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宋序告訴我,如果有朝一日邊疆需要,他願意讓宋家槍法重上疆場。
我有些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畢竟是忠烈之子,又怎能泯滅的了心中那一腔肝膽。
先前在天佑的時候,我曾告訴季芸宋序的身份。
季芸有些意外,沒想到宋序竟然是威武將軍後人,但季芸也告訴了我一個讓我唏噓許久的消息。
宋家三代忠烈,到宋老將軍的時候,因為不滿父皇將兵權悉數交給顧遠,而引得顧遠暗害,甚至尋了莫須有的罪名將宋家流放。
但流放的路上,卻莫名其妙遇到了山匪流寇。按理說,宋家武將世家,都是了不得的身手,可偏偏那日敵寇占了上方,宋家滿門幾乎被屠了個乾淨。
當時恰好江湖義士路過,看到宋序用一根樹棍苦苦支撐,就救下了他。
多年之後,當季芸組建了無相樓,宋序曾無意中要求徹查此事,說的是不忍忠賢良將背負罵名埋骨青山。
可誰知查到的結果卻是宋家流放前一晚的吃食,全部被人下了藥,目的就是為了斬草除根,而當時刑部司當值的,正是沈舒怡的表舅沈長明,不過這事後來不了了之了。
宋序的恨,又何嘗不牽扯著沈家?
我問宋序,為何變了主意?宋序的回答倒是讓我有些不能出神。
他說,公主讓臣披甲上陣,臣不敢不從,必當竭盡全力。
但不管怎麼說,起碼,宋序在,我是放心的。
本想把這件事立刻告訴慕珩,但合歡告訴我,長竹說,他家王爺近來有些忙,我便想著那就再等些時日,好不容易等到慕珩閒下來的時日,可當我把這件事告訴慕珩的時候,慕珩卻沒有我期待的反應,反而是看著桌案上的布帛出神。
「慕珩?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話?」
我沖他揮揮手,他側頭看向我。
「阿憂,我怕是要離開些日子。」
「嗯?你要去哪?」
我也看向了他剛剛看的方向,那哪裡是什麼簡單的帛卷,這不是聖旨嗎!
我立刻伸手拿了起來,上面的內容讓我的心猛地一沉。
「慕冥淵要你做領兵的主將?前往天域城?」
天域城是天佑和北域接壤的地方,也是那一帶唯一算得上有經濟價值的城池。
邊境本就是苦寒之地,但天域城卻將難得擁有富饒的土壤,可興農耕,而且城內還有一座銅礦。
上次我和慕珩借宿的酒家,便也是因著天域城往來商販,維持生意。
「幾乎是我寄出那封信沒多久,天域城城主來報,北域蠻兵殺了他們前往北域境內互易的商戶三人,單方封鎖了所有天域城通向北域的商道,還派了北域士兵把守。」
我握著那聖旨,心中是形容不出來的情緒,不僅僅是擔憂今後事態的發展,更讓我心緒難平的是我擔心慕珩。
「要去多久。」
「也許幾個月,可若北域一旦起兵,便是幾年,直到戰事平息。」
我把手中的聖旨扔回了桌子上,轉身走到了門前,不想讓慕珩看到我眼底的情緒。
許久,他從背後環住了我。
「我的好阿憂,我知你擔心我,可身為男兒,又身為這天佑的王爺,保家衛國,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慕珩的話,我又怎能不知道,可我想過慕冥淵御駕親征,想過讓慕珩舉薦宋序,做個少年將軍,更甚至想過慕冥淵先讓那七旬老將軍擋一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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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怎麼,我都沒想過他會讓慕珩去!
我知道,慕珩從小是跟在慕冥淵身邊的,兵法,謀略,騎術甚至身手都不在話下,可今時不同往日,我已將他放在心上,又怎能了無牽掛的讓他遠赴疆場。
「慕珩,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嗎?」
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答案。
君無戲言。
「阿憂,我答應你,我會平安回來。」
慕珩把我轉了回來,此刻我已是淚流滿面。
一行書信千行淚,寒到君邊衣到無…
我不想,也不敢想自己會不會經歷這樣的局面,可此刻即便慕珩還在我眼前,我的腦袋裡就已經是他出征上戰場的樣子。
南城的六月,天域城,再三個月,便是寒秋。
慕珩顯然被我的樣子嚇壞了,上次是因為脖子燙傷的痛,與他無關,可這次,卻實實在在是因為我的不舍和擔憂。
他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淚水,低頭,落吻在了我的額頭。
「如果宋序願意,我會帶他走,阿憂可該放心了?」
「陣前封將麼?」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本想緩和氣氛的話,可一出口,又讓我覺得更難過了,什麼時候需要封將啊,不就是兵臨城下嗎!
想著,那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開了閘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慕珩的眉頭已鎖得死緊,雙目微紅,亦是對我的心疼,但那情緒里又有些束手無措的樣子。
此刻他只是緊緊抱著我,一遍又一遍輕撫著我的背。
他那滿目男兒淚,和一聲聲的安慰,我又何嘗感受不到慕珩對我的不舍呢?
可是,我知他不能,他不能困在這小情小愛之中。
我突然想起那日床前慕冥淵的話,他說慕珩小時候說長大要做英雄。而我又何嘗不知慕珩心中的報復。
他不與慕冥淵爭,不代表他不知百姓疾苦。
他不入朝理政,不代表他心憂家國疆土。
「什麼時候走?」
「後日。」
「軍馬糧草可已備妥?」
「皇兄悉數已於天佑備妥,待我到了天佑,便直接北上。」
我沒有再說什麼,理智告訴我,我不應成為慕珩的後顧之憂。
一日後,我站在靈河渡口,與慕珩道別。
他換上了一席輕甲,整個人威嚴肅穆。
宋序站在他身後的船上,隨慕珩一同前往天佑,長竹則被留下來,幫助慕珩的副將管理南城。
「等我回來。」
慕珩緊緊擁著我,我的鼻尖泛起酸意,身後傳來合歡小聲的啜泣。
我緊緊擁著懷裡的男人,這一別,再見便不知是何時。
「好!」
慕珩鬆開我,他的眼底氤氳的離別的情緒,這一次,我沒有任何顧忌地踮起腳尖,吻在了慕珩的唇上。
這一吻,帶著我無盡的思念和不舍。
慕珩沒有再說什麼,我知道,若再說下去,他便走不得了。
直到那船身已看不見身影,我依舊站在原地。
秦桑上前,拍了拍我的肩。
「憂兒,他會沒有事的。」
我的眸光閃動。
「嗯,他一定會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