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幾個小時過去,魚肚白一般的天光下,這裡就儼然變成了工地!
昨晚武警司機要求石澗仁他們把車儘量靠著路牙子邊停放,當時石澗仁還以為是什麼經驗豐富的防災措施,結果就是為了給後面來的工程車輛騰路,一臉嚴肅穿著軍裝的工程車司機們正操控幾台挖掘機,把山崖上搖搖欲墜的其他石頭泥土刨下來,然後化挖斗為拳頭,就那麼直接把路面夯實,雖然下面的洪水還在沖刷路基,但勉強已經鋪出一條可供單車通過的安全路口,現在正是一個武警戰士來拍打車窗,示意石澗仁趕緊開車通過,後面還有大量的土石方車輛、水泥罐車要過來傾倒建築材料填補道路。🐙☢ ♣☢
真是逢山開路遇水填橋!
石澗仁一躍而起拿著一頁紙到另一輛車上,給了他們指令要求馬上回到後面相對完善的城市裡去實施,然後到前方的縣城外武警指揮中心等待自己的消息。
接著和武警們對上相互的對講機頻率,就立刻開車上路,這時候紀若棠才在一片迷茫中醒來。
真正把她和石澗仁嚇一跳的場景立刻出現在面前。
如果說昨天中午那場地震,在石澗仁的印象中就是搖晃,很明顯這裡就……怎麼形容呢,他們看見的倖存者說自己就好像站在一個篩糠的籮筐上!
左右前後上下全方位的篩動!
所以地面上的建築幾乎就跟豆腐渣一樣直接散碎掉了!
石澗仁比較離奇的沒有帶上嚮導,本來武警戰士都建議他帶個本地人再往裡面走,但石澗仁拒絕了,他儘量把去市裡面打電話的那部車上飲水食物都往這邊塞滿,根本沒有能再裝人的空間,越過斷路的地方以後,只要看見往外走的人,無論是軍警還是當地人,紀若棠都跪在副駕駛打開的窗戶邊,一包麵包或者蛋糕加一瓶水,挨個的遞出去,大多數人經過的時候,都伸手接了,但只有少數人說謝謝,因為大多數人臉上只有驚恐跟悲傷,幾乎這時候逃出來的,都有自己的親朋好友消逝在裡面。
這樣的忙碌也讓紀若棠沒了悲色,特別是經過一處幾名武警戰士設立的臨時衛生檢查點的時候,一名衛生兵提醒了石澗仁:「帶上這幾個口罩,前面會有大量的傷亡者,雨水之後只要太陽一曬,很容易成為疫病爆發區,還有這個消毒噴霧劑帶上,小妹妹,不要隨便碰任何東西,隨時注意觸碰消毒,有任何傷員告訴他們往這裡走,我們先做檢查,小傷都可能隨時導致死亡……」
對這個龐大的國家來說,對這片廣袤的山川土地來說,上萬軍警算什麼,撒進上千平方公里的災區里,其實目光所及的範圍也只能分到幾個人!
現在抵達的軍警顯然除了維護秩序穩定民心,就是在了解情況,大量的人員物資正等著有的放矢的前往。
石澗仁對這個總體指揮很認可,也說明是有條不紊的。
但是體現到眼前,抱著頭破血流的親人,心急火燎的破口大罵不作為,甚至有扒拉著墨綠色越野車的車窗,哀求能不能立刻掉頭幫他們把孩子送出去的父母,那就是憤慨和抱怨。
紀若棠為難極了,一個勁的不停解釋:「我的母親也在裡面,我們還要趕緊去……」她當然想救那渾身是血一動不動的孩子,可救了這個再救那個,難道這輛車千里迢迢到這裡來就是當救護車送人的?恐怕再來十輛車都不夠用,更何況她還百般牽掛自己的母親。
石澗仁面沉如水的根本不停車,結果換來外面激憤不已的痛罵!
少女看著手裡的麵包和水,聽著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甚至有詛咒她的母親乾脆死在裡面的,驚恐難過又難以置信,自己不是一直在盡力幫助這些人麼?怎麼說翻臉就翻臉,沒有達到讓他們滿意的要求,就立刻把自己當成仇人一樣了:「他們,怎麼這樣……」
石澗仁簡單:「這就是自私和卑劣,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不要在意,繼續發,就算辱罵,我們該做的繼續做,我們能做的是救助更多人,了解更多實際情況,還有我們自己本身的目標。」
過了一會兒,女高中生還是單純:「可他們遭遇的這……這太不公平了。」
石澗仁小心駕駛避開人:「公平?在災難面前,看起來人人都是公平的,但你躲在屋檐下躲過了石頭,我卻死了,這公平麼?耳機里另一邊震中地區已經各種救援擁擠得水泄不通,這邊還什麼都缺,公平麼?」
紀若棠睜大眼,似乎自己從來沒思考過這些。
石澗仁真正做到了人生導師的責任:「但是換個角度看,同樣一萬個災民,那邊集中在一個城鎮裡,這裡散布在十多個鄉村中,只有一份力量的時候,你說先救哪個?肯定是集中而成活率大的那個,這也更容易對全國鼓舞民心,做出榜樣,所以整體的看,這麼做是最大的公平,如果說一開始就亂糟糟的胡亂救援到處瞎折騰,雜亂無章的結果會讓全國人民都失望,凝聚起來的力量就會小很多,知道麼?作為領導者,要從宏觀看待問題,而不是抱著孩子痛不欲生的父母,他們只能看見自己的孩子!」
「現在輿論中心在那邊,後續的援助也都在往那邊集中,這都是為了勁往一處使,但實際情況是到處都有困難,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哪怕一點點溫暖和善意帶到這些地方,激發他們求生的意志等待後續,那就夠了!」
戴著口罩的少女跪在車窗邊,睜大了以前只有笑意的眼睛,看著這無比極端又現實的人間百態,比在學校學習的深刻多了!
對石澗仁來說,這也是學習,類似經歷戰亂的場面,只有在這樣的場景下,才知道人性的美好和醜惡。
不過越野車的前進很快戛然而止,因為順著已經修修補補兩三處的公路前進了兩公里多,看見河對岸的城鎮幾乎被篩成一片廢墟,好多人站在同樣垮塌的橋邊翹首以待這邊的救援,先頭部隊的武警們真不要命,他們用繩索捆綁住自己躍入激流中游過去,牽起幾條繩纜以後,一個個爬過去,進一步了解情況再決定怎麼連接這座斷了唯一公路橋的城鎮來,石澗仁順著公路再往前走點,剛剛看見一個小村鎮,就再也沒法走了,車上的食物和水倒是已經騰空了小半部分,石澗仁下車來看著巨大裂縫的公路非得從山崖上翻過去,這回知道把車儘量開到靠邊的角落停放,免得影響了後續部隊的工程施工,整理了一些食物和水在背包里,拿著地圖冊跟收音機,就帶著紀若棠開始選擇步行。
逆著三三兩兩往外走的災民,只有這兩人在往裡走,紀若棠本來想把車裡的東西都搬出來放在路邊等災民隨便拿的,石澗仁阻止了她:「力氣大的這個時候會帶走他吃不完的去賣,其實他們只要堅持到前面有武警,再到市裡面,很快就有援助了,沒有監督的慈善就是毒藥。」
這不是他的經驗之談,而是作為謀士學習在戰亂中如何平定民心,重建恢復那得是常備科目,師父經常念叨這些戰亂以後的扭曲,很記憶猶新。
女高中生的認識還沒有這麼深刻,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儘量背了個小包,戴著口罩跟石澗仁一起走,偶爾側頭看看他和自己。
黑色夾克加深藍色襯衫,牛仔褲和腳下普通帆布運動鞋的男人,一件有點大的男式灰色衝鋒衣罩著露出一雙細腿黑色緊身褲跟戶外登山鞋的少女。
走在一片灰暗,還有點淅淅瀝瀝小雨飛絲的崇山峻岭之間。
仿佛那些動畫片裡世界末日的場景。
可紀若棠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對那種COSPLAY的搔首弄姿小把戲感興趣了,人生才是一場最真實的COSPLAY。
扮演自己這個角色。
接著在兩公里多以後,石澗仁和紀若棠就看見了王雪琴。
對,一聽就是個女孩兒的名字。
石澗仁已經再三注意不要跟女性生物產生聯繫,但命運的軌跡好像怎麼都避不開。
有時候女人真比男人靠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