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重啟吳王案

  禁軍圍住常樂坊里一座道觀。♚♞  🐻💝前院,如狼似虎的兵士摁住正在誦經的幾個道士並幾個香客,一個道士試圖反抗,被壓著他的兵士用刀背砸暈了過去,香客們則抱著頭瑟瑟發抖,後院傳來短暫的打鬥聲。

  豐樂坊、居德坊、輔興坊的幾所民居里也發生著一樣的事。

  附近的百姓紛紛走避,又禁不住探看打聽,這是怎麼了,有人謀反?

  同時,城門也關閉起來,大隊的禁軍圍住趙王在京府邸,別業、買賣店鋪等,其中就包括崇賢坊雲來酒肆。

  如此大的動靜,該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幾位相公,刑部尚書、大理寺卿等刑獄相關的公卿一方面接著使人探查,一方面急急地穿了官服準備進宮。其餘官員也有探問的,也有懼怕的,也有猜測的……

  暮鼓已經敲響,今晚的長安,註定不會安寧。

  大明宮裡,皇帝向河陽王問起一些細節。在聽了「宮門遇伏」一段後,皇帝面沉如水,「想不到朕這每日都是伴著毒蛇入睡啊。」

  河陽王笑嘻嘻的,「怪道你前幾日總說睡覺涼颼颼的……」

  皇帝一腔怒氣,被他不著調的「涼颼颼」澆掉了一半兒。

  皇帝抿抿嘴,「你還穿著這衣裳做什麼?去,換套我的常服去!」

  「你的衣服我可不能穿——」

  皇帝以為他說僭越的事,剛要說什麼,只聽河陽王道:「你腰身那麼粗,我穿了不好看。」

  皇帝:「……」

  皇帝真是看見這個兄弟就煩,剛想讓他回去,到底記掛,「外面不太平,你才替我擋了災,莫讓那些賊子狗急跳牆傷了你。且去明德殿歇著吧,等過兩日再走。」

  「謝阿兄,只是我的美人兒們——」看看皇帝面色,河陽王不敢造次,撇撇嘴,行禮,走了出去。

  在殿門前恰遇見禁軍統領秦祥和京兆少尹林晏。⁶⁹ˢʰᵘˣ.ᶜᵒᵐ

  三個人也算一個溝兒里趴過的「同袍」,看秦祥的面色,河陽王挑眉,「怎麼的?不順?」

  秦祥正要說什麼,河陽王已經抬手道:「不用跟我說,聖人等著你們呢。」說著負著手優哉游哉地走了。

  秦祥確實心裡上火,適才來報,竟然沒有抓到趙王四子李棫!本來順遂的差事,因此變得不圓滿,且是極大的不圓滿。秦祥雖不算多麼有遠見的人,卻也知道抓住李棫在以後對上趙王時非常重要。這幫飯桶!

  對上林晏,秦祥又有些訕訕的。整個埋伏抓捕都是這位林少尹奏上御前的,由禁軍協同京兆府共同辦理。京兆的人有限,追蹤暗查又是禁軍強項,林少尹便把他們最初追蹤到的兩處地方及脈絡消息交給了禁軍,禁軍又順著找到了對方另一處暗巢。當時在其中一個暗巢中見過錦衣華服的年輕郎君,探查的人便以為是李棫,只等最後抓獲——誰知,是個替身!那喬亥倒不愧是趙王身邊得力的謀士。

  錯過了這最好的時機,要想在這樣大的都城找一個人……

  「跑了?」聽了秦祥的稟報,皇帝皺皺眉,略停頓一下道,「他既來了,便不會躲得遠遠的,事發時必然在京里。城門關閉,他也跑不了,全城搜捕就是了。」

  秦祥和林晏都行禮稱是。

  因禁軍抄檢趙王府邸和產業的事情還在進行,秦祥又存了「萬一」捉住李棫的心,稟告完抄檢進程還有李棫的事,秦祥便接著回去督導,剩下林晏御前獨自奏對。

  對這位年輕的京兆少尹,皇帝是很滿意的,不管是這次救駕埋伏抓捕,還是夏天處理京畿謠言的事,或者平日京兆府的作為,都透著股子果決整肅,且又頗有策略,不是一味蠻勇。京兆這個地方,貴人多,是非多,京兆府若是軟了或犯蠢,京里就該亂了。

  近些年,京兆府尹和少尹常常更換,皇帝覺得,這回終於找到一個做長的了——或許還是應該動一動,讓白老叟去洛陽養老去,他不是一直謀求外任嗎?就把林晏提為京兆尹,再給他配個佐官。✌🎁 ❻9Ŝ卄𝓾᙭.cØм 👍💲

  看著林晏,皇帝笑一下,什麼都好,就是太年輕了些……

  皇帝在琢磨京兆官員的任免調換問題,林晏想的卻是——重查當年的吳王案。

  查沈家的卷宗,不可避免地涉及吳王案。從卷宗中,從與楚棣等知情人的說話中,從另在京兆府和刑部尋到的一些邊邊角角的文字中,林晏對吳王案有些推測——吳王案受株連者甚眾,其中最有名的不是沈公,而是河東節度使霍琛。

  然而會不會,其實是吳王受了霍琛的牽連呢?吳王畢竟只是一個閒散親王,而河東節度使,治太原,統轄多個州郡,手下有兵以防範胡人,他的位置太重要了。

  霍琛出事,受益者是誰?太原府牧趙王受命接管了霍琛的兵權,一管就是這許多年……

  恰去年夏季時京城謠言四起,那情況與先帝末年時多麼相似!阿薺的推斷更是直指北都太原。那幾個賊人身上有醃肉的味道,同坊中與北都有關又可能存有大量醃肉的,便是雲來酒肆——那是趙王的產業。

  當時林晏曾使人悄悄潛入雲來酒肆庫房查看,打掃得很乾淨,並沒什麼痕跡,然而有時候這太乾淨本身就是痕跡。

  但憑著這些推斷,憑靠著從死士們嘴裡詐出來的一點供詞,是沒法兒給鎮戍一方的親王定罪的。

  可他們太沉不住氣,這個冬春,又開始了,且這次做得更大。關鍵,他們把作案之地選在了沈記,而那裡有個可以去刑部或大理寺做官的阿薺……

  涉及禁軍,涉及胡人,動作倉促而急切,給他們設伏是件太容易的事。

  想到沈韶光,林晏微笑一下,然後正色從袖中取出對在酒肆捉住的諸犯初步突審的條陳。時間短,又都是死士,所得結果有限,還是得讓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去慢慢磨。

  林晏同時遞上的還有自己使人潛去北都及所謂「大德清妙輔元真人」故鄉魏州及師門查探的情況。

  林晏先向皇帝請罪:「臣未經陛下允許,便私自調查當年吳王案,請陛下治罪。」

  皇帝擺擺手。擱在從前,他如此,皇帝自然是不高興的,但這會兒只覺得他精明強幹。

  「陛下請看,這是臣在北都查到的。」

  「先帝山陵崩,那位大德清妙輔元真人飄然而去,其相熟者有說其白日飛升得道成仙了,有說其雲遊去了的,事實上,他去了,或說,回了北都。此處有太原清靜觀道士的證詞,趙王府的一位『貴人』每年都要去觀里盤桓幾日,據云是愛那觀後的石碑。這『貴人』前年亡故,便埋在那觀後的山上,其碑上名字寫的是『王清妙』。」

  「陛下請看後面魏州部分,這位真人俗姓便是『王』,無名,鄉人只稱其排行『大郎』。清妙真人與我們今日抓到的喬亥既是同鄉,又是同門,這喬亥原名黑豕,幼時下河摸魚,讓魚咬了,皮肉潰爛,用刀挖了,留下好大疤——據他們當年的玩伴劉姓老叟說,還是那位真人親自動的手。臣已經見過這疤了。」

  「陛下再看下面……」

  吳王獲罪,最開始便是由於那道士的「讖言」,後來牽扯越來越廣,便有了更多「罪證」,林晏便從這根本著手,那道士根本就是心懷叵測之徒,更遑論什麼「讖言」!

  在這樣的證據面前,皇帝實在說不出「只查眼下,當年的事就讓他過去吧」這樣的話。

  皇帝微笑著看林晏:「查得這樣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安然如何想起查吳王案來?」

  「非為吳王,而是為了臣的岳父沈公。」林晏平靜地道。

  皇帝反應了一下,「禮部侍郎沈謙?」

  「是。」

  皇帝微皺眉,沈謙怒陳道士禍國,為吳王不平,先帝盛怒,量刑頗重,其自身斬,子絞刑,妻女……入掖庭?

  「臣未婚妻沈氏是前年春放出的宮人。不知陛下是否見過,便是東市沈記之女店主。」

  皇帝恍然大悟,他之前只說沈記店主發現端倪,自己只疑心他們是友朋,他便是那個給詩集寫序的……

  皇帝笑問:「那詩集上的序,可是你寫的?」

  林晏微笑,「是臣所寫。」

  皇帝笑起來,「我還只當野有遺賢呢,原來已經在朕的朝堂上了。」

  林晏也笑。

  想到沈記那不賣與禁軍吃食的謹慎,還有鍋子,菜譜,詩集,戲弄,沈小娘子倒著實是個——皇帝有點猶豫,說「有才」好像不大對,京中才女也不是這樣的,說「有趣」,好像也不只……

  皇帝意有所指地玩笑道:「安然好眼光啊。」

  林晏微笑點頭:「她確實很好。」

  皇帝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稱讚自家娘子的,有點不知作何反應。

  「去年夏,謠言案賊人曾妄圖挾持她以要挾臣,她臨危不懼,以殺魚之刀授臣,後她又根據那賊人身上的氣味及吃菜的口味推測……」

  聽他又繞回到趙王,繞回到吳王案,或說沈謙案,皇帝微笑一下,罷了,公道,這東西,該給總是要給的。

  聽皇帝應允,林晏鄭重行禮。

  看他儼然已經以沈謙半子自居,皇帝突然泛起些酸來,自己後宮佳麗這許多,本來也覺著很好,這會子見他這樣,卻覺得自己仿佛缺了些什麼。

  「安然與沈小娘的六禮已經走到哪一步了?」

  林晏抿抿嘴:「還在等沈氏尊長來京主持。」

  皇帝的酸沒了,呵,原來只是自己說得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下趙王兒子的名字,突然發現與李相的名字諧音。

  ————

  今天是林少尹秀恩愛的一天。

  皇帝:……沒見過這樣的好嗎!

  河陽王:學到了,我家美人烙的胡餅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