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唯有套路得人心

  五萬大軍從宣州出發了。

  兩天後。

  「國公,這個季節出兵難啊!」

  「是啊!這天冷的不行,若是糧道被斷……」

  大帳內,眾將七嘴八舌。

  坐在上首的徐國公張楚茂身著玉白色的外裳,一頭烏髮打理的一絲不苟。雄壯的身軀坐在那裡就像是一座小山。

  他微微抬眸,輕哼一聲。

  瞬間所有的聲音就消失了。

  張楚茂把軍報輕輕擱在案几上,冷冷道:「陛下令我等出宣州,為的是把北遼的囂張氣焰打下去!畏冷懼寒,連女人都不如!那是狗!」

  眾將束手而立。

  帳內安靜的掉根針都能聽到。

  張楚茂淡淡的道:「都去巡營,出了岔子,老夫自會用軍法說話。」

  「領命!」

  甲衣摩擦碰撞的聲音漸漸遠去,帳內安靜了下來。

  一直坐在身邊的幕僚賀尊撫須微笑,「也唯有國公這等威嚴才能壓制這些驕兵悍將。」

  張楚茂默然良久,「此次各地調集的府兵參差不齊,不如邊軍。長安在想什麼?為何不檢點天下府兵,優勝劣汰!」

  賀尊輕嘆,「國公,府兵制的根基便是授田,如今天下何處還有空餘的田地?沒了田地就沒了府兵。就算是點檢出了無數問題……可誰能解決?難道把別人手中的田地分給他們?國公,那些權貴的吃相太難看了。須知一家富貴不長久,天下富貴才是王道。」

  他看著張楚茂,眼中有些期待之色。

  張楚茂換了個話題,「宮中皇后最近的處境不大好,那個賤人魅惑陛下,該死!」

  賀尊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逝,「國公乃是潁川楊氏的女婿,這便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陛下寵愛貴妃,卻不能把皇后如何,老夫以為可置之不理。至於貴妃,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

  張楚茂頷首,「此次出兵要緊的是糧道,別處老夫都不擔心,陳州那邊卻不得不小心。馬賊、異族,誰若是出手,糧道頃刻間便會被截斷。你去陳州,督促各處護衛糧道。」

  賀尊知曉這是對自己先前那番話的懲罰。

  他起身,「是。」

  ……

  「放箭!」

  山腳下,數十軍士鬆手。

  「壞了一張弓!」

  一個軍士舉手,手中的粗陋長弓變形了。

  南賀黑著臉,「換一把。」

  邊上堆著十餘把報廢的土製長弓。

  晚些,南賀回去尋楊玄。

  「郎君呢?」

  王老二蹲在後院門口笑,「郎君在練習禮儀。」

  南賀乾咳一聲,隨即進去。

  王老二在身後說道:「郎君要瘋,怡娘要殺人,不要進去。」

  這話聲音很小。

  楊玄正在練習坐姿。

  「郎君,身體要微微後仰,如此才顯得威嚴。」

  怡娘站在邊上教導。

  可憐楊玄從小就是鄉下野孩子,這等禮儀哪裡學過?身體微微後仰,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怡娘,我真不會這個。」

  換個人楊玄能把她扔出去,可這是怡娘啊!

  拎著提籃,在那個血色長夜把他帶出去的怡娘。

  怡娘腦門青筋直冒,雙手握拳,把手中的抹布捏的滴水。

  「郎君要堅持,否則以後再學就晚了。」

  但凡換個人,怡娘發誓能一掌把他打噴血,從此苦練禮儀。

  「郎君!」

  「出去!」

  南賀剛出聲,眼前就有黑影閃動,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接。

  呯!

  那東西炸裂。

  南賀滿臉污水,看著手中的抹布,木然道:「我有事求見郎君。」

  「正好。」楊玄瞬間就起身,「怡娘,且等我議事回來再說。」

  怡娘木然,等二人出去後,突然噗嗤笑了。

  「當年多少人花錢請我教授禮儀都不得,郎君卻像是逃難般的,哈哈哈哈!」

  她捧腹大笑。

  章四娘在邊上也覺得好笑,就抿嘴。

  怡娘笑夠了,拉著她進去。

  「來,我教你禮儀。」

  「站好。」

  「走路上身莫要亂動。」

  「怡娘。」

  「嗯?」

  「他們教我要亂動,動的越厲害越好,還說最好是抖動。」

  「那些是蠢貨,下賤,忘掉。」

  「哦!」

  「等等!那等亂動的,等私下的時候你衝著郎君走。」

  「哦!」

  楊玄和南賀到了前院。

  「郎君,咱們打造的長弓不行啊!」南賀苦笑道:「咱們沒有魚膠,沒有好的弓弦,沒有好的材料,弄出來長弓射不遠不說,準頭也不夠。」

  楊玄也有些麻爪。

  「馬賊還好說,那些部族更是兇悍,弓馬嫻熟,若是沒有弓箭,咱們很麻煩。」南賀很嚴肅的指出了目前敢死營的最大問題。

  沒有遠程兵器。

  「哪裡有?」楊玄問道。

  「州里。」南賀說道:「州里有庫存,另外州里也能打造。」

  「我去打打秋風。」

  楊玄當即帶著人出發。

  ……

  「徐國公的大軍出動了,我陳州有一條糧道。馬賊、部族都是大威脅,上面令我陳州組織人馬,各處巡查,看護糧道。」

  州廨,盧強把文書遞過去。

  「糧道就該派兵保護,讓地方保護算是什麼事?」劉擎把文書直接丟在案几上,不滿的道。

  盧強苦笑,「徐國公上疏,說是兵力太少,於是他便把看護糧道的重擔交給了地方。」

  「特娘的!」劉擎不禁罵道:「這是戰陣,不是私人恩怨,就算是有再多的仇怨,再多的不滿,也得憋著,忍著。」

  「那些貴人。」盧強笑了笑,扯動臉上的傷疤,看著分外猙獰,「但凡那些貴人的心中殘存一些大局,土地兼併也不會越演越烈。大唐衰弱了,卻肥了他們。」

  「使君。」一個小吏進來,「太平縣縣令楊玄求見。」

  「他怎麼來了?」劉擎訝然,「信使應當才將到太平縣吧。」

  盧強笑道:「使君上次誇讚了他,年輕人怕是會得寸進尺,說不得會來求東西。」

  「呵呵!」劉擎淡淡的道:「老夫執掌一州之地,靠的是什麼?公平,還是公平!若是一碗水端不平,你爭我奪,隨後就亂套了。」

  「使君。」

  楊玄來了,行禮後親切的道:「別駕看著越發的俊逸了,使君……使君竟然年輕了許多。」

  盧強給劉擎一個眼色,忍笑道:「有事快說。」

  劉擎乾咳一聲,摸摸老臉,「老夫忙著呢!說話!」

  楊玄坐下,笑眯眯的道:「使君,陳州艱難啊!堪稱是窮困潦倒,朝中也視而不見,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劉擎瞪眼,「說重點!」

  老傢伙還挺精的啊!

  楊玄乾咳兩聲,「使君,我太平就三十餘軍士,所謂的敢死營五百人,可那些都是人犯,要命的是沒甲衣,沒弓箭,沒戰馬……若是敵軍來襲,下官殉國不會遲疑,可太平失陷,左側章羽縣,右側回龍縣就成了孤軍,太平變成了敵軍打入陳州的楔子……」

  劉擎面色不善的敲敲案幾,「甲衣與你二十套,長弓五十,戰馬……聽聞你那邊弄了一百餘騎?還有臉來討要!?」

  「二十套?」楊玄瞪大眼睛,「使君,二十套哪夠?」

  「夠不夠就那麼多,對了,大軍出征北遼,我陳州有一條糧道,你太平縣就在其中,回去準備好人馬,一旦糧草出動就護衛糧道。老夫告訴你,這等事一旦出了岔子,不只是律法,而是軍法,滾蛋吧。」

  護衛糧道?

  楊玄心中一盤算,就知曉敢死營這等缺少防護和遠程兵器的軍隊太危險了。

  「使君……」

  劉擎搖頭,「你要知曉,若是給了你太平縣,其它地方來要老夫給不給?公平,這便是老夫執掌陳州的座右銘,回去吧。」

  楊玄乾笑道:「聽聞使君時常呵斥州廨的文吏們,大多是因文書做不好,讓使君勞神。下官這裡倒是有個好法子,若是使君不棄……」

  劉擎淡淡的道:「什麼好法子?」

  楊玄伸出五根手指頭,「五百套甲衣,五百長弓。」

  「做夢。」劉擎冷冷道:「若是你能做到,兩百套甲衣,三百長弓。」

  楊玄點頭,「君子一言!」

  劉擎冷笑,「駟馬難追!」

  盧強笑道:「你能如何做?難道你還能留在州廨,帶著那些胥吏?」

  「使君,我只要兩日。」

  「嗯?」劉擎一怔,旋即擺擺手,「拿兩人給你試試,不妥,哪來哪去。」

  呵呵!

  楊玄笑的很憨實。

  「好。」

  他隨即就帶著兩個小吏開始閉關。

  「年輕人總是豪情萬丈,沒人敲打他,老夫來吧。」劉擎笑了笑,隨即把此事拋之腦後。

  盧強莞爾,「使君對別人可沒這等耐心。」

  劉擎淡淡的道:「來陳州的官員多是不情不願,類似於流放。楊玄是第一個主動請纓的。不管是蠢還是什麼,老夫就高看他一眼。」

  楊玄弄了個房間,令王老二和老賊在外面輪班守著。

  值房內,兩個小吏漫不經心的坐著,覺著這是個偷懶的好機會。

  楊玄一叩案幾。

  二人抬頭。

  「文無常式思有式,水無常形器有形。」

  楊玄緩緩說道:「今日我要教授你等的是……套路!」

  耳機里,朱雀說道:「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這個時代的公文你讀了許多,從朝中的到地方的,看似千頭萬緒,可萬變不離其宗。套路一……」

  楊玄緩緩開口。

  兩個小吏剛開始木然。

  漸漸的。

  二人的眼中迸發出了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