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澗仁熱衷到二手交易市場真是有原因的,起碼他敏銳的把握到了二手市場和普通交易市場之間的價格差距,特別是當他了解批發市場的東西原本就比城裡面商店還要便宜的時候,二手市場的東西性價比就很高了。🐸☆ ➅➈şĤuⓧ.𝒸Ỗ𝓶 ♢🍬
而且他不迂腐,雖然耿妹子說那個宋哥鋪子裡賣的手機可能來路不明,這就跟戰爭中謀士慣用兵不厭詐一樣,墨守成規並不是什麼優良品質,既然人家能在這裡公開買賣做生意,那就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折騰了一早上,楊德光已經跟另外兩個棒棒帶著貨物上路,耿妹子抱怨:「剛剛談成了兩個新的客戶,就突然有小姐妹接到電話說你在跟別的女人勾搭!」
石澗仁無奈的搖搖頭,不說話,轉過樓梯就來到二樓這家專門販賣二手大哥大、傳呼機和隨身聽的檔口,紅色的金絲絨上面整齊的排放了幾十部各種款式的行動電話,一個戴著蛤蟆墨鏡的中年人看見兩人過來略微吃驚:「你……是家電鋪子那個……」
耿海燕已經處於女人購物的那種熱身狀態的興奮,在石澗仁旁邊蹦蹦跳跳:「買個大哥大!嘿嘿……」
石澗仁真是做了功課的:「諾基亞3810,我聽說你這裡有一部諾基亞3810,我就要那個。」
宋哥詫異:「啊?你這都知道,難得的好貨色。」說著從金絲絨下面又抽出一部細長的行動電話來,其實石澗仁自己還不是從沒用過,他連普通電話座機都是看別人打過,但還是很有好奇精神的保持鎮定從對方手裡接過來。
耿海燕不跟他搶,但兩眼閃亮的看著那玩意兒,好像這就是絕世珍寶一般。
宋哥從石澗仁雙手拿著的姿勢感到懷疑:「你們有沒有錢哦。」還好兩人身上穿著還不至於最底層。
耿妹子這個時候保持一貫的持家有道,從兜里摸出鈔票嫻熟的用手指一捻就變成扇形:「宋哥對吧,您給個好價格,我們現在就給錢……」
沒了疑慮,宋哥才笑著開始教怎麼使用這種現代科技,他還裝上一張電話卡給另一部打通了測試,石澗仁有些嘆為觀止,在山裡看再多的書,都想像不到外面的世界已經發展到可以有這樣小巧玲瓏的全天候通話器,古時候那些仙人一般的順風耳也不過如此吧。
但他這點心性真的好,不會沉迷在什麼東西上玩物喪志,在手裡顛顛就交給了耿妹子,看激動不已的小姑娘不停的把玩:「阿仁!你聽,這個按起來有聲音呢,你看這個燈要亮。」
石澗仁都溫和的站在旁邊笑。
耿妹子才是牙尖舌利,硬是拉關係撒嬌說好話,把這電話講價到八百塊買了,石澗仁專注的目光下,確認這小姑奶奶沒有習慣性的抽芯變少兩張,完成了交易。
姑娘喜笑顏開的挽著石澗仁的手臂從市場裡出來,左手一直很新鮮的抓住了似乎象徵財富地位的行動電話:「拿在手裡好合適!」又小聲:「你看好多人在看我……」
石澗仁也注意到這點,街頭拿行動電話的其實不算少數了,但能拿的一定就是經濟條件還不錯,肯定會被人高看一等,起碼不會的當成最窮的棒棒和餐館小妹來看待,輕輕摘下耿妹子的手:「我跟你說,我決定……」
正在這個時候,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人:「年輕人,我過來等了好一會了,終於看見你了。」
耿妹子有點嬌蠻,但的確擁有女人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石澗仁把她的手拉下來時候,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好像是逃避現實似的連忙跳開:「我不聽,我不知道……我,我,還要去營業廳辦電話卡,我先走了,晚上我先回去做飯。」然後哧溜一聲就跑了。
站在石澗仁面前的是那個很有文人氣息的,哦,是美術學院的副教授,石澗仁已經了解過教授這種職務了,是很有文化的人,這幾乎是石澗仁入世以來遇見的第一個正兒八經的文化人,而且對方彬彬有禮的態度也讓他很有好感:「您,有什麼事情,哦,還是那個繪畫模特的事情?」
楊澤林的溫和跟石澗仁略有區別,他是說話都細聲細氣的那種斯文:「對,我的課程已經開始了,接連換了兩個模特都不太合適,我想來想去還是請你過去做這個是最好的,工資收入我想應該不會低於你在這邊做搬運工作?」看來石澗仁每天到二手交易市場做事的規律也被對方看出來。
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碼頭區的石澗仁其實還沒有完全想好到什麼地方去,如果不是那位文雅女子的店面是賣內衣的,沒準兒他還想去那裡打工呢,現在仿佛瞌睡遇枕頭,光是看面前這個人的氣質,他就打算去看看了,鬼曉得什麼繪畫模特,再糟糕也不會比現在這個碼頭上被女人搞得麻煩不斷吧。
楊澤林顯然還準備勸說他一下的,結果出乎意料的石澗仁一口答應下來,還愣了愣才點著頭叫石澗仁跟他馬上就一起走,現在不過上午九點過,還來得及趕到學校去上課。
當然,這種情況下,石澗仁也第一次坐上了出租汽車。
從報紙上他已經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但還是很專注的看楊澤林招手攔下一輛黃色的計程車,楊澤林居然順手先幫他打開後面的車門:「我們抓緊點時間,有什麼情況在路上說。」
汽車開動起來以後,坐在副駕駛的楊澤林才半轉身給石澗仁解釋:「作為繪畫模特,我們的課時費還是蠻不錯的,一個小時十塊錢,一天都有六個課時,基本上都是坐在那裡不用動,保持一個動作就好。」
能做四位數乘法運算的年輕人腦海里只是飛快的閃出六十塊這樣一個每天收入的概念,就聽見計程車司機很自來熟的搭腔:「喲!不錯哦,一個月就一千八了!」
楊澤林撥了撥自己那有些發黃的飄逸中長發,顯然見慣了計程車司機的喜好,沒回應:「你有什麼不清楚需要詢問的麼?」
同樣是第一次做小轎車的石澗仁其實在觀察司機更多一些,有點漫不經心:「嗯,為什麼找我呢?碼頭上我們搬運的棒棒到處都有啊,為什麼非要找我呢?」
說到這個,楊澤林滔滔不絕:「上次我不是跟你說過麼,力量美,你的肌肉線條是我看見最好的,沒錯,這些日子我在碼頭上到處採風,看見不少的搬運,他們肌肉狀況很僵硬,你好像不是長期做這個的,他們的大多數都是上肢肌肉發達,而且有些變形,這就沒有美感了,特別是肱二頭肌、三角肌、背闊肌的關係……」
石澗仁發現自己難得有些聽不懂這位副教授說的什麼,還是禮貌的堅持聽完,才好奇的詢問計程車司機:「為什麼你的駕駛座周圍要焊接這樣的不鏽鋼圍欄呢?」
好像憋了好一陣的司機簡直興高采烈:「小兄弟!這個你都不知道?防止搶劫啊,你看看,假如說你們兩個是打算來搶劫的……哦,這位老師,我不是說你們搶劫,我只是打個比方,小兄弟你在後面要拿刀拿槍來威脅我,我是不是就可以突然打開車門跳下去,不至於一下就被後面鎖住脖子控制住?」看他手舞足蹈講解車廂內不鏽鋼網的設置時,真有作勢要打開車門跳下去的動作,還把手離開了方向盤,楊澤林連忙咳幾聲提醒司機的本職工作。
石澗仁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真的出過這種事情?」
司機就開始破口大罵的激憤:「誰說不是呢?出租司機有幾個錢?全都是找的辛苦錢,居然還有些死瘟喪兩三個一起上車,故意指引到偏僻的地方去搶錢,搶劫又是重罪,怕被抓住有時候還殺人滅口!」
每個城市對市井之間八卦故事知曉得最多的,恐怕就是計程車司機了。
聽了一路的石澗仁對大城市的治安生活狀況,有了新認識,但很明顯,離開碼頭的他,似乎態度也有所變化了。
這是在山裡面、小縣城和基本都是底層抱成團的碼頭完全不一樣的生活局面。
山裡面是路不拾遺,也沒人來偷搶,碼頭是大家都窮得沒什麼可偷的,而這大城市裡……
就好像窗外的高樓大廈繁榮一般,背後的角落也陰暗得多。
計程車開得非常快,經過了高架橋、火車站,帶著讓石澗仁有些目不暇接的城市景色撲面而來,才抵達了一片看起來有些陳舊的街區。
碼頭說起來混亂擁擠,棚戶區又雜亂落後,其實那裡就在市中心的江邊,稍微坐公交車一兩個站就到了最繁華的商業區,只是因為碼頭批發市場區域太過老舊,又太過擁擠,顯得有點嘈雜,而這裡的陳舊就純粹是偏僻。
而且隨著偏僻的城市街區突然一下所有的建築上面都畫得亂七八糟,一種石澗仁還不知道叫塗鴉的藝術氛圍中,計程車就停在了用廢舊鋼管齒輪等工業元素組成的美術學院大門邊。
楊澤林一路上聽了這個棒棒和計程車司機聊天內容,可能覺得這個棒棒也有點不一樣的活潑,但還是催促動作快點,儘量趕得上給學生們多講講。
從後排座下車的石澗仁給自己鼓足了勁,握緊了手中纏滿布條的烏木棍,才站在這種叫做藝術裝置的大門口,看著自己以前只是在書報上知道的,大學。
現代社會學習知識的最高級地方。
從來沒有到正規學堂上過課的年輕人其實是蠻想有這種經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