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傑這回不是帶著圖來找沈韶光,而是帶著人來的。👻💥 🐼🐠
沈韶光拖拖拉拉,病完全好了時,已經進入了農曆十月,眼看就要立冬了。「螃蟹大賽」還在進行著,沈韶光已經讓人把收起來的火鍋都拿了出來,又去訂了一批新的火鍋子。
去年火鍋子開始流行的時候,邵傑還不認識沈韶光,這玩意他只吃過「山寨版」的,當時已經覺得不錯,這會兒吃到「正版」,簡直驚艷了。
「就這奶湯的,涮這魚丸肉片,我能頓頓吃,吃不膩!」邵傑甩開腮幫子狠吃了一頓,臨走還順走了兩個鍋子——然後就拉來了更多的資金。那鍋子進貢給了邵家老翁,邵家老翁便同意孫子的建議,追加給沈記投入的銀錢。
邵傑火急火燎的性子,本來正在兩家店面之間取捨呢,這會子乾脆與沈韶光商量都買下來,沈韶光一咬牙:「買!」
邵傑再夾一大口肉片子蘸了麻醬蒜泥塞在嘴裡,「這就對了!咱們一定要把這鍋子賣到胡地去,讓那些蠻夷看看,什麼叫上邦大國,什麼叫鐘鳴鼎食,什麼叫好吃的!」
沈韶光:「……」這是教化胡人之心不死啊,行,努力吧,少年!
邵傑吃鍋子利索,花錢也利索,店面買了下來,操持著人裝修,有之前裝修親仁坊店的經驗,沈韶光都沒怎麼插手,邵傑就包辦了。
又找奴隸商人接著買人,然後帶了人來讓沈韶光訓著。
邵傑建議:「你且訓導一陣子,然後把他們分散到崇賢和親仁兩店裡,讓老人兒帶著,帶一陣子,之前不懂的也懂了。」
以老帶新,實習?邵郎君可以的!
沈韶光很同意邵傑的意見,卻又想玩一把大的,「邵郎君,咱們做個『立冬火鍋節』吧?」
「火鍋還能節?」
邵傑沒經歷過人造消費節遍地的時代,不知道毛毯也能節,啤酒也能節,狗肉也能節,本來應該光棍形單影隻的淒涼日子卻成了全民購物狂歡節。
沈韶光跟他解釋這只是個噱頭,「我們就選在立冬日這天,去東市或西市拉開架勢,擺開火鍋子,擺回攤兒去。不圖賺多少錢,就為混個臉熟,創一創名聲。」
沈韶光慣常畫得一手好大餅:「你想想,只要這一天吃了我們鍋子的,第二年是不是會再想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如此,保不齊吃鍋子真能成為立冬日的新習俗,甚至可能出現『立冬日吃火鍋,不吃火鍋凍耳朵』這種民諺。」
邵傑:「……」恐怕客人們造不出來,小娘子也能造出來,然後寫到外面詩壁上。
邵傑確實沒高估沈韶光的節操。沈韶光正在琢磨怎麼最大限度地宣傳沈記,宣傳火鍋,尤其在見到邵傑帶來的新人里的兩位以後。
這兩位,許四郎和張二郎是寺廟奴僕,跟著俗講僧練過挺長時間的口齒唇舌,也能講若干段佛經故事。
沈韶光當場讓他們來了兩段,一段《維摩詰經講經文》、一段《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這樣的傳統宗教故事,竟然講得很有意思。
其中許四郎口齒格外伶俐,說話噼里啪啦,中間不打磕絆,跟倒料豆兒似的。
張二郎又不同,他口齒雖一般,卻極擅長模仿,學男學女學老學少,神態動作像得很。
都是人才啊!沈韶光稱讚邵傑:「這樣的人物,你也能尋來,真是太強了!」
邵傑不明所以,不就是兩個口齒伶俐點的跑堂嗎?他們從前在寺廟裡跟著講經僧的,半點廚藝不會,想到跑堂總要口齒伶俐一些,故而買下了他們兩個。
然後沈韶光就讓邵傑明白了什麼叫「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她先是把酒肆里的菜名順了順,編了一段自己店的《報菜名》。
烤雞、燒雞、燉雞、白切雞、炸子雞,霸王別雞;醬鴨、燒鴨、滷鴨、酒糟鴨、富貴肥鴨……雞鴨魚肉、乾鮮糕點、特色菜品,該羅列的都給它羅列上。
讓許四郎試了試,到底術業有專攻,雖然一時菜名記不全,但饒是這麼幾句,已經有點行雲流水的意思了。
明明是許四郎說得好,邵傑卻贊沈韶光:「小娘子很可以!以後這一段就當成酒肆的招牌之一,閒著沒事就來一段,給來吃飯的郎君『添個菜』。」
沈韶光笑:「聰明的腦袋總是相似的!」
兩個商業互吹的人哈哈大笑。
邵傑問沈韶光:「張二郎放在另一個店裡?他的口齒恐怕不如許四郎。」
沈韶光越發得意:「張二郎也是干將,山人自有妙用。🐠😳 🐸🐨」
沈韶光乾脆讓他表演起了小品。只他自家表演不行,沈韶光從同仁坊店裡抽了一個人、又有許四郎跟他搭戲,三人表演《扶牆出沈記》。
梗是後世已經玩爛了的梗兒——進飯館,扶牆進去,扶牆出來。
張二郎表演的這位食客是個嘴饞的,與他搭戲的阿竇扮演請他吃飯的朋友,許四郎則是沈記的跑堂夥計。
張二郎從阿竇說請他吃飯以後就餓著,餓得前心貼後背,扶牆進了沈記,然後就是許四郎開始介紹菜了——因是為「立冬火鍋節」準備的,故而提到的都是各種涮品。
介紹一個,張二郎便讓上一份嘗嘗,然後便是誇張又逼真的吃相。
如此這般,許四郎不斷介紹菜品,張二郎不斷誇張地吃著,嘴伸得老長去接「魚腦豆腐」,滿碗地捉「彈牙丸子」,招呼拿個漁網來撈肉……
最後張二郎打著飽嗝,由衷地說,「要說做飯好吃,就服沈記。」
他的朋友阿竇則道:「你還是扶牆吧。」
邵傑看預演的時候笑得打跌,學著張二郎的樣子道:「要說做飯好吃,就服沈記。」又學阿竇,「你還是扶牆吧。」
邵傑對沈韶光道:「哈哈哈,我覺著,這兩句話肯定能讓不少長安人記住,記好些年。」
沈韶光客觀地道:「重複就是力量。我們年年演,硬灌,他們想不記住,也難。」
邵傑:「……哈哈哈哈!」
除了這些娛樂節目軟GG,硬GG也要準備,比如畫了火鍋的牌子、寫了沈記名字的旗子,比如車身GG,至於服務人員、鍋子、湯底菜品蘸料之類,倒不怎麼用沈韶光操心了,畢竟兩店又都管事。至於和市令打招呼,尋找場地,那又是邵傑的勾當。
邵傑是個辦事靠譜的,就在東市最繁華的中心地段十字路口的一片空地上,沈記擺開了攤子。
立冬火鍋節的大木牌子豎著,沈記酒肆的小拉旗圈出場地,幾排食案擺開,上面放著火鍋子,不遠處鍋灶操作案台也安置好,大鍋里飄出老湯的香味,十幾個庖廚夥計穿著同色衣服,嚴陣以待,很像那麼回子事。
這樣的架勢,怎麼可能不吸引人?漸漸便上了客人,坐下點了鍋底和涮品,但更多是站在拉旗外觀望的。
然後許四郎便上場了,站在場地中間,先來一段《報菜名》。
這樣的藝術形式真正的古今皆宜,一段貫口兒下來,博得滿堂彩。
然而這才是前菜,後面的「小品」才是主菜。
「……我嘴挑著呢,一般的酒肆食店可不去。」
「不是一般的。」
「是兩般的?」
「嗐,就是上巳節探花郎都下馬買花糕那個沈記啊。」
「哦,那還真是兩般的。」
……
「哎呦,張郎,你怎麼扶著牆進來的?莫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們改日再吃酒?」
「別拖拉了,我怕活不到改日……」張二郎捂著肚子,有氣無力地道。
這時候不管是食客還是外面圍觀的,都已經控制不住地笑起來。
許四郎上場:「天冷了,客人來個火鍋子吧?」
阿竇看張二郎。張二郎:「來。」
「客人來個奶湯鍋底吧?雞鴨豕骨煮的湯,其白若牛乳,郎君聞聞,味兒都飄過來了。」
阿竇看張二郎。張二郎:「來。」
「客人來一份魚腦豆腐吧?說叫豆腐,不是真豆腐,是用魚肉做的,比豆腐還嫩呢。」
「來!」
張二郎表演功力很強,明明是無實物表演,卻真得很,伸著嘴去接熱魚腦豆腐,燙著嘴,咽不下去,卻又捨不得吐出來……把周圍人等都逗得前仰後合。
偏有促狹的食客也喊:「來一份這個魚腦豆腐!」
圍觀的人更笑了。
許四郎既是演員,又是真跑堂,果真給端來魚腦豆腐。
「客人來一份彈牙丸子吧?豕肉打的,又香又有嚼頭兒,真的彈牙呢。」許四郎又回到表演中。
「來!」
然後張二郎便開始「滿碗捉丸子」。
食客們也湊趣點彈牙丸子。
後來乾脆變成了張二郎點什麼,客人點什麼,客人點什麼,張二郎也喊「來一份!」
好在張二郎和許四郎在沈記呆了這些天,火鍋子各種涮品吃了好幾遍,這麼即興地演,竟然也沒露底。
看著張二郎那誇張的表演,還有這種與真食客間的「互動」,圍觀的人都樂瘋了,況且這樣冷天裡,銅爐火光,飄出來濃濃的香味兒,誰又能忍得住呢?
第一遍戲沒演完,食案旁便已經坐滿了。
張二郎與許四郎、阿竇對個眼神兒,收場。
「要說做飯好吃,就服沈記。」張二郎念台詞。
阿竇:「你還是扶牆吧!」
張二郎果真腆著肚子、扶著「牆」下了場。
圍觀的就像看百戲一樣,喊起好兒來。
許四郎和張二郎休息一陣子,便開始第二場,還是先報菜名,再小品表演。
竟然有頭一場的觀眾又回來重新看的。
不遠處茶飲肆里的沈韶光和邵傑不時低頭商量什麼,兩人對今天這攤子都很滿意,邵傑笑道:「真想天天來擺攤子算了,多樂呵!賺得也不少。」
「還省了買店面了是吧?」
「可不是嘛!」
兩個奸商都笑起來。
他們不知道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面呢——福慧長公主來了。
這位公主本來只是來逛東市,看這邊熱鬧,讓侍從驅車過來,看清了這陣仗,還有那旗子,再不用說,肯定是沈小娘子的主意。
「去買兩個鍋子去。」長公主對侍從道。
這種情況許四郎就有點接不住了,管事徐開到底接待了那麼些回長公主,見多了長公主與自家小娘子談笑,奓著膽子與侍從笑道:「請回稟貴主,小店賣的是鍋里的肉,不是鍋啊。」
侍從也是個妙人:「你以為貴主不想下車來自己吃嗎?」
食客和圍觀的都大笑。
福慧長公主在車上也不以為忤地笑了。
可以想見,長公主當街買火鍋的逸事會流傳多遠。邵傑看沈韶光,沈韶光滿臉無辜,這個託兒真不是我提前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