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石澗仁住在了這山頂上,明顯上面就有點絡繹不絕,除了楊德光那沒心眼的,其他各位經理主管領導都車水馬龍一般來探望,為了顯得自己不是很清閒無聊,高管們一般是晚上來住在小別墅,反正按照內部價格結算就是了,還不夠住,保安們不得不臨時挪到下面的度假村去找地方。
實在是石澗仁這個名義上的總裁一貫有點飄忽不定居無定所,又不喜歡飯桌酒席上談工作,其他高管想跟他多溝通都沒機會,現在抓住機會還不趕緊接近交流,所以石澗仁和王驊這麼走出來,一路上好像散步看風景的主管經理不少,都跟石澗仁打招呼說兩句。
王驊好像還沒染上明星演員們的惡習,沒有那種欲蓋彌彰的閃亮穿著,就是普通運動服,跟石澗仁還有點像,態度都像,換做以前對這種客套肯定跟不耐煩,現在不溫不火的站在旁邊,只是從第一位主動找他握手就開始戴上了墨鏡,再後退半步,讓別人明顯感覺到他不參與寒暄。
石澗仁其實也不喜歡寒暄,所以三言兩語就跟王驊順著已經翻整平坦撒上草籽的草坪走到邊緣,這邊是山脊但旁邊有個山峰,本來是用塑料圍牆隔開了的,倪星瀾這兩天跟石澗仁發現一條荒草叢裡的小路,就讓保安清潔工把欄杆卸了一截,有時候步行爬爬山,對山里娃來說是個很懷舊的行為。
這導致他說話也有點老氣橫秋:「怎麼樣?電視劇現在拍完了,想好接下來怎麼做沒有?」
和上一次在月亮湖還詢問石澗仁自己未來該怎麼辦不同,王驊顯然思考過:「我想跟著你做事,現在讓我再回去念大學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書本上的東西跟實際生活脫離太遠,這部戲,還有你這個人,讓我明白了一些道理,我想趁著心裡還有想法,跟著多看看多學習,如果回到學校,沒準兒那些老朋友帶著一玩,這一次就徹底找不回來精氣神了。」
石澗仁吊著膀子:「那說明你現在還很經不起誘惑嘛,內心如果足夠強大,就能夠面對誘惑不動心。」
王驊順手摺了根樹枝在後面走:「我又不是你飽讀經書十多年,剛剛開始學著明白點道理,還沒到神功初成的地步吧?你都三花聚頂了,所以才更要跟著你一起,看什麼時候幫我打通任督二脈啊。」
對於這種滿口武俠小說的比喻方式,石澗仁還要詢問才能明了:「道理倒也是,去潤豐集團吧,你遲早也要學著承擔這麼大一個集團公司,我也在學習如何管理經營,不,準確的說我應該是在了解管理經營,怎麼做未來是你的事情,我最多能在背後幫你看看人出點主意,特別是看看人。」
王驊有點意外:「媽媽讓你做了副總裁,你還不滿足,想要自己闖蕩?」
石澗仁搖頭:「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從你母親聘用我為集團常務副總裁以來,大量的日常事務和全新的影視集團業務管理讓我有些目不暇接,如果只是做個碌碌無為的管家,顯然有點對不起你母親的信任,但如果做出更多決策跟改革,不瞞你說,我不是那塊料,我的專業是認人識人,而不是商業運營,這段時間就算是我幫你擔著,等你成長,儘量沒有壓力的成長,當然如果最後你也不太適合,估計就得建議你母親另請高明,而不是生拉硬拽的非要你或者我去管理這麼大一家集團公司,反正你母親要再執掌個十來年是沒問題的,知道麼,品行和能力是不能劃等號的,特別是在影響巨大的高位。」
江州的山上一般都是松樹,不那麼密集的松樹,這春夏之交的一轉頭就能從山巔看到有點灰濛濛的城市,王驊停頓了好一會兒:「在劇組有偶爾聽過說你管理嚴格,看著笑眯眯的誰都不得罪,但逮住了誰經常翻臉不認,當然也能聽見說你拍馬屁,不顧一切的把我塞進來就是為了討好我媽……如果換以前我不是氣得冒煙就是跟人吵,現在卻只想跟你談談,結果一談,我就覺得如果在乎這些事情,還真的就也是一路貨色,你這麼做,可能根本就沒把這個副總裁或者那些什麼股份看在眼裡,對麼?」
石澗仁否認了:「股份我還是要的,萬一我自己想做點什麼事情,有點資金還是好的,總比手裡莫名其妙的幾輛車要好得多吧,當然我的態度一貫都是如果你願意黑了不給,那也無妨,就當我看錯了人。」
王驊終於笑起來:「打小看見的各種嘴臉可不少,起碼我爸帶回來那些人說著拍胸口義氣或者閒雲野鶴的高人,其實說到底都是圖財來的,你跟他們完全不同,那你到底圖什麼?別跟我說你圖我或者我媽的美色。」
石澗仁可能不習慣開男人的玩笑,還愣了愣:「本來是圖你媽這個影視集團的影響力,能夠如同這部戲一樣,傳遞一些東西,但顯然一部兩部戲不會有什麼結果,而是要長期的做下去,既要有經濟效益,還得看見點社會效益,但無意中跟你這事兒攙和一下,要說直接點,還真就是圖你。」
王驊表情儘量誇張驚嚇點,但沒說話,專注的聽石澗仁說:「記得我在那時候大罵你麼,說你只不過是因為爹媽有錢,說有錢人占用了大量的資源。」
王驊還點了點頭,這會兒臉上卻沒當初的憤怒了,的確是平靜的,石澗仁很滿意:「我不仇富,但也不覺得貧窮可恥,讓我選沒準兒窮哈哈的生活的還簡單並錘鍊性格一些,但顯然富裕的生活是絕大多數人嚮往的,這個社會價值觀也是嚮往富裕的,我如果穿一身乞丐裝,渾身扛包的汗臭,蓬頭垢面的來跟你談事情,估計你也聽不進去,雖然我不在乎,但絕大多數人都是在乎,這個社會可以說絕大部分人都是想富裕過上優渥的物質生活的……」說著還指了指下面那一溜兒色彩各異的跑車。
王驊更專注的點點頭,嘴皮動了動但沒說話。
石澗仁其實說得很簡單:「但無論比資源還是比智商又或者財運,能富裕的終究是少數,我不知道用現在流行的什麼經濟名詞什麼定律來說,富裕者永遠都是極少數,沒錢的肯定是多數,那麼有錢人除了別那麼得瑟,還應該花大力氣來給窮人製造機會,不然按照你和你那些朋友以前的生活態度,就是叫做掘墓人,你懂麼?」
王驊應該真的有在思考了:「就……如同第二部電視劇裡面那樣,我帶著山上的弟兄和城裡的窮人們一起去殺官放糧?」
石澗仁點頭:「沒誰願意窮,窮人要麼一輩子沒機會,要麼不知道該如何尋找機會,抓住機會,貧賤夫妻百事哀,很多人就是一輩子很難翻身,生活就這麼難,我想你在幾個拍攝現場也都看到了,這都是比較極端的地方,山區、地震災區、少數民族聚居區,都因為不同的原因生存狀態不好,批評他們不努力?嘲笑他們不懂科學?諷刺他們混吃等死的價值觀?如果換做他們投胎到任佳琳生下來的孩子身上,你說這些人的命運是怎麼樣?你投胎到山區你有什麼心態?沒誰有資格嘲笑別人的命運和智商。」
王驊認真:「那有點錢就不能嘚瑟,非要夾著尾巴裝孫子?」
沒想到石澗仁點頭:「對啊,你可以不夾尾巴,那隨之而來的就是仇富情緒,然後整個社會被撕裂,直至反撲,套句俗話說,有錢人得了里子,就應該不要面子,低調點幫窮人找活路,才是政治正確,這才是安定社會的潤滑劑,你有這樣的責任,我就圖這個,教導你明白這個道理。」
王驊定定的看了石澗仁好一會兒才露出有點乾淨的笑容:「我還以為你要讓我跟富裕階層造反,學倪星瀾演的那個官家大小姐呢,這個多簡單!這道理我還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