。

  他突然一挑眉,渾身內息涌動,虎目圓瞪。

  隨即渾身內息散去,輕輕伸手,接住了一個紙方勝。

  他垂眸,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接到。

  雙手就在下面,輕輕打開方勝,拿出銀子。

  攤開紙條……

  ――伍角,三郎,玄。

  黃林雄渾身一震,抬頭看向外面,可外面只有兩個老頭在蹣跚而行。

  他低頭再度看去。

  ――刺史,危!

  黃林雄閉上眼。

  沉聲道:「今日沒生意,關門,出去喝酒!」

  紓

  鐵匠鋪關門了。

  他來到了後院。

  舉起手。

  那些正在打鐵的大漢們放下手中大錘,緩緩看過來。

  手中的紙條輕輕擺動。

  黃林雄極力忍著激動的心情。

  「小郎君,來了!」

  五十大漢呆呆的看著他。

  張栩猛地揮舞大錘!

  紓

  手中的鋤頭胚子變成了一塊鐵渣。uu看書 .

  他顫聲道:「你說什麼?」

  大漢們緩緩走過來。

  黃林雄看著他們,人人都是熱淚盈眶。

  可他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有人用當年約好的密語傳信,小郎君名玄,為刺史。」

  黃林雄緩緩跪下,低頭。

  「時隔多年,虬龍當飛天!」

  這是當年出宮時,孝敬皇帝對他的勉勵。

  「虬龍當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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