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見女帝(二更合一)
回信很快送到了姚夏手中。
女使將信遞給她時,她正在與兄長姚歸一同去給姚老夫人請安的路上,便未有立刻拆開。
到了姚老夫人院中,只見堂中已坐著大伯母裴氏,及自家母親曾氏,堂姊姚冉也已經在了。
坐在姚老夫人下側方的裴氏,聽得動靜, 微轉頭涼涼看了來遲的兄妹二人一眼。
姚夏與姚歸下意識地都想縮起脖子,低著頭進了堂中行禮。
堂內靜的有幾分詭異,氣氛異樣緊繃,姚夏悄悄看了眼母親曾氏,只見她低垂著的雙眼有些泛紅,微抿著唇,像是在忍著淚意。
再悄悄看大伯母裴氏,只見其面色除了往日常見的冷淡嚴厲之餘,眉眼間似還有一絲壓抑著的冷怒,好似下一瞬便要發作出來。
這是怎麼了?
姚夏心中忐忑,卻不敢問。
「阿夏手裡頭拿著的什麼?」此時,姚老夫人含笑的聲音響起:「又是哪家女郎來的信?」
姚夏心知祖母此言是要拿她打趣,用來緩和氣氛,便只當沒察覺到異樣,扯著笑臉上前去:「回祖母,是常家姐姐給我的回信呢。」
像她這種沒心沒肺只知傻樂的人,最適合拿來緩和家中氣氛了,實乃居家必備之良品——因有此覺悟在, 小姑娘在緩和家中氣氛一事上向來不遺餘力。
然而此番她未曾瞧見的是, 原本便面色沉冷的裴氏, 在聽到「常家姐姐」四字時,眼底頓時又添了陰鬱之色。
她看向姚夏手中的信箋。
「常家的?」面容和藹的姚老夫人笑著問:「就是你這十來日一直念叨著的興寧坊的那位常家女郎?」
「正是呢!」
「二妹豈止是念叨啊。」姚歸嘆道:「二妹如今做夢都想與常家女郎做一家人,好時時見面,就差拿孫兒去換常家娘子了。」
「阿兄想得美,就算阿兄想去換,常家怕還不樂意要阿兄呢, 這血虧的買賣, 誰願意做啊。」
「二妹這話是變著法兒地罵我丑呢?阿娘,您來評評理!」
看著這對活寶般的兒女,原本紅著眼眶的曾氏忍不住掩嘴笑了,嗔道:「行了,都渾說些什麼呢。」
坐在一旁的裴氏,交疊著的雙手十指已無聲絞緊。
「不過常家姐姐身子不好,這些時日一直在府中養病,我去信數次邀她出來,都未能如願。」姚夏說著,便笑著去拆信:「此時回信,或是能出門走動了呢。」
姚老夫人點了點孫女的額頭,笑著道:「這京城裡的女郎們,你可是一個都不捨得落下,這若是生作個男兒,豈還了得?」
「祖母這就不懂了,我若是個男兒,這些漂亮阿姊們可就不會理我了!」姚夏滿口慶幸:「還好我是個女郎呢!」
姚老夫人和曾氏,及姚歸聞言都笑起來。
只裴氏依舊面色冷沉, 目不斜視,像是將一切熱鬧都隔絕了。
姚冉悄悄看著母親, 心情複雜地抿直了唇角。
在母親眼中,如二妹這般活潑的性子,是出格的表現,說些玩鬧話,即是不端莊。
自幼,母親便不贊成她與二妹走得太近,她在母親的訓導下順從長大,於是只能遠遠看著活潑逗趣的二妹與祖母更加親近……哪怕祖母公正,從不偏頗,也時常稱讚她知書達理沉穩端莊,說她與二妹各有所長,甚至還常讓二妹與她多學一學,但她知道,喜歡與喜歡,也是有分別的。
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吧。
若能夠選,她自也願意和二妹待在一處,輕鬆又自在。
相反,誰又願意對著她這種束手束腳,沉悶到叫人無話可說的人呢?
她從不曾怪過母親——她從前只認為母親自幼在嚴苛的禮儀教導下長大,性子頑固些,脾氣壓抑些,亦是可以理解的事。
但現如今,卻已不止是頑固壓抑那麼簡單了……
自從鄭國公夫人的花會上回來之後,母親愈發難以相處,整個人都沉鬱到無以復加。
姚冉清楚,這與母親欲促成她與魏家親事,卻未得鄭國公夫人熱情或是『受寵若驚』的回應有關,更與此時二妹手中那封信的來處有關……
姚冉看過去,只見姚夏已將信紙展開,先是欣喜道:「常家姐姐果然好多了!」
只是旋即又有些失落:「但常家姐姐說,明日要隨常大將軍一同隨駕前往大雲寺祈福……得等到回來之後,才能與我見面了。」
姚歸笑了一聲:「那你也同去大雲寺不就成了?」
「對啊!」姚夏忙去挽姚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您帶我一同去吧?」
往年此時,聖人去往大雲寺祈福,凡三品及以上官員皆要隨行,官員家眷亦可同行,於寺中持齋抄經,以表誠心。
姚翼為三品大理寺卿,其母姚老夫人便有誥命在身,又因誠心禮佛,這數年來每次都會隨駕前往。
「此次祈福大典,前後足足七日,你往年都不曾去過,可呆得住嗎?」姚老夫人笑著問:「若是言行不謹,亦或是過兩日便鬧著要回來,傳到聖人耳中,丟了名聲受罰可都是輕的。」
「祖母放心,我定會乖乖聽話的!」姚夏連忙抬手做立誓狀,保證道。
有常家姐姐在,莫說七日了,便是七年,她也呆得住的!
「堂姊可要一同去嗎?」姚夏眼睛亮亮地問。
姚冉下意識地道:「我便不去了,還有家訓未曾抄完。」
姚夏在心中嘆了口氣。
堂姊又被大伯母罰抄家訓了?
阿娘常說,若這般懂事出色的堂姊是她女兒,她一天要在菩薩面前磕三百個響頭,一直磕到菩薩看不下去顯靈求她停下為止。
可就是這樣的堂姊,卻總有抄不完的書,受不完的罰。
但姚夏也只能在心中為姚冉鳴不平,當著裴氏的面,她是一個字都不敢多嘴的。
裴氏此時看向女兒,卻是道:「待從大雲寺回來之後,再抄也不遲。」
姚冉愣住。
裴氏旋即看向姚老夫人,平靜道:「此番我本就打算隨母親一同前往,為聖人為大盛祈福,如此便將阿夏和冉兒也一併帶上吧。」
姚老夫人含笑點頭:「好。」
雖不知老大媳婦這是抽了哪門子風,竟一反常態要去湊這熱鬧,但她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姚冉卻已後背生出寒意,腦中亂成一團。
母親並不信佛,歷年從未參與過祈福大典,為何此次一反常態?
姚冉眼睫微顫,看向姚夏手中的信,一時再聽不到其它聲音。
……
「阿娘……我和阿兄去之前,您是不是哭過了?可是與大伯母起什麼爭執了?」自姚老夫人處離開後,待回到了曾氏居院中,姚夏才小聲問道。
「我哪裡敢與她起爭執的,不過是坐在那裡任由她冷嘲熱諷數落罷了。」房中只有一個陪嫁婆子在,曾氏才敢嘆了口氣。
「那究竟是為了何事?」
曾氏:「是因為定兒……」
「阿弟?」姚夏眨了下眼睛:「阿弟淘氣惹到大伯母了?」
她除了一個兄長,還有個弟弟姚定,今年不過五歲而已。
「是惹到了,卻非是因為淘氣。」曾氏無奈道:「此前老夫人尋我與你阿爹商議,問我們可願將定兒過繼到長房……」
姚夏瞪大了眼睛:「將阿弟過繼給大伯父和大伯母?」
「不然呢?你大伯父仕途順暢,卻至今無子嗣,實在艱難……」曾氏一語帶過那些陰私之事:「你祖母難免憂心,眼瞧著你大伯母近年來愈發鬱郁,又與你大伯父時有爭吵……唯有想了這麼個法子出來,也是為了安你大伯母的心,好叫她明白,長房不會再抬妾進門,另生庶子。」
「那大伯母鐵定不會樂意呀。」姚夏嘆道:「咱們二房的孩子,哪裡入得了大伯母的眼睛?說不定還覺得母親想借阿弟謀奪大伯父的家產呢。」
「還真叫你給說著了!」曾氏瞪女兒一眼,旋即想到裴氏那些冷刀子般的話語,面上便有些難堪:「她那些話,雖說是拐彎抹角的,但正是這麼個意思,且比這還難聽得多。」
「若非你祖母再三與我們商議,我還捨不得定兒呢!我們一家歡歡喜喜的,哪裡又願意將定兒送去她跟前遭罪呀?」
「本是為了他們長房思慮,她不願意便罷了,誰也不能勉強誰的,可偏偏她還說出了那麼些扎人的話來,將我當作那居心叵測又上不得台面的賊一般看待……」
曾氏說著,就委屈地又要掉眼淚。
「她自嫁了大伯起,便好似整個姚家上下都欠了她,誰都得瞧她臉色,將她當作觀世音菩薩一般供起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早知如此……」
見她一口氣說這些,委屈得上氣不接下氣,姚夏接過話來,代母發言:「早知如此,便是刀架您脖子上,您也不嫁阿爹唄?」
「沒錯兒!」曾氏邊哭邊拿帕子擦眼淚。
姚夏嘆氣:「可誰叫阿爹生得好看呢。」
「那是從前了!」曾氏說到這裡,更是恨恨:「眼下還哪裡能看的?他那張臉,曇花一樣的花期,攏共就俊了那麼幾日!」
一旁的婆子聽得哭笑不得——要麼怎說是母女呢?
而此時,一名女使快步走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見那女使神情有異,婆子正色問。
曾氏也擦乾了眼淚看過去。
「夫人,長房西院那位姨娘……沒了。」女使壓低了聲音說道。
沒了?
曾氏和婆子互看一眼,面色微變。
最終,曾氏也只是長長嘆了口氣:「病了這麼久,也省得再受罪了……」
……
姚翼這房妾室的死,並沒有激起太大水花。
隨駕去往大雲寺之事更是不可延誤,當夜交待罷喪葬之事後,次日一早,姚家眾人便早早動了身。
常歲寧也坐在了去往大雲寺的馬車上。
此刻,她透過喜兒打起的車簾,看到了前方那明黃色的鑾駕。
常歲寧走神間,有少年的聲音傳進了耳中:「寧寧,劍童都查探清楚了……」
常歲寧看向騎馬跟在車旁的常歲安。
馬上的少年朝她的方向微側身,低聲道:「那裴氏果然也來了。」
常歲寧點頭,心中更多了一分肯定。
未到明朗那一刻,誰也不敢斷言兇手身份,但裴氏此舉,卻無疑又坐實了一分嫌疑。
此前已打聽過,自大雲寺建成後,聖冊帝每年都會率群臣前往寺中祈福,而這位裴氏嫡長女,卻是從未去過。
「那位稱病多日的禮部尚書裴岷,可在此次隨行之中?」她低聲問。
常歲安搖頭:「並未見到,裴氏族中此番來的只有裴岷長子夫妻二人。」
那便是裴氏的胞弟了。
常歲寧點頭:「知道了。」
一行人馬車駕浩浩蕩蕩,於馬蹄鑾鈴聲響中,眾人在午時之前趕到了大雲寺。
常歲寧初下馬車之際,恰見前方崔璟翻身下馬。
大典之日,他身著一品圓領紫袍,胸背與肩袖處以金線繡走獸章紋,腳踩馬靴,腰間佩劍,雖未披甲,周身氣勢卻依舊冷冽。
他似有所察般微側首看過去,猝不及防之下,便與常歲寧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只一瞬,但淡然收回。
常歲寧:「?」
為何她覺得方才對方看過來時,那一眼重點看的竟是她的腦袋?
須知,當她重點看向別人的腦袋時,通常只一種可能——想擰下來。
此時眾官員家眷多先後下了馬車,常歲寧便見不遠處的姚家女眷中,姚夏正朝她偷偷招手。
常歲寧笑著回應點頭。
姚冉循著姚夏的視線看過來,很快又收回目光。
而一旁的裴氏,始終目不斜視,似是不曾留意到小姑娘們之間的動作往來。
裴氏往前走著,視線最終落在前方一眾官員當中的一道身影上。
同一刻,常歲安也看向了那道身影,低聲問劍童:「那就是大理寺卿沒錯吧?」
他是見過姚翼的,但也只一面而已。
得了劍童點頭,常歲安才悄悄投以認真打量的視線——
他觀這位姚廷尉,的確長相平平,若滿分十分,他給打五分,有一分還是看在對方人到中年色衰的份上給加上去的,而縱使寧寧的親生母親有十分美貌,如此稀釋下,生下來的孩子便至多七分半……
所以,姚廷尉絕對不會是寧寧的父親。
如此算罷,常歲安將心徹底放回了肚子裡。
最前方,身著團龍冕服的聖冊帝已緩步下了鑾輿。
常歲寧遙遙看去,十指無意識地微微收緊。
自十五年前那場跪別之後,她本以為,再不會見到明後了。
今天兩更合一,所以晚了,大家見諒見諒。
(最近yi情兇猛,我媽媽已經羊了_(:з」∠)_大家儘量注意防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