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896、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哪怕石澗仁心裡有點準備,還是給嚇一跳,忙不迭的閃開還拉過搭著手的紗窗門來抵擋,結果木頭架子做的紗窗門咵啦一聲就散開了!

  那分明就是一根金屬棍!

  這麼狠?

  石澗仁心有餘悸的感受鐵棍從肩膀側面擦過,現在趕緊雙手一把抓住那頗有些冰涼的棍子想劈手奪下來,萬萬沒想到另一條黑影直接又從地上頗為狠辣的挑起來,躲閃不及的小布衣雙腿之間立刻遭了打擊,那種男人才能理解的不可描述之慘痛,差點讓他仰頭大叫了,雙膝更是一軟的跪下去!

  自打下山以來,石澗仁還沒遭過別人這麼重的打擊呢!

  能與之媲美的估計就齊雪嬌那專業三連擊了。

  不過隨著石澗仁死死抓住第一根輕飄飄的鐵棍,雙腿跪下去還壓住了另一根鐵棍,裡面的人影也頗為奇特的直接滾出來,和石澗仁抱摔到一起,毫不客氣的揮拳重擊:「打不死你們這些狗日的……」

  後腦勺和耳後莫名其妙的就挨了兩拳的石澗仁才從兩腿間劇痛中被分散了注意力反應過來,艱難的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分開,更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如同戰場上生死廝殺一樣,再次出人意料的張嘴就咬,一口咬在石澗仁那張開手臂的內側,終於痛得石澗仁慘叫不已:「你!哎呀,你是狗啊……怎麼咬人……哎呀!」

  一貫溫文爾雅的小布衣不得不使出狠勁,伸手卡住對方的脖子,但這種時候也沒失去理智,摸索著使勁壓迫對方下頜骨拐角處而不是可能導致窒息的咽喉氣管。

  石棒棒的手爪子力氣還是要大不少,況且摸著對方脖子上的皮膚肌肉鬆弛程度就能感到對方的年紀也老,所以這麼一按之下果然就鬆口了,那個接近頸部血管的著力點很容易讓人覺得劇痛和暈眩,但縱然這樣,對方還是從喉結里翻滾著咒罵的聲音:「狗日的……狗日殺千刀的流氓……老子要咬你們的血……」

  遭受連番傷害的石澗仁簡直覺得無妄之災:「我不是流氓!曾洪富已經被警察局抓起來了,我是代表政府……」

  話音剛落,那仿佛已經失去動力的身軀再一次劇烈反抗,又一口咬過來!

  這回一口咬在石澗仁的肩膀上,哪怕石棒棒的肩部肌肉雕塑般的厚實,還是帶來一股劇痛,而且就在石澗仁耳邊那有些蒼老的聲音都從嘴角鼻音冒出來:「咬的就是政府……咬狗……」

  都以為對方認錯人的石澗仁,只好手上再次用力,這回疼得他肩膀都在發抖了,也不敢再鬆開,而是死死的把對方壓住推開一些:「你看清楚!我都不認識你,你傅育林麼,你要講道理!」

  被推開鎖住咽喉的人影這下石澗仁終於能看清了,借著周圍昏暗的路燈燈光,狀若瘋子一樣的男人頭髮鬍鬚幾乎都連成一片亂糟糟,所以看不清眉眼之間的細節,可身上的衣服也跟他頭上的鬚髮一樣亂,最讓人觸目驚心的當然就是地上那兩根鐵棍,石澗仁壓在地上的鐵棍,這時候看清分明就是兩根殘疾拐杖,撐在腋下行走的拐杖!

  有了這個提示,再低頭看看,果然發現對方褲管之下的雙腿雖然還在,但完全是以不正常的角度甩在地上,絕對處於癱瘓萎縮的狀態!

  這時候就能理解剛才對方攻擊的步驟,分明是開門砸一拐杖,另一邊撐在地上的撩起來時候,整個身體肯定也失去平衡,只能撲上來撕咬了。

  口中還在胡亂:「道理!這世界哪有什麼道理……這王八蛋的社會,政府就是最王八蛋……」

  石澗仁剛剛湧起來的怒氣都不見了,手指上的力量也鬆了不少,連帶聲音都平和:「是傅先生麼,曾洪富已經被抓起來了,溫泉城被收回來了……」

  手指上明顯能感覺到對方是聽見了這幾句話的,可反抗的掙扎跟聲音沒停歇:「都是一群王八蛋!都是最不要臉的!抓起來?不過是惹了人換了靠山!收回來?還不是換了強盜換了刀!換湯不換藥的強盜,天下烏鴉一般黑,最黑就是政……」

  肩膀和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耳中更聽得怒火中燒的咒罵鋪天蓋地,石澗仁卻徹底沒了火氣,甚至連手都鬆開,慢慢試著先撿起那兩支拐杖:「來,先站起來,能站起來麼?」

  那接過拐杖的手臂立刻抓了拐杖就要砸下來,石澗仁強硬的抓住拐杖腿不鬆開,使勁掙了兩下都無法從這種固若磐石一樣的結構里搶奪下來,口中咒罵換了個方向:「少跟老子貓哭老鼠,少在老子面前裝善人,我見得多了,有用的時候是塊寶,用過了連夜壺都不涮,臭烘烘的扔在牆角!」

  石澗仁是蹲著的,有理不在聲高:「我是市裡面下來掛職的,不是體制內幹部,也是個商人,上周末曾洪富一幫人都被抓了,區委書記姚建平指派我暫管溫泉度假城和溶洞景區,我只是來掛職的,半年不到就會走,所以我想請你去跟我一起管理經營……」

  對方的怒罵聲中,石澗仁自顧自的按照自己節奏說話,絲毫不受影響,反而讓對方不得不停下來聽他說什麼,石澗仁的聲音還是那麼平穩平靜:「我能猜測到,過去的時間裡,你遭遇了很重的打擊,財富、地位、身體都被剝奪了,但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對這個社會的信任,光憑一個曾洪富肯定不會把你害成這樣,但你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捫心自問,在他陷害謀取你財富的過程中,你敢說一絲一毫的錯誤都沒有犯過?你一點過錯都沒有?」

  這時候又能感覺到拐杖那頭握持的身體有掙扎的瞬間,幾乎傳遞出憤怒反擊的前兆,但石澗仁穩穩的手和聲音讓掙扎徒勞:「你的年紀比我大,這個社會骯髒黑暗不需要我跟你爭論,可當你是既得利益的時候,你不是在享受這個社會帶來的一切麼,怎麼同一個社會翻臉就變成烏黑不堪了?醒醒吧……現在我已經懷疑你能不能再重新工作,重新面對這個社會,因為你的心態比你的雙腿還要萎縮,沒了腿依舊能活著,但沒了心態,我估計你現在活著就靠仇恨,現在曾洪富等人倒下,沒準兒你心裡最後一點支撐的東西完結了,你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站著說話腿不疼的石澗仁真的站起來:「溶洞景區破敗不堪,溫泉度假城又髒又混亂,現在一共一百多號員工,我甚至都不知道去年年收入大概是多少,我估計這景區也跟你的心態差不多,要死了,對我來說,掛職半年拍拍屁股走人,這玩意兒是死是活都不會影響我的生意,這片景區溫泉荒廢在那也無所謂的,本以為還可以找你來搗鼓一下,我看還是趁早省了這份心。」

  說完真的拍拍屁股走掉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當然那癱坐在地上的黑影也沒叫住他,就那麼怔怔的半截身體杵在破爛不堪的水泥磚塊地上。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心死。

  哪怕是在這春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