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石澗仁給楊德光出的主意是重操舊業。
快接近三年的時間,楊德光一直每個月都按時把盒飯純利的一半交到張季嵐那邊,這其實也是他的團隊分崩瓦解的最大原因,包括周霞最不滿的也是這點,平時做牛做馬一樣的辛苦,最後卻要把一半都給從未出現過的石澗仁和耿海燕,這在他們許多人是絕對想不通的,因為後來的大部分人壓根就沒見過石澗仁,想想自己的收入還能漲一倍,很容易忿忿不平。
很難給這些沒有受過任何職業教育或者說沒有財務知識的年輕人解釋,什麼叫企業備用金或者發展金,他們只會認為自己受到了剝削,被莫名其妙的分走了一半!
也就楊德光一步不讓的三年都堅持下來了,張季嵐那邊有詳細的帳目,雖然購車、開新車間等等支出都在這裡面,但三年來依舊積存下來接近八十萬的現金,之前莊成棟推廣費用吃緊的時候,寧願找林岳娜調笑嘲諷借錢都行,都一分未動這筆帳目。
而對於任何一個熟悉現代商業運作的人來說,現目前的狀況就是為什麼要節流一半的用處所在。
任何一家企業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豐年想荒季,總得有點儲備,一旦市場行情或者架構出了問題需要調整的時候,才不至於是滅頂之災,才不像那些年輕人想的那樣,都被石澗仁拿去花天酒地了。
他給楊德光制定了一系列完整的計劃:「這塊場地是臨時租的,我看這一帶很快也要開發,就沒什麼用了,東西都拆了搬走,我在產業園附近別的樓盤給你找個地下車庫之類的地方重新搞。」
楊德光還以為叫他炒菜做飯:「我……我,我從來都只送飯的,從來沒有炒過,還要去找人,廚師全跑了,剩下的都是啥都不會的。」
對的,盒飯生意這個門檻非常低,所以廚師和司機就成了核心,這次鬧著分家的全都是這兩部分,他們是不會思量駕照和手藝都是這邊一手一腳帶出來的,最多認為三年了,還債也還清了吧,心安理得的就自立門戶去了,只有少數一些笨點跟著打雜的完全茫然的等著被挑選。
石澗仁卻拍拍他肩膀:「最簡單找回阿霞的辦法,就是你去找她,說我把你交回來的八十萬備用金都還給你了,她多半會跟你回來,但如果你依舊還是這副模樣,最多兩年,不,也許一年時間,這八十萬花光了,她又會走,因為你沒有持續賺錢養家的能力,她壓根就瞧不起你,你選擇哪樣?是只圖一兩年還是一輩子?」
楊德光瞪大了鼻孔猛出氣,有點難以置信:「你說我沒有賺錢養家的能力?這三年我一直在使勁做事,每天送貨跑得最遠最多的都是我……」
石澗仁終於哈哈哈的笑起來,高興的拍楊德光肩膀:「好嘛,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楊德光,這個時候你終於不是眼睛只盯在女人身上了!」
楊德光這才瞪大眼,不知道石澗仁表達的意思:「我還是想阿霞,但是我能賺錢養她的!我能做事,我要養她一輩子!」
石澗仁笑:「嗯,我知道,如果在鄉下,你就是農活最好,收成最多的那個,養活老婆一輩子也是理所當然的,但現在是在城裡,她的眼界就有無數的比較,光會埋著頭做活路的,卻往往不是收成最好的,你要找對路,找對方法。」
楊德光還是有依賴心理:「你會幫我想辦法啊,我笨啊,但你會幫我想辦法的對不對?只要有辦法,叫我做什麼都可以!」一臉堅決誠懇的模樣估計叫他去犯法也會毫不猶豫,當然殺人開保險箱這種技術性活路估計他是幹不了的。
還是一如既往的憨厚傻氣。
當石澗仁一無所有走在街頭的時候,就是眼前這個粗壯笨拙的男人給了他第一碗飯,還興高采烈的帶著他去找活兒干,自己暗戀許久的姑娘傾心石澗仁,他沒有半分怨霾,只歡欣好姑娘就應該跟自己的好兄弟在一起。
所以這樣一個人,其實天生就應該有點福氣,才對得起命運,哪怕他剛剛經受了好多人一輩子都會經歷的這次痛苦。
石澗仁自然就是他的福氣:「其實我早就準備好了,物流行業將會逐漸取代棒棒,這就是未來發展的方向,你還是繼續送貨,但是以公司的形式把外地過來的貨物送到每一個客戶手裡,這種新公司我已經諮詢好了,沿海已經有好幾家成熟的企業,我們來做江州地區的總代理,這筆錢就是起步的費用,一次性投進去你就只能拼命幹活了,干不干?」
看楊德光的眼神顯然是沒有聽懂的,但目光狂熱:「你叫我*干*就干!我要干,我要做事!我能養活老婆的!」
石澗仁點頭:「那就這樣,未來你就是那家公司的總經理,一開始你估計也得帶著人跑,老羅還在吧,他不會跟別人走的,就說我讓他跟你做事,然後你再去找起碼二十個碼頭上的棒棒,到假日酒店旁邊的那個產業園去,就是五一前你去看過相聲表演的地方找我,儘量找年輕但是老實的,我再來挑選告訴你接下來怎麼做,懂了沒?」
當初在駕校認識的老羅一直都默不作聲的跟著開車送盒飯,但同時還在跑計程車,這一回看看他又能不能改變點生活了。
有時候生活真的需要動腦和改變,而不是光等著機會送到手邊來。
楊德光還要複述一遍:「找老羅,他當然不會走,可也是個開車的啊……然後找人,二十個,老實年輕的一起看相聲……」
石澗捂頭:「產業園,去產業園問任何一個保安找我,或者給我打電話,記得我電話號碼不?」
齊雪嬌全程站在兩米外的滑門邊,看聰明人和笨蛋交流的滑稽場面,但一點都不笑了,還不由自主的抱起手臂,倒是把襯衫的胸口托得好高。
楊德光終於把所有細節記住了,又理所當然的找石澗仁伸手:「給我兩百塊錢,沒錢加油了,也沒錢打電話,行動電話和錢都給阿霞了。」說到這裡他終於環顧一下四周,使勁低頭不想看又想看的模樣更滑稽。
石澗仁長嘆一口氣:「所以說,你找啥子婆娘嘛,麻煩得很……」話是這麼說,還是摸出自己腰間的電話,平京的那個電話,褪下電池摳出電話卡遞過去,又在自己身上摸錢包:「你好歹身上還是留點……哎呀,我也沒帶錢包!」換衣服時候腦子裡還在想事情,居然就拿掉了。
說別人很厲害的小布衣,落到自己身上就抓瞎,左顧右盼一下最終厚著臉皮看齊雪嬌:「借我……五百塊行不行,待會兒回酒店還給你。」
齊雪嬌沒表情的轉身回車上拿自己的軍裝,從兜里數出五百塊遞過來,石澗仁全給楊德光:「先去辦張電話卡,充點電話費,然後再去辦事,這些灶盆東西都不重要,這兩天陸續搬過去就行,重點是先把老羅找來,有兩部車方便拉人拉東西,他是個老實人。」
楊德光沒什麼千恩萬謝,就好像石澗仁拿錢叫他去買包煙,終於可以不躲在車廂里發呆,可能他下意識的也想找點什麼事情讓自己忙碌起來,默不作聲的點點頭,再給站在帕薩特旁邊提著軍裝的齊雪嬌怯怯的低頭看兩眼,都不是正眼看的那種,爬上破麵包車駕駛室就發動車輛,石澗仁還過去抓了他聞聞,確認真的只是提著酒瓶發傻,沒有喝幾口才放他走了。
空蕩蕩的盒飯作坊頓時只剩下石澗仁和齊雪嬌,那些打開的鐵皮門,裡面亂七八糟的其實已經沒剩多少值錢東西了,在下午的荒郊野地里,風呼呼的穿過彩鋼瓦棚,蕭瑟的味道很重。
從紅火的生意到一敗塗地,有時候就是這麼一步之間。
當然,姑娘臉上的表情也是這樣。
齊雪嬌這會兒冷若冰霜。
::這周有會,不加更,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