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與陸宴對視,寸步不讓。
這金樓里的秘密,是萬不可叫人發現,長安城裡出現了一條聖人不知道的暗道,這無異於是引火燒身。
滕王知道陸宴是為何而來,可這次,他是真的冤枉。
說句實在的,滕王能在這波詭雲譎的朝堂擁有自己的一方勢力,不至於連陛下的敲打都聽不懂。
上元節出了那檔子事後,他明顯感覺到了聖人的不悅,為了表悔過之心,這幾個月他甚至連酒都不沾了。
哪知有一天——
許威渾渾噩噩地邁進了金樓的大門。
許家倒了,曾經與許威稱兄道弟的人四散而去,眼下他能來找的,大概也就只有滕王了。
許威扶著滕王的肩膀道:「王爺,您不會也要給我轟出去吧。」
滕王嘴角一僵。
許威同他到底是曾一起「共事」的友人,只要有這條密道的存在,就註定他不能把事情做絕。
滕王給他請進了包廂,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許威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忽然舉起杯盞,晃了晃,開了道:「王爺,我殺了兩個姑娘。」
滕王一聽,心裡「咯噔」一聲。
起初滕王還以為是他殺的家裡的婢女,亦或是勾欄瓦舍的妓子,可細細一問才是,他殺的竟然是兩個清白人家的姑娘。
一個是胡商之女,一個是官家小家。
滕王心口的血止不住地朝上涌。
便是他這種御女無數,常年留宿花街柳巷,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人,都沒有對官家小姐下過手。
滕王沉聲道:「埋哪兒了,處理乾淨了嗎?」
許威扯了扯嘴角道:「一個扔河道邊了,一個扔街上了。」
滕王拽起許威的衣襟道:「你瘋了?許仕成你是不是瘋了!你這是要拖本王下水嗎?」
許威低聲道:「我哪敢?我來此,只是想您讓幫幫我。」
話說到這,能不幫嗎?
滕王咬了咬牙,允了。
許威喝得爛醉時,又提了一個要求——他想繼續留宿在金樓中,無奈之下,滕王只好又點了頭。
其實這時候,滕王就隱約感覺到,許威好似是瘋魔了。
只是他沒想到,他會利用這暗道繼續殺人,繼續發泄著心中的憤怒……
等他徹底反應過來,已是八條人命。
整整八條人命,這肯定是要出事了。
滕王看著陸宴,鄭重其事道:「三郎,本王與長公主的關係一向和睦,你不至於此吧。」
「王爺若是不讓,那本官只能硬闖了。」說罷,陸宴對楊宗道:「搜。」
滕王握著拳頭,厲聲道:「你敢!」
可陸宴確實敢。
兩邊動了手,楊宗闖了進去。
長安城有暗道,暗道里有銀子,這兩件事,到底是瞞不住了,當晚就捅到了成元帝那兒。
成元帝大發雷霆,立即提審了肅寧伯和許威,經過嚴刑拷打,二人一五一十全招了。
姚斌從聽政殿出來時,搖頭嘆息,喃喃自語:「這謝家、許家氣數算是盡了。」
便是滕王,也要被逐出長安了。
——
日子很慢又很快,時間一晃,兩個月便過去了。
傍晚時分,陸宴下了馬車。他捏了捏鼻樑,走進肅寧堂,行至屋門口,才發現這門,欠了一條縫。
陸宴抬眼去看,正好看著陸蘅和沈甄在一處說笑,她的眼睛彎起來像一輪月,嘴邊勾起了一道梨渦。
男人腳步一滯。
她同別人一處時,笑得倒是分外開心。
他本沒想偷聽兩個小姑娘說話,誰道陸蘅突然唉聲嘆氣道:「三嫂,我一想到要定親了,這心就七上八下的。」
沈甄問道:「那盧家十郎,你可見過?」
陸蘅道:「見過兩次,可我……不大喜歡他,倒是我阿娘瞧他,由上到下,哪兒哪兒都好。」
沈甄道:「為何不喜歡?」
陸蘅努了努嘴,道:「那人說起話來,冷冰冰的,我上次見他時明明是夏日,天上的太陽那麼大一個,他一張嘴,好像就倒了寒冬臘月。」
陸蘅想起那個盧十郎,就渾身不適,她頓了頓道:「他與我三哥,不知道哪,就是有點像。」
聞言,沈甄「噗」地一笑。
說起來,陸蘅可是沒少在背後說陸宴的壞話。
陸蘅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你別笑呀,我說的是真的,他若是有我三哥那張臉,我多少還能忍忍,可他生的五大三粗,這再凶起人來,真真是……一言難盡。」
在陸蘅眼裡,陸宴一身毛病,但是那周身的氣度和皮囊,確實是沒得挑。
沈甄緩緩道:「這話,你同你阿娘說了沒?」
陸蘅「嘶」了一聲,「我敢說嗎?我給你學學我阿娘。」
說罷,陸蘅直起身子,雙臂交疊於胸前,學著溫氏的樣子道:「以貌取人,終究是不妥,我瞧那盧十郎,配你綽綽有餘。」
「還有還有,陸妗也是,我同她說這些,她都不搭理我,三嫂,還好有你懂我。」
以前陸家與沈家無甚交集,兩人就是在宴會上碰著了,也就是互相問候,再假笑一下的關係。
誰知近來一接觸,竟讓陸蘅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
沈甄緩緩道:「若是你真的不喜歡他,還是早些和你阿娘說清楚,一旦定了親,今日這些話便再也說不得了。」
「那我也得想想怎麼開口……」陸蘅嘟囔道:「說起來,我這也算是人之常情,有誰不喜歡性情好、又生的好看的郎君?三嫂你也是,對吧。」
沈甄認真地想了一下,點頭道:「是這樣。」
話音一落,身後傳來「吱呀」一聲。
陸宴站在門口,看著陸蘅道:「你怎麼在這兒?」
兩個鬼鬼祟祟的姑娘一同回了頭。
不過聽這語氣,陸蘅又鬆了一口氣,三哥應是才到這兒。
陸蘅尷尬地笑了一下,立馬起身,指了指桌上的糕點道:「我來給三嫂送糕點。」
陸宴用眼神送她走。
門緩緩闔上。
陸宴走過去,坐到沈甄邊上,輕聲道:「昨夜未歸,是衙署有事,我派人傳了消息回來,夫人可收到了?」
「棠月告訴我了。」沈甄回頭看了一眼榻幾,道:「那你要不要歇會兒?」
「不急。」陸宴忽然捏著她的手心慢慢摩挲道:「昨夜你一個人可睡的踏實?夜裡怕不怕?」
沈甄疑惑地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陸宴摸了下她的臉,輕聲道:「太瘦了,該多吃些。」
沈甄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
這……是什麼古怪語氣?
黑壓壓的烏雲從遠處飄來,樹影搖曳,風聲簌簌作響,沈甄欲起身關窗,陸宴一把將她拉回到自己腿上。
男人驟然湊近,四目相視間,他似笑非笑道:「聽聞夫人喜歡皮囊好、性子好的郎君,來,告訴為夫,怎麼好才算好?」
沈甄心跳下墜,看了看門口,道:「你何時回來的?」
陸宴不答,反手掐住了一截楚腰,動作柔的就像撫摸著上好的白瓷瓶,幾下就讓人來了感覺,他抵著她緩緩朝榻邊兒走去。
沈甄推他,小聲道:「你做甚,阿娘剛還說找我下棋來著……」
須臾,外面忽然響起了淅瀝瀝的雨聲,雨聲和呼吸聲交纏在一起時,陸宴側頭含住了她的耳垂,低聲說起了溫柔小意的話,一句一句,磨得沈甄耳朵直泛紅。
見她身子立馬軟了,陸宴突然笑了,「合著你還喜歡這樣的?可你不是喜歡那樣的?」
沈甄小臉漲紅。
他的手剛撫上她的背,沈甄便皺眉道:「等等!」
語氣不對,陸宴低頭看她,「怎的了?」
沈甄忽然捂住嘴,輕嘔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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