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見過使君

  帳篷內,楊玄和長陵相對促膝而坐。記住本站域名

  很沉默。

  「公主,可要手巾?」

  聽到這話後,長陵幽幽的道:「讓你看笑話了。」

  「沒事,這等笑話哪裡都有。」楊玄想到了偽帝,那也是笑話,黑色的。

  「我不是皇后所出。」

  楊玄一怔,心想若長陵不是皇后所出,赫連紅不可能會來吧!

  長陵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蓋上,雙眸中多了些回憶之色。

  「阿耶剛登基沒多久,一次在宮中和嬪妃們飲宴,一人突然暴起刺殺阿耶,阿娘就在邊上,擋住了……」

  楊玄:「大唐帝位更替不安寧,沒想到北遼也不差。」

  「阿耶問阿娘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他一律應了。阿娘那時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我……」

  「長陵是大遼開國太祖皇帝的帝陵之名,阿耶用長陵作為我的封號,便是告訴母親和世人,無論時局如何變換,我的地位就如長陵般的不可撼動。」

  難怪!

  楊玄一開始就覺得長陵的封號有些古怪,此刻終於明白了,但依舊覺得用陵寢之名為公主封號太離譜。

  「我的親事阿耶也仔細想過,曾說給我找個滿腹經綸的,隨即令紅姨去查他看好的那幾個年輕俊彥,可紅姨卻說名聲越好的君子,內里就越齷齪,一查,果然。」

  「缺什麼裝什麼。」楊玄說道。

  「你有時候像是八十歲旳老人。」長陵頑皮一笑,「阿耶想了許久,最後尋了我。說,長陵啊!阿耶頭髮都想白了,還是無法為你尋一個一生都愛你的男人。」

  楊玄覺得赫連峰是魔怔了。

  「既然如此,阿耶便想著,要不,讓你一生快活就好。」長陵模仿著赫連峰的語氣,「後來他選了陳秋,說,陳氏是阿耶的狗,如此,陳秋自然也是你的狗,你的狗想怎麼處置都好,不搭理也行,如此,你一生想做什麼都無所顧忌。」

  這些都是父愛……楊玄品味了一下,「他給了你自由。」

  「自由,這個詞用得好。」長陵微笑,「我的身份如此,不管尋誰來做駙馬,彼此之間的關係都不會是單純的男女之情,所以,我認同阿耶的決定,於是便和陳秋……」

  「新婚夜,我看著他,想到的卻是一條狗。你無從想像和一條狗同床共枕吧?」

  楊玄搖頭,心想舔狗的下場就是如此。

  「於是我便把他趕了出去。」

  長陵笑了笑,「說起來,你是我此生第一個同床共枕的男人。」

  「咳咳!」楊老闆不自在的乾咳幾下,「睡吧!」

  外面傳來陳秋的聲音。

  帶著嗚咽。

  「公主,陳氏不地道,可我並不贊同投靠林雅,我對公主忠心耿耿吶!」

  「這一路我鞍前馬後,唯恐公主不高興。」

  「公主難道是惱火我和那幾個賤人之間的關係?回頭我就令人殺了她們。」

  陳秋帶著幾個侍妾,一路上沒法睡公主,只能去睡她們。

  「這人,無恥!」長陵躺在楊玄的身邊,輕聲道:「我此刻無比感激阿耶的決斷。」

  「那就重新找一個駙馬吧!」

  「看阿耶的意思。紅姨來,定然帶來了阿耶的決斷。」

  「陳秋!」外面傳來了赫連紅的聲音。

  「大統領。」

  「陳氏反覆,陛下深厭之。」

  「我是公主的人,生死都是,陳氏此後與我無關。」

  這人,果真無恥!

  楊玄雙手枕著後腦勺,覺得世間之大,真的是無奇不有。

  「想做公主的人?」

  赫連紅的聲音中帶著譏誚。

  陳秋乃是察言觀色的好手,「不,小人是公主的狗。」

  陳氏投靠皇帝,隨後得了駙馬之職,堪稱是聖眷深厚。可沒想到陳氏轉手又來了個橫跳,投向了林雅等人。

  這對於皇帝而言便是奇恥大辱,不把陳氏滿門收拾了,赫連峰估摸著能吐血三升。

  陳秋知曉,自家是保不住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陳氏留下一支香火。

  子孫延續下去。

  「公主身邊的狗很多。」赫連紅淡淡的道:「你能做什麼?」

  「小人願為公主牽馬。」

  「如此也好。」

  「多謝大統領。」

  「你可記得公主身邊的人是什麼樣的?」

  「記得。」

  「那就好,來人。」

  兩個鷹衛過來,「大統領。」

  帳篷里。

  楊玄低聲問道:「這是要作甚?哎!你身邊都是什麼人?」

  「女人。」

  「還有,內侍。」

  外面。

  「閹割了他!」

  ……

  第二日起來,楊玄沒看到陳秋。

  一輛馬車裡傳來了被堵住的痛苦呻yin。

  「你的駙馬從此變成了一個內侍。」

  「若非他是駙馬,此次難逃一死。」長陵走了出來。

  赫連紅面向對方靜靜站著。

  呼吸聲宛若悶雷。

  這什麼水準?

  楊玄看了屠裳一眼。

  老爺子沒搭理他。

  吃完早飯,繼續前行。

  又走了兩日。

  前方十餘里就是大唐境內。

  「差不多了。」楊玄回身看著長陵。

  「不再過去些?」長陵低聲道。

  赫連紅等人就在後面不遠處。

  一個鷹衛過去,「此刻放人,讓你等遠遁!」

  楊玄回身拱手,「這一路讓公主受累了,後會有期。」

  長陵頷首,隨即微微昂首,傲然的道:

  聲音很輕。

  「一路保重。」

  楊玄點頭,「你也如此。」

  楊玄四人上馬。

  長陵回來。

  此刻跟來的只有赫連紅和三十鷹衛。

  赫連紅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楊玄笑而不答。

  「不說?」

  赫連紅也笑了笑,很冷。

  她看到長陵緩緩走過來,就吩咐道:「送一匹馬過去!」

  屠裳手握一桿長槍,就在不遠處。

  從赫連羽的口中,赫連紅得知屠裳修為了得,所以也不敢冒險。

  有人牽過一匹好馬,拍打了一下馬屁股。

  馬兒長嘶,反著撅蹄子。

  呯!

  拍馬屁的鷹衛伸手格擋,連退兩步。

  「蠢貨!」

  赫連紅呵斥。

  馬兒衝著長陵而去。

  近前。

  揚起前蹄,竟然準備踩踏下去。

  楊玄心中一驚,剛想取了弓箭動手,卻見赫連紅只是冷冷看著。

  這是何意?

  長陵說她喜歡赫連紅,並親切的稱呼她為紅姨,由此可見二人之間的關係不錯。

  那赫連紅為何不出手相救?

  難道是寧興發生了什麼變化?

  譬如說赫連峰覺得這個女兒活著沒啥意思,乾脆弄死算逑。

  就像是李泌弄死自己的孫子廣陵王一樣。

  他剛想動,就見長陵輕盈的側身。

  馬兒雙蹄落地,剛想再度人立而起。

  長陵單手按在它的脖頸上。

  馬兒長嘶咆哮,可卻無法脫離長陵的壓制。

  這……長陵竟然有修為!

  長陵輕盈的躍上馬背。

  對楊玄微微一笑。

  楊玄「……」

  老賊:「郎君,這陣子好險啊!」

  「是我以身飼虎。」楊玄覺得自己是死裡逃生。

  這陣子他和長陵住在一起,哪怕他再警覺,可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而且二人肩並肩躺著,若是長陵要動手,他如何防備?

  但這些時日他從未在長陵的身上感受到敵意,所以,這也是他能放鬆的緣由。

  「女人啊!」

  楊玄覺得自己一輩子可能都讀不懂女人這本書。

  長陵上馬而去。

  赫連紅冷笑,「發信號!」

  咻!

  一支響箭飛上天空。

  長陵愕然,「紅姨,你這是要反悔?」

  赫連紅看了她一眼,「膽敢劫持你,還想著能平安回去?早在前日,我就令赫連羽帶著小股精銳跟隨在左近,就等著今日一擊。」

  「紅姨!」長陵想勸阻,但發現自己沒立場。

  赫連紅說道:「長陵,你這陣子與賊人同宿,若是傳出去,不說難以做人,可終究有損顏面。如此,殺了這幾人,一了百了。」

  赫連紅拔出長刀,「那個老頭是我的對手,其他三人,斬殺!」

  她飛掠而去。

  左側,數百精銳騎兵衝殺了出來。

  人馬太多,擔心會被楊玄等人察覺,所以赫連羽精心準備了數百精銳,就等著現在雪恥。

  「一個不留!」赫連羽吩咐道:「特別是那個年輕人,亂刀砍死,不許他胡言亂語!」

  長陵的名聲必須要保住。

  數百騎策馬加速,連日來的憋屈此刻都釋放了出來,人人歡呼。

  「快跑啊!」鄧演策馬就跑,跑了一段路,回身一看,楊玄等人沒動。

  「屠公,試試這位大統領。」楊玄指指飛撲過來的赫連紅。

  長槍舞動,屠裳迎了過來。

  鐺鐺鐺!

  二人殺作一團,屠裳槍術了得,赫連紅刀法精深。

  長陵看著楊玄沒跑,不禁暗自咬牙,「還等什麼?」

  嗚嗚嗚!

  老賊拿出了號角,奮力吹響。

  嗚嗚嗚!

  不遠處,號角長鳴。

  馬蹄聲轟隆而至。

  一面大旗率先映入了眾人的眼帘。

  「是劉字旗!」

  有鷹衛喊道。

  呯!

  赫連紅被一槍擊飛,半空中看了前方一眼。

  「劉擎!」

  大旗下,劉司馬淡淡的道:「殺過去!」

  兩千騎分為兩處,一處迎向了赫連羽所部,一處沖向了楊玄這邊。

  三十鷹衛已經到了。

  楊玄拔刀,和老賊衝殺了過去。

  赫連紅身形急速轉向,從撲向屠裳改為撲向楊玄。

  斬殺了此人,才能挽回長陵的名聲。

  長槍在再度出現在了她的身前。

  「老狗!」

  赫連紅揮刀。

  「紅姨,回來!」長陵在喊。

  赫連紅恨恨的看了楊玄一眼,「撤!」

  呯!

  她奮力和屠裳拼了一擊。

  屠裳沒退。

  赫連紅翻身掠過,到了長陵的身邊,隨即鷹衛們撤回。

  對面,楊玄等人並未追趕。

  赫連羽那邊已經開始轉向了,衝著這邊而來。

  雙方不斷接近。

  劉擎趕到了。

  「劉司馬!」

  鄧演沒見過劉擎,但知曉北疆的人事變動,拱手道:「原來是劉司馬主持此事,老夫多謝了。」

  劉擎沒看他,問了楊玄,「如何?」

  「還好。」楊玄策馬過來,「和他們周旋了數日,有驚無險。」

  「你不該如此!」劉擎微微搖頭,隨即對鄧演微笑,「鄧公受苦了。」

  鄧演指著楊玄問道:「可是劉司馬麾下?此人一路對老夫頗為無禮。」

  在路上的時候,鄧演剛開始跋扈了一下,被壓制,隨即就偃旗息鼓,很配合楊玄的安排。

  可現在鄧演卻翻臉告狀,讓楊玄想到了在東宮的日子。

  在別人的屋檐下時,你要懂得蟄伏的道理,要學會奉承人,學會討好人。哪怕對方羞辱你,打壓你,你也得逆來順受。

  這不是懦弱,而是等待時機。

  現在鄧演覺得時機來了。

  幾個好手罷了,難道劉擎還會為了他們和老夫翻臉?

  他微笑著,準備等劉擎出手呵斥,再說幾句好話,如此,打一棍子,再給幾顆棗,也算是重溫當年的官場手段。

  想到官場手段,他不禁有些懷戀長安。

  做到了侍郎這個級別的高官,幾乎都是終身制。但他當初突發疾病,在長安治療了三個月不見好轉,為了能埋在故鄉,這才致仕回來。

  可沒想到回到老家後,不出半月,這病情竟然就莫名其妙的好了。

  他也去信長安,想起復。

  但楊松成來信婉拒。

  雖然沒說原因,但鄧演知曉,是因為自己年歲大了,國丈覺得為自己再度謀劃新職務不划算。

  這便是官場。

  人走茶涼。

  但他好歹威望還在,在老家堪稱是地頭蛇般的存在,日子過得頗為逍遙。

  劉擎看著他。

  「他有這個資格!」

  鄧演:「……」

  「郎君!」王老二過來,遞上一包肉乾,「司馬給的。」

  楊玄笑道:「這一路你倒是吃飽了。」

  鄧演心中惱火,悄然退到後面,尋了個軍士問道:「那年輕人是誰?」

  軍士說道:「楊使君。」

  「楊玄?」

  鄧演身體一震,倍感懊惱。

  長安官場的規矩,風險大的事兒都是下面的官吏去做,鄧演以己推人,覺得能冒險來營救自己的,定然是底層將士。

  可沒想到竟然是楊玄。

  老夫得罪他作甚?

  但他隨即想到了楊玄是貴妃的人,也就是國丈的對頭。

  可據聞此人娶了周氏女,那麼,他現在是哪邊的人?

  人離開官場久了,獲取的消息也少了。

  鄧演把腸子悔青。

  赫連羽卻覺得不對。

  「大統領,看那年輕人和劉擎說話的姿態,身份應當不簡單。」

  赫連紅看了長陵一眼。

  長陵喊道:「哎!」

  楊玄回身,「啥?」

  長陵問道:「你究竟是誰?」

  楊玄笑而不答,策馬到了一千陳州軍之前。

  千人高呼。

  「見過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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