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石澗仁沒有完全沿著趕路的方向走,從平京出來,就先按照自己在地圖上琢磨的方向,不久以後開始途徑一大片草原,其實這對他來說,何嘗不也是一場放鬆。【】
自從下山以來已經接近快一年的時間,從碼頭上的體力勞作,到現在同時多線操作好幾處事務,雖然說還談不上疲於應對,但適當的放空自己是有必要的,更何況行萬里路才是自己最渴望的事情,沒想到能以這樣假公濟私的方式實施,石澗仁其實內心有點小興奮,畢竟在踐行古代讀書人那種遊歷的行為時,他還是個從一個山區到另一座山城的正宗山里娃,對蒼茫的北方景致,在詩詞歌賦裡面領會了很多,實地看這才是第一次。
但王雪琴就一直呆呆的,對那些石澗仁已經有些驚嘆的曠野美景熟視無睹,這也限制了石澗仁的情緒表達,只能偷偷的看。
這一走就是七個多小時,中途石澗仁根本沒有停留在任何城鎮裡,只是平穩的駕車,然後在高速公路服務區上廁所加油,順便買點煮雞蛋麵包什麼的吃,王雪琴愈發的安靜,因為車裡空調開得足,就脫了羽絨服,露出她專門上台的那身淡綠色套裙,那羽絨服就好像孵蛋母雞的草窩一樣,包在她身體下,繼續一言不發的看著外面,給她吃的就吃,有水就喝。
石澗仁依舊不說話不開導,繼續向前進,北方的冬季,天色逐漸黯淡下來,也許是天氣的緣故,沒看見什麼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美景,好像呼嚕一下,突然就黑了,越野車大燈下投射出的光柱似乎都看不到多遠,所以石澗仁把車速也放慢了一些,但還是保持前行,似乎在挑戰王雪琴的生理極限,看這姑娘能呆呆的堅持多久。
結果等石澗仁大概開到十一二個小時的時候,才發現王雪琴就那麼靜靜的蜷在座位上入睡了,好像終於獲得了一個可以不用到處對災民宣講、指揮、安慰,又不用面對社會各界呼籲、傳達的空白期,真是一個字都沒說的安靜睡過去。
石澗仁對自己做個鬼臉,循著最近的高速公路服務區把車拐進去,已經半夜都過了,他也沒有進附近縣城找尋賓館之類的做法,就把車停在基本都是貨車的服務區停車場上,悄悄幫副駕駛放倒一點靠背,然後自己就下車來裹緊一件嶄新的黑色羽絨服,呼吸外面新鮮的空氣,還好奇的到服務區小賣部自己泡了個桶面,這是第二次吃這種神奇的東西,上回去桂西一直在專注的學習傳銷直銷理論,趙倩給自己泡好吃現成的,沒有經歷過程,他還以為就跟食店裡的麻辣小面類似呢,今天覺得很神奇。
但就在他蹲在車門外西里呼嚕吃得不亦樂乎時,車廂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差點把正在喝麵湯的石澗仁給嗆著,匆忙跳起來,打開車門,王雪琴果然是做噩夢了,就她那件羽絨服蓋在身上,卻好像鬼壓身似的,閉著眼驚恐萬分的使勁搖晃身體,卻雙手就放在身側沒有動彈,動作非常詭異。
石澗仁連忙把桶面放在了車頂上,在高級西裝褲子上擦了擦手,一下摁住了王雪琴的肩膀,就好像按住一條在岸上徒勞蹦躂的魚,這姑娘依舊沒睜眼沒張嘴,連那點尖叫聲都是從鼻子出來的,所以石澗仁索性動作再重點,用掌心啪的一下拍在王雪琴的額頭上,這下終於把夢魘纏身的姑娘打醒了,猛的睜開眼,雙眼呆滯又空白的看著石澗仁。
換個人來,估計這時候一定會被嚇得夠嗆,特別是王雪琴之前簡單紮起來的頭髮這會兒散亂一片,搭配那夜間有點晃眼的淡綠色套裙,很有女鬼像!
石澗仁卻慢悠悠,鬆開手又到車頂上拿下自己的桶面:「唔……你來一個不?味道還不錯。」
王雪琴沒有撲到他身上失聲痛哭的軟弱,而是慢慢把視線聚焦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好一會兒看他都喝完湯了才生澀的開口:「哪裡……我們在哪裡了?」
石澗仁還得回憶一下:「蒙古草原中的一個縣城外,明天走晉西,然後陝北,最後到石龍鎮,羽絨服裹緊點,這裡晚上氣溫很低,想繼續睡覺麼?我給你搭帳篷……」托秦良予的人一早去買來的全套戶外裝備,石澗仁現在躍躍欲試,畢竟以前在石龍鎮見識的都是大型軍用帳篷,這樣的個人版很好奇。
王雪琴似乎讀出來他臉上的表情:「你……不,小棠一直都保持很好的心態,全靠你一直照顧著,對吧?」
石澗仁不否認自己的功勞:「那就是我的責任。」
王雪琴可能還是覺得有些冷,指指駕駛座:「上車來說,我想喝點茶。」
石澗仁屁顛顛的就去泡茶了,好像除了趙倩,其他女人都喜歡指使他,他也不以為意。
端著熱騰騰的保溫杯,王雪琴感受著水蒸氣在臉上散開,好像終於從噩夢中擺脫出來:「昨晚……我還是抱著小棠睡覺,可明顯她比我平靜得多,睡前她說我是識不足則多慮,腦子裡面想了太多不該想的東西……幾乎每個人都這樣安慰我,叫我別想太多。」
石澗仁居然笑:「想太多?知道麼,有些人從生到死,一輩子都在重複的生活工作範圍里轉悠,從來都沒有思考過這個範圍以外的東西,等於精神上一輩子都沒有出過門,而你卻處在一個破繭化蝶的階段,你在掙扎著思考這些東西,不過是要找個出口而已。」
王雪琴專注了:「破繭化蝶?你不是安慰我吧?」
石澗仁點點頭:「你有思考了,可還沒找到思考的方法,老話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就是你這個階段,學會獨立思考吧,不要人云亦云,被別人的言論和情緒給影響了。」
王雪琴真的在儘量思考:「獨立思考?」
石澗仁指自己:「我就經常把自己抽身放在旁邊,像個旁觀者一樣看這個社會,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和事,連真理都不一定絕對正確,所以學會用自己的腦子思考看待問題,想清楚你究竟為什麼在努力,思考的方向對了,你的心就會堅定起來。」
王雪琴有疑惑:「真沒有絕對正確?」
石澗仁忽然有點詭笑:「假如我告訴你,這世界上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你覺得這句話對麼?」
王雪琴認真的想了想:「對,自由、尊嚴還有……愛情,這些都比生命更重要。」
石澗仁再賤笑著說:「那我再告訴你,這世界上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了,你覺得這句話對麼?」
王雪琴再多想想簡直有些錯亂:「好像……也對。」
石澗仁打開門拿著帳篷出去:「戰爭開始前,通常就說自由尊嚴更重要,簡直熱血沸騰滿滿的士氣,等血流成河了,再說只要人活著,那就比什麼都強,一定會得到擁護,什麼時候說什麼樣的話,沒什麼是絕對的,就好像你現在在做的事情,重點是為什麼這麼說這麼做,想明白,你就不會這麼苦惱了。」
王雪琴看著比自己還小几歲的年輕人興致勃勃的在越野車頭前的空地上搭起一個小帳篷,自己卻沒依樣畫葫蘆,而是抱著羽絨服呆呆的坐在那好久。
石澗仁倒是開始心安理得的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