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辛無忌

  「尊敬的楊司馬,我是你忠實的僕人霍度。」

  渾身浴血的霍度跪在營地之外,近乎於絕望的看著走來的楊玄。

  他的謀劃絕妙!

  並且成功了。

  他即將成為引領瓦謝殘部的首領!

  可就在這個時候,楊狗來了。

  楊玄指指營地,身後,吳順澤喊道:「司馬有令,查!」

  一隊隊騎兵衝進了營地中,那些女人從敞篷中走出來,衣衫不整,茫然看著他們。

  那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廝殺的部族勇士們,此刻無力垂著手。面對這般強大的新敵人,他們仿佛再也無法舉起手中的長刀……

  「司馬,死傷五百餘人。」

  吳順澤張開嘴,驚訝不已。楊玄甚至看到了他大牙上的一個洞。

  狗曰的,吃飴糖吃多了吧。

  「五百餘基波游騎,換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令人不敢小覷的力量,卻被弄死在了這裡,郎君,此人不俗。」

  老賊低聲道。

  楊玄點頭,問道:「如何殺光了他們?」

  霍度說道:「用女人為餌。」

  娘的!

  把自己的女人作為誘餌丟出去,嘖嘖!

  誰能幹出這等事兒來?

  楊玄問道:「你的女人呢?」

  「走了。」霍度咧嘴笑道。

  他就站在楊玄身側兩步開外,突然問道:「楊司馬要如何處置我等?」

  「我很想讓你們自由,可草原上從未有人自由,哪怕是你們所謂的可汗,在潭州也有一個主子。」

  楊玄覺得皇叔這個人很有趣,養了三條狗,卻只知曉索取。

  他身體突然一震。

  娘的!

  若是赫連春對三大部恩威並施,或是頻頻施恩會如何?

  三大部會越發的死心塌地,隨後皇叔的勢力迅速膨脹……

  接著寧興的大軍估摸著就離潭州不遠了,赫連峰會很歡喜的幹掉這個他一直想幹掉,卻尋不到藉口的皇叔。

  原來皇叔的貪婪也是一種求生的手段!

  這是大智慧!

  楊玄覺得這些反思就是一種學習方式。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什麼都知曉,那不是人,是特麼神。

  但他能想到皇叔的手段,那麼,下一次刀槍相見時,他就多了幾分把握。

  楊玄想著這些事兒,身側的霍度側臉看過來,笑的卑微,且帶著懇求。他上前幾步,楊玄身邊的護衛馬上手按刀柄。

  霍度跪下,「小人有個懇求。」

  那些護衛這才鬆了一口氣。

  「說!」

  楊玄覺得眼前這人也算是個人才。

  「小人有個兒子,懇請楊司馬收為護衛。」

  這是草原慣例……收服了一個部族,若是你欣賞首領,那麼就把他的孩子留在身邊,一方面是人質,一方面也能施恩。

  軟硬皆施。

  但楊玄卻覺得不妥當。

  若是那小子晚上摸進來咋辦?

  朱雀也沒有攝像頭,沒有門禁系統。

  再有,他也沒有草原首領那般豪放,自己在帳篷里辦事,外面圍著一溜護衛聽牆根。

  但楊玄馬上想到了另一個事兒。

  弄不好這也是一種手段。

  就如同他在長安青樓時一樣。

  首領坐在邊上,百般無聊的玩著手指頭,隨口道:「自己叫。」

  外面的人聽到叫聲,下意識的就會覺得首領依舊龍精虎猛,不可小覷。

  娘的!

  啥時候女人也成了戰略工具?

  楊玄覺得自己四十年之內都不需要用這等手段來證明自己的勇猛,所以開口,準備婉拒。

  「司馬……」

  霍度抬頭,似笑非笑,整個人突然脊背拱起,雙腳猛地一蹬地。

  人就彈了起來。

  不知何時,一把短刀就臥在他的手中。

  「曰你娘,誰搜的身!」烏達在狂罵,卻沒動手。

  楊玄也沒動,只是憐憫的看著撲過來的霍度,「這是何苦來哉!」

  他經過廖勁狠辣的洗禮,經過皇叔忍辱負重的洗禮,怎麼可能會不防備刺殺?霍度的突襲勇氣可嘉,但更像是孩子的玩鬧。

  霍度看到眾人都沒動,心中不禁狂喜。

  他此刻就像是個賭輸的賭徒,想翻盤,唯一的希望就是控制住楊玄,隨後利用楊玄來逼退唐軍。

  眼看楊玄就在身前,他伸出右手,準備把短刀擱在他的脖頸上。

  一隻巴掌突兀的出現。

  「老二,別拍死了。」

  「哦!」

  「啪!」

  就像是拍蒼蠅般的,王老二一巴掌就拍飛了霍度。

  霍度脖子往右側偏著,絕望的看著天空。耳朵里嗡嗡作響,但另一側卻能聽到聲音。

  天空陰霾。

  最多半個月,就該下雪了吧。

  下雪後,那些部族會縮在營地中窩冬,每日只吃些食物維繫生命,能不動就不動。

  連拉屎都會節省力氣,儘量少拉一些。

  一張臉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誰與你同謀?」

  那些男女渾身顫慄。

  只需霍度開口,指著誰誰就死。

  楊狗在這片草原上聲名赫赫,靠的不只是戰功,更多的是殺戮。

  而且霍度還能利用這個機會來推卸罪責,興許能保住一命。

  霍度躺在那裡,看著那些族人,突然笑了笑。

  眾人渾身顫慄的就像是赤身果體站在雪地上。

  「我一人!」

  「為何?」

  「不服。」

  「不服誰?」

  霍度看著天空,覺得有些刺眼,「這個賊老天!」

  護衛回身,「主人。」

  楊玄淡淡的道:「那就送他去和老天爺談談。」

  霍度含笑看著橫刀近前。

  舒服的呻****:「結束了。」

  沒人敢於和基波部叫板,我敢!

  我特麼還弄死了基波部數百精銳。

  沒人敢對楊狗動手,我敢!

  只是失敗了。

  但我做過!

  那我就沒白來這個該死的世間走一遭!

  刀光閃過。

  仿佛是有什麼默契,在霍度身首異處後,這個小部族的人緩緩跪下。

  「見過主人。」

  老賊乾咳一聲,「郎君,要不,收下?」

  楊玄搖頭,「老頭會把我捶死。」

  什麼能收,什麼不能收,楊玄心中門清。

  「劉使君是個好人。」老賊旁觀者清,知曉老劉對自家郎君的情義,覺得可以利用一把。

  「情義會折損。」楊玄卻不想把情義消耗在這等地方。

  「那這個部族怎麼辦?」

  關我屁事!

  楊玄差點脫口而出。

  他回身去了輜重車隊。

  耶律喜正在發呆。

  這個棒槌自從歸降後就顯得有些鬱鬱寡歡。

  而且一直抗拒融入到烏達等人中,這是在懷念北遼?

  楊玄覺得不是,應當是惆悵。

  一個曾經前途無量的將領,卻因為一次疏忽成了奴隸,家人不消說也成了炮灰。

  他此刻沒萬念俱灰就算是性格堅韌。

  楊玄心中一動,招手。

  「主人。」耶律喜打起精神。

  「以後想做什麼?」

  老賊在另一側盯著耶律喜,王老二問道:「你盯著他作甚?」

  「一個人從統御一方的大將變成了奴僕,心中定然不甘,盯著些,但凡他對郎君流露出些許不妥當……」

  「一巴掌拍死就是。」

  「要雅致!」

  「那如何弄?」

  「一刀梟首。」

  「血淋淋的難看。」

  那邊,耶律喜茫然抬頭,「小人也不知,任憑主人吩咐。」

  若是他說什麼對主人忠心耿耿,楊玄覺得此人就該丟進烏達那群人中間,讓他整日演戲,興許無數年後能出一個影帝。

  楊玄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出了那個想法,「我需要有人在此聚攏那些瓦謝殘部,帶著他們成為這片草原上的第三部,你,可想、可能為我分憂?」

  耶律喜愕然抬頭,烏達喝道:「無禮!」

  作為僕役,和主人對視是大無禮。

  「無妨!」楊玄腦海里想著劉皇叔,模仿著那仁慈的微笑。

  耶律喜低頭,「小人……能!」

  做僕役和做首領,毫無疑問,他會選擇做首領。

  他做夢都想再度領軍廝殺,如今機會出現了。

  他跪下,親吻著楊玄的靴子。

  「蒼天作證,小人此生就是主人的奴僕,若違此誓,小人永不入輪迴。」

  「起來。」

  楊玄拍拍他的肩膀,「兵器我能給你,若是遇到基波部大軍出動,我也能幫助牽制,但我要你牢牢的釘在這裡,等待我的召喚,明白嗎?」

  老賊身體一震。

  「老賊你抖什麼?」

  「沒什麼!」

  耶律喜突然拔出短刀,王老二飛掠而來,橫刀出鞘,卻被楊玄一巴掌拍去。

  我是擋還是不擋呢?

  王老二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不反抗。

  於是在外人的眼中,這位巴掌男被楊玄一巴掌拍飛。

  有人贊道:「郎君好修為!」

  耶律喜舉起短刀,刺入臉頰,隨後緩緩在臉上划過。

  鮮血不斷溢流,刀口往兩邊翻開,露出了血肉。

  有些泛白。

  這一刀從左臉到右臉,中間避開了鼻子。

  楊玄鬆了一口氣。

  鼻子都是脆骨,若是耶律喜方才手滑划過去,以後他呼吸就只能靠漏風了。

  短刀落地,耶律喜再度跪下。

  「我知道你的忠心。」楊玄俯身拍拍他的脊背,不由再度想到了劉皇叔,可惜現在手中沒有一個阿斗,否則還能收買一下人心。

  「主人放心。」

  楊玄點頭,「我留下十名護衛幫襯你,好生做,大好前程就在前方。」

  「請主人賜名。」

  耶律喜這個名字自然不能再用了……

  楊玄心中微動,「就叫做辛無忌吧!」

  「是,小人此後就叫做辛無忌了。」耶律喜抬頭,就見老賊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些羨慕,不禁愕然。

  郎君要討逆,若是耶律喜一直忠心耿耿,以後討逆成功,少不得一個大將的位置。

  一千騎遠去。

  小部族的人歡喜不已。

  「收拾東西。」老人出面,組織大家清理營地。

  沒多久,十餘騎來了。

  耶律喜,不,辛無忌在馬背上看著那些族人,沉聲道:「跟著我,我帶著你等吃肉享福,誰不服?!」

  此刻小部族再無戰心。

  但依舊有十餘人舉手。

  辛無忌一人衝上去。

  為首一人被一刀梟首,其他人皆被擊落馬下。

  眾人驚懼。

  辛無忌直至身後的護衛們,「他們也能接受挑戰!」

  這次只來了兩個男子。

  但都是小部族中的勇士。

  一個護衛上前。

  輕鬆擊敗。

  草原邏輯就這麼簡單,強者為王!

  眾人沉默。

  「誰不服,可以走。」辛無忌說道。

  十餘人舉手。

  辛無忌點頭,「走吧。」

  十餘人趕著大車遠去。

  辛無忌淡淡的道:「追上,殺光。」

  十名護衛躍馬而去。

  少頃回來,十餘人頭。

  辛無忌看著族人,「還有誰要走?」

  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跪下,「見過首領。」

  這等武力值強橫,又心狠手辣的首領,才能保證他們在殘酷如叢林般的草原上活下去!

  辛無忌站在他們的前方,臉上的血已經止住了,看著頗為可怖。

  「集結人馬,我帶你等去尋牛羊人口!」

  ……

  衛王和李晗帶著兩百騎兵正圍著一個小部族。

  「他們不肯歸降。」謝集回報。

  小部族的人手持刀槍弓箭,蝟集在營地邊,悲憤的氣息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

  李晗說道:「出擊吧!不過在此之前,咱們可以裝作是走了。」

  衛王看著他,「為何?」

  李晗說道:「他們此刻萬分緊張,卻同仇敵愾。咱們一走,他們就會鬆懈下來。這人一旦鬆懈下來,再想提振精神就難了。如此,一擊可破。」

  衛王蹙眉,「如此簡單之事,卻要用這等委婉的手段。」

  李晗笑了笑,「能用計謀就不用蠻力,我沒說你。」

  但衛王的巴掌還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走!」李晗的身體在馬背上繃起又落下,繃起又落下。

  隨即兩百騎消失在遠方。

  「他們走了,哈哈哈哈!」

  小部族的人隨即鬆懈了下來。

  天氣冷了,大伙兒都縮進了自家帳篷里,要麼沒事兒發呆,要麼打孩子玩。

  也有人沒事兒打老婆,不過是別的打發。

  就在和風勁吹時,外面有人尖叫。

  「敵襲!」

  兩百騎就像是一陣風,席捲了這個剛鬆懈下來的小部族。

  「牛羊不少啊!」謝集笑眯眯的道:「回頭烤肉吃。」

  遠方出現了一條黑線。

  「司馬來了。」

  衛王罵道:「狗曰的!他來了這邊,本王的功勞如何算計?」

  李晗微微一笑,就差手中握著一柄麈尾,灑脫的道:「大王要的是名望,功勞這東西,何須計較。」

  「是楊狗!」小部族中的長者苦笑,「此人狠辣無情,咱們怕是難逃一死。」

  「他殺咱們作甚?」

  「楊狗嗜殺,殺了人還堆積什麼京觀。」

  「我們完了。」

  「楊狗,你不得好死!」

  絕望的牧人們在叫罵。

  楊玄一到,馬上就接管了現場。

  「牛羊取一成作為補給。」

  啥?

  連李晗都覺得楊玄瘋了。

  「你莫非是想做聖人?聖人在餓瘋的時候也沒你這般仁慈。」

  楊玄悲天憫人的道:「凜冬將至,失去了牛羊,他們將會餓死在草原上。建明,少造殺孽,否則以後生兒子沒皮炎。」

  李晗氣笑了,「你殺人無數,我卻雙手清白。」

  「少囉嗦,走,我帶著你等去打劫基波人。」

  「基波人何在,他們有什麼?」

  「那些狗曰的搶了不少牛羊,肥的流油。」

  小部族的人本已絕望,可沒想到楊狗竟然這般仁慈。

  「尊敬的楊狗,不,尊敬的楊司馬啊!」

  長者衝著尊敬的楊老闆的背影叩首,「以後誰敢說楊司馬是楊狗,老夫弄死他!」

  眾人跪拜感謝。

  心中,一種叫做感恩的情緒在涌動。

  「每日三炷香。」有人提議。

  「是個好主意。」長者讚許的道:「瓦謝沒了,咱們是時候給尋一個神靈來拜拜,楊司馬就很是合適。」

  「那是什麼?」有人指著右側。

  數百騎正在急速趕來。

  「敵襲!」

  這是一次乾淨利落的突襲。

  戰後,勝利者們在搜刮戰利品。

  「走不走?」有人問。

  那些跪在一旁的俘虜狂喜,「要我們嗎?」

  那人點頭,「首領仁慈,願意帶著你們一起走。」

  眾人跪下,高呼:「多謝首領。」

  長者覺得今日太刺激了,心臟有些受不了。

  他起身過去,恭謹問道:「敢問首領大名。」

  背身而立的首領緩緩回身,臉上一道兀自血跡斑斑的刀傷。

  他淡淡道:

  「辛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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