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探討藝術

  每當四野白茫茫一片時,文人騷客最喜歡弄個爐子煮酒賞雪。當然,他們不是煮酒論英雄,而是論美人。

  美人在懷,一番輕薄,再來幾句歪詩,一次成功的詩會就這麼結束了。隨後若是興趣濃,還能聯床夜話。

  春季生機勃勃,夏季酷熱難耐,秋季秋高氣爽,冬季北雪皚皚。這些都能讓人詩興大發。

  但美好的東西往往只是皮囊,經不起深究。你蹲在代表著生機的綠草邊上,能看到骯髒的泥土和蟲子;同樣一個道理,白雪皚皚之下,是讓人頭痛的污泥。

  臨安城中的雪比外面的化的更早,城中到處都是泥濘。盧強一邊咒罵一邊進了州廨,跺腳罵道:「幾個月前才將平整的路面又白弄了。」

  土路就是這樣,你看著它平整堅硬,大車都壓不出深轍,可幾場大雨就原形畢露了。

  「使君呢?」盧強把鞋子脫了,見裡面的襪子濕透大半,就擱在小爐子上面烤。

  熱氣隨著腳臭味散開,小吏深吸一口,「使君在值房。」

  晚些盧強起身,拍拍小吏的肩膀,「深吸,不呼,這是覺著老夫的腳香?馬屁不錯。」

  小吏面不改色的道:「別駕的腳不香,不過想到別駕為了陳州在泥濘中奔波,小人覺著香!」

  盧強笑了笑,卻也只是笑了笑。

  陳州對於大唐官吏而言就是個地獄般的存在,能來這裡的,不是犯了事,就是在官場傾軋中的失敗者。

  這邊的小吏也分兩種,其一是本地人出任小吏,這等人的能力參差不齊,不,是基本上沒什麼能力。其二便是被流放來的小吏,人數少,但奇葩多。

  這個小吏的馬屁拍的油而不膩,有些小清新,讓盧強都起了惜才之心。

  劉擎在值房裡看地圖。

  「使君今日好愜意。」盧強走了進來。

  劉擎沒回頭,「陳州破敗,若是老夫整日不吭聲,城中軍民就會沒了主心骨。所以老夫每日都得咆哮一番。也只有大雨或是冬季方能歇息一陣子。」

  盧強走過去跪坐下來,看著劉擎的手指頭在地圖上遊走。

  「使君還是想打梁超?」

  劉擎點頭,「三大部最近幾年老實了些,可這等老實只是掩飾。梁超麾下三千餘騎,說是馬賊,可實則便是瓦謝部的人馬換個模樣罷了。此繚狠毒,前年截殺了我陳州開荒的百餘百姓,此仇老夫一直記著。」

  盧強說道:「桃縣那邊的消息,北遼內部生了亂子,使君是想趁著北遼無暇他顧之機,對梁超下手嗎?」

  「對!」劉擎抬頭,額頭上的皺紋深刻的讓他看起來有些苦大仇深,「當時老夫對著那些死難者的家眷發誓,定然要報仇。如今機會來了,若是錯過了此次機會,老夫沒臉走出州廨半步。」

  他看著盧強,「老夫已經令人去召喚五縣縣令來此商議,此次起大軍,定然要一戰功成。」

  陳州一州六縣,臨安縣是州廨所在地,無需召喚。

  盧強揉揉眉心,「五縣各出人馬,加上臨安的軍隊,五千餘。梁超三千餘人馬,看似我軍人馬更多,可各縣的人馬實力如何,說句實話,下官心中無底。」

  「六縣之中,你最看好哪一個?」劉擎目光炯炯的問道。

  盧強思忖著,撫須說道:「橫水縣的王興就是一頭老狐狸,做事不見好處不出血。萬固縣的陸角平庸。回龍縣的林子鈺為人油滑,膽小,當不得大事。章羽縣的杜輝倒是果敢,當初也曾數度擊退馬賊……」

  劉擎不滿的道:「你在猶豫!」

  「是。」盧強苦笑,「下官想來想去,卻發現太平縣的楊玄最為出色。使君你看,他剛到太平沒多久,就率領人犯擊退了馬賊。接著更是和瓦謝部的鐵騎正面交鋒,以少敵多,大敗瓦謝。」

  「你看好他,卻在擔心什麼?」劉擎雙手抱臂,「你擔心他年少,資歷太淺,若是你我重用他,他就會被其他人排斥,乃至於針對。」

  盧強點頭,「人心難測啊!」

  劉擎緩緩道:「人活著本就無趣,看著別人比自己活得差便是最大的樂子,高官看著下屬如此,小吏看著百姓如此。這無可厚非。」

  盧強嘆道:「楊玄此次領了一個太平軍的軍號,這可是六縣唯一,那些人已經很不滿了,多次說咱們厚此薄彼。」

  「屁話!」劉擎罵道:「一群見不得人好的狗東西,若是真有本事那便去殺敵,去立功,老夫豁出老命也要為他們搖旗吶喊。」

  盧強抬眸,「那使君的意思……」

  「老夫執掌陳州,靠的便是公平!」劉擎沉聲道:「誰能幹,老夫便為誰鼓吹,便重用誰!誰特娘的占著茅坑不拉屎,老夫便一腳把他踹下去!」

  盧強拱手,「使君如此,便是我陳州之福。」

  「你拍馬屁的功夫差的太遠,下次就別了。」劉擎笑道:「你可知曉老夫為何要如此力挺楊玄?」

  盧強搖頭。

  「老夫聽聞,此次楊玄有調到富庶之地為官的機會,可他卻斷然拒絕,你可知曉他拒絕的緣故?」劉擎自問自答,幽幽的道:「陳州未安,他便不走!」

  盧強振眉,「果然如此?」

  劉擎點頭,盧強贊道:「果然是個熱血男兒。如此,此次讓他獨領一軍如何?」

  劉擎淡淡道:「若是那些人質疑……」

  盧強眉間多了厲色,「大唐人才濟濟,可有幾人一心為國?既然有這等人才,下官自然要護著。」

  劉擎頷首,乾咳一聲。

  「你覺著老夫的決斷如何?」

  盧強贊道:「堪稱是老謀深算。」

  劉擎抬眸看著他,「老夫今日心情不好,想再聽聽馬屁。」

  盧強:「……」

  ……

  楊玄到臨安時,地上的積雪早就沒了,去歲留下的枯草這裡一叢,那裡一株,被爛泥裹著,讓人想到了殘花敗柳這個詞。

  「多久沒來了,看著好似少了些美人。」老賊養傷悶了許久,此次堅持跟著來,一進城就東張西望。

  王老二好奇,「女人有什麼好看的?」

  「小子,你這就不懂了吧!」老賊笑道:「女人的好處說不盡。」

  王老二於是便盯著女人看,覺得很無趣。

  一個婦人挎著提籃路過,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男子盯著自己看,心裡美滋滋的。

  「胸平了些。」老賊搖頭。

  婦人耳尖聽到了,就冷哼一聲,努力挺胸。

  王老二好奇的問道:「老賊你看了作甚?」

  「看了舒坦。」老賊笑的猥瑣。

  「可你上次說自己的不能用了呀!」

  「誰說的?」

  婦人看了老賊一眼,那眼神鄙夷的讓老賊想原地尋條地縫鑽進去。

  「別教壞了老二。」楊玄不滿的道:「老賊你這是養傷還是養腎?越發的騷了。」

  「老房子著火燃得快。」綠燈閃爍。

  到了州廨,五個縣令都到了。

  大堂里,有人說道:「楊明府這是姍姍來遲啊!」

  說話的人是陸角,楊玄眼皮子都不抬,「天氣不好。」

  陸角還想譏諷幾句,盧強淡淡的道:「議事了。」

  劉擎跪坐在上首,沉聲道:「北遼內部鬧出了些亂子,赫連峰如今正怒不可遏的鎮壓叛逆,這是我陳州的好時機。」

  老劉這是想幹啥?

  楊玄察覺到了些煞氣。

  「前年我陳州墾荒百姓被殺之事你等可還記得?」劉擎握著刀柄,殺氣騰騰的問道。

  林子鈺怒道:「不敢或忘!」

  「我等記得!」

  眾人應聲,楊玄沒吭氣。

  林子鈺表態完畢,低聲對他解釋,「前年我陳州百餘百姓出城開荒,被馬賊梁超令人屠殺殆盡。」

  劉擎目光轉動,「如此,老夫準備起大軍前去絞殺梁超部,你等以為如何?」

  各縣都有人馬,但用起來都很吝嗇,唯恐損失太大州里不管。

  楊玄第一個贊同,「使君但凡一聲令下,我太平隨時都能出兵!」

  劉擎問道:「你等各自能出兵多少?」

  盧強看著眾人,心中苦笑。

  「還得留下些人馬看守,回龍縣出兩百。」

  「一百五。」

  稀稀拉拉的一番話,人馬六百出頭。

  但楊玄還沒吭氣。

  陸角斜睨著他問道:「楊明府答應的挺快,準備出兵多少啊?」

  杜輝笑道:「少說五百?」

  楊玄身體微微前傾看著他,「一千!」

  杜輝倒吸一口涼氣。

  「一千?」

  陸角這才醒悟,「節度使那邊給了太平三千移民,一千良民,兩千人犯,他這是把人犯拉出來了。」

  敢死營之外再加五百人嗎?那五百人怕是會成為累贅吧?杜輝驚訝之後便是微笑。

  盧強看了劉擎一眼,頷首,「使君,太平人多,要不……讓楊玄獨領一軍?」

  呃!

  獨領一軍!

  五縣軍隊併入大軍中,由劉擎直接指揮。而太平軍卻獨自成軍……

  這是高人一等。

  那麼他楊玄是不是高我等一等?

  酸味在瀰漫。

  劉擎一拍案幾,「那就如此!」

  楊玄快馬趕回了太平。

  「四百敢死營,加六百最聽令的新人,隨即組隊出發。」

  南賀跟著他進城,問道:「郎君,可是要出征?」

  「這邊最大的馬賊梁超要倒霉了。」楊玄期待這個機會許久了。

  「正好讓這些人見見血。」南賀也頗為歡喜。

  進了縣廨,眾人各安其職,井井有條。

  「老曹不錯。」楊玄覺得曹穎的主意太毒,但統籌政事還不錯。

  蔣真拿著幾份文書從值房裡出來,見到楊玄後行禮,「見過明府。」

  這個二五仔還真是勤奮!楊玄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明府對我這般關愛……一股暖流在蔣真的心頭流過,他低著頭,掩飾自己的感動,「不辛苦。」

  「什麼?要出兵?」怡娘得了消息,急匆匆的帶著章四娘去收拾東西。

  稍後一家子聚攏。

  楊玄坐在主位,其他人坐在下面。

  「讓讓,讓讓!」怡娘進進出出,章四娘都幫不上忙。

  楊玄從長安歸來,帶來了許多禮物,其中就有怡娘喜歡的瓜子等小吃。

  瓜子茶水擺好,怡娘坐在側後方,開始嗑。

  楊玄作為主公開口,「梁超乃是瓦謝部的人馬,裝作是馬賊,乾的是華卓不方便乾的劫掠之事。此次出征,使君許了我太平軍獨自成軍,這便是能專向一方。」

  曹穎看了眾人一眼,首席智囊的自信氣息釋放。

  老賊乾咳一聲,曹穎剛準備分析,皺眉道:「老賊有話說?」

  老賊點頭,「老夫最近苦讀兵書,有了些心得。」

  「呵呵!」曹穎笑了笑。

  王老二正在和怡娘一起嗑瓜子,好奇的道:「老賊,你最近看的不是春夜嗎?」

  春夜!

  怡娘大怒,先拍了王老二一巴掌,隨即拍打著案幾吼道;「老賊,不要教壞了老二!」

  王老二捂著後腦勺,嘴裡的瓜子都被打噴了出來。老賊乾笑道:「郎君說過做事要一張一弛,老夫只是苦讀兵書之餘解解悶,對,解解悶。」

  大唐的發展的挺好的,楊玄在長安就看了好幾本,只是後來被捲軸里的那些網文給帶歪了,覺得如今的太正經。

  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春夜這等書名楊玄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

  「說正事。」

  楊玄板著臉,準備晚些私下找老賊探討一番那本春夜。

  當然,是從藝術的角度。

  老賊自信的道:「使君那邊讓郎君獨領一軍,可見對郎君另眼相看。可這人吶……當年老夫縱橫地下多年,得意洋洋之餘,卻忘記了做人要低調的道理,隨後一次去盜墓就被人給舉報了,若非老夫跑得快,那一次就死定了。」

  他很嚴肅的道:「郎君,小人以為,此次出征要小心別人捅刀子。」

  眾人默然。

  老賊有些忐忑,「老夫莫非……莫非說的不對?」

  「好!」

  「說得好!」

  眾人一陣教好。

  老賊洋洋得意的道:「郎君,小人可能領一軍?」

  「不能!」楊玄覺得老賊現在領軍就是送人頭。

  「對了。」楊玄有些好奇,「你那次準備盜誰的墓?」

  老賊唏噓道:「太上皇當年身邊的內侍。」

  這老東西,這些年沒被弄死真是運氣。

  曹穎說道:「郎君,老賊說得對,此行務必要小心才是。」

  一千人的隊伍隨即出發。

  到達臨安時,大軍已經雲集了。

  劉擎站在大旗下,威風凜凜。

  「楊玄,你領一軍,可為大軍前鋒。」

  「領命!」

  在五千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楊玄回身,頭皮發麻。

  一個老卒嘆息,「今日在場的人中,楊明府大概最年輕,可卻最有出息。五千餘人,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讓人不禁羨慕不已。」

  ……

  「大貓二貓三貓」,感謝老闆的盟主打賞。

  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