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我信你個鬼(4000)
這究竟是……
其實吳良心中並非沒有猜測。
結合這些保持著人體姿勢的衣物,還有充斥整個石屋的惡臭氣味,以及這些同樣保持著人體姿勢的黑色粉末。
吳良已經想起了甄宓此前說過的有關「養神芝」的事情。
在許多歷史文獻中都提到了這種草,據說鳥兒將產自祖洲的仙草銜來放在死去的人臉上,死人便可以復活,一株可獲千人。
但甄宓此前卻明確表示,所謂的「養神芝」並非令人死而復生的仙草。
它的確可以令人「復活」過來,但「復活」過來的人卻變成了什麼都不知道的行屍走肉,並且身體腐爛的進程也不會停止,最後的結局則是默默的走到一個無人之處,化作一對臭不可聞的腐土。
這些都是甄宓親眼所見,她雖然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卻無比肯定這樣的「復活」絕不是人們理解中的死而復生。
而石屋中的情況。
便有許多細節都能夠與甄宓的那番描述對得上。
如果這地方的確是傳說中的「祖洲」的話,而這裡也的確生長著一種叫做「養神芝」的仙草的話,那麼吳良現在看到的黑色粉末,極有可能便甄宓口中的被「養神芝復活的人」化作的腐土。
不過還有一個細節是吳良想不通的:那些鸚鵡為何會對這些黑色粉末如此趨之若鶩,哪怕被他一網打盡了都在所不惜?
這種感覺,就好像那些鸚鵡對這種黑色粉末有癮一樣。
但若說起有癮,老獼猴王也是這座神秘島嶼上原住民……吳良回頭看向了老獼猴王,它見到這些黑色粉末之後的反應就很平靜,難道那種黑色粉末只對鸚鵡有用麼?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
「吳太史,我可以上前檢查一下這些黑土麼?」
巫女呼顯然對這些黑土頗為好奇,不過有了吳良之前的警告,她這次倒並未輕舉妄動,而是開口請示道。
「這些黑土成分不明,要小心一些。」
吳良掏出了隨身攜帶的那副皮質手套,將其中一隻交給巫女呼,自己也留了一隻戴在手上,這才點頭說道,「如果你打算觸碰這些黑土,最好帶上這個手套。」
吳良心中對這些黑土多少有些顧忌。
如果真實情況真如甄宓描述的那般,他便有理由懷疑「養神芝」其實是一種能夠激活死屍肌體的超級細菌或黴菌之類的可怕事物,就像此前在樂安國遇到的那棵「雲陽」一樣,能夠以看不見摸不著的手段對人類產生影響。
當然,也有可能「養神芝」只對死屍有用,對他們這樣的活人便沒有作用了。
畢竟歷史文獻中便只記載了「養神芝」令死人死而復生的事情,而並未提及對活人有什麼影響。
事實上,活人與死人的身體本來就有著巨大的區別。
吳良曾在後世看到過相關的研究報告,其中提到人在死去之後,身體裡會迅速生長出活人體內沒有的細菌與酶類,從而加速人體組織的腐壞與分解……而這些細菌與酶類是肉眼無法看到的,無法從表面上看出任何區別。
如果「養神芝」只對死屍有用,那麼便極有可能與這些特殊的細菌與黴菌相關。
「吳太史的準備真是超乎想像的面面俱到。」
巫女呼接過手套,一雙美眸卻在吳良隨身攜帶的布袋上打量了起來,有些調笑意味的道,「似吳太史這般細心的男子可不多見,我才與吳太史相處了幾天,便覺得只要與吳太史在一起,便什麼都不需要擔心了。」
「我懷疑你在引誘我,不過我勸你還是別想了,我的女人伱又不是沒見過,容貌身姿都屬上乘,你身上沒有什麼特別能夠吸引我的地方。」
吳良卻不解風情的道。
然而巫女呼卻並未因此變臉,反倒深以為然的道:「的確如此,尤其是那位名為甄宓的美人,便是我見了都有些心動……不過我也並非毫無可取之處。」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們的時間有限,不要將精力用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吳良卻根本不接茬,戴好了手套便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揭開了面前的那套衣物,將裡面的黑土扒拉出來一些。
「……」
巫女呼不滿的瞅了他一眼,終於不再多說些什麼,也是蹲在了邊上細細查看起了那些黑土。
……
這種黑土肉眼上看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非要說它像什麼的話……吳良想到了研磨沖泡過後留下的咖啡渣,又或是黑色的沙子,因為它並非完全是齏粉狀,還有很大一部分保持著顆粒狀。
除此之外。
吳良並沒有看出什麼特別之處。
而且因為心中有所顧忌,吳良暫時並沒有將其拿起來嗅一嗅氣味的打算,不過倒可以找個容器裝些水將其放進去查看一下溶解的情況。
不過這需要時間,吳良也並不打算現在就做這樣的實驗。
因此他只是又從自己的布袋裡取出了一個空著的小瓷瓶,將一些黑土裝進裡面,並用塞子密封好了,等著到了外面再做打算。
結果就在他做著這些的時候。
他的餘光卻瞥見巫女呼已經用戴著手套的手捧起了一把黑土,而後慢慢的將臉靠近,似是想要現在就聞上一聞。
「慢著,你要做什麼?」
吳良連忙制止。
「如你所見,只是聞一聞氣味,如果有必要的話,我還想嘗一嘗。」
巫女呼理所當然的道。
嘗一嘗……
吳良只覺得頭大,服氣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你就還想嘗一嘗,倘若這東西有毒性,又或是有什麼不良的效果,那可是會要命的,你不怕死?」
「怕啊。」
巫女呼點了點頭,卻又說道,「可有些事情就是需要先驅勇者去嘗試的,貴國很久以前便有『神農辨藥嘗百草』,若是沒有這位敢與嘗試的勇者,便沒有貴國如今令人羨慕的農業與醫業,還有你們的茶道,不也是這位勇者嘗試出來的麼?」
「這……分明是兩回事吧?」
吳良被問住了。
她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我堂堂一個通曉古今的太史令,竟被一個倭國女子用天朝的史實給問住了……
「如何是兩回事?就算神農嘗的是草,據我所知,貴國方士歷來也有使用金石之物煉製丹藥服用以求長生不老、益壽延年的習慣,這總該是一回事了吧?」
巫女呼又眨著眼睛道,「而且那些鸚鵡能吃,我嘗一嘗想來也不會有事……請吳太史放心,此事乃是我自主主張,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與吳太史無關,吳太史心中不必帶有負擔。」
好嘛……這個問題就更厲害了。
可不僅僅是那些方士,這麼說起來就連萬人之上的秦始皇與漢武帝也可以算是勇於試毒的先驅勇者了,這二位生前便沉迷服用那種服用丹藥,最後是否搞壞了身子上尚不好說,反正都沒求得長生。
不過吳良轉念再一想。
好言難全要死的鬼。
既然巫女呼執意要嘗,他勸也勸過了,便算是問心無愧,其實也沒必要堅持攔著一個倭國人去做這隻小白鼠。
相反此舉還能幫助吳良得到第一手的試驗資料,對這種黑土有更加具體詳盡的認識。
另外。
吳良再一次想起了巫女呼的身份——傳奇女王卑彌呼。
歷史上的她便極有可能來到過這裡,可能也嘗了這種黑土,然後便在回去之後迅速崛起成為了傳奇女王,而且身為神社巫女,說不定神社的文獻中便有關於這種黑土的相關記載,因此才會有這種不明不白的勇氣。
「請。」
如此想著,吳良終於不再阻攔。
他與巫女呼現在並非敵人,倒也不太擔心巫女呼嘗了黑土之後獲得什麼意想不到的能力從而對自己下手。
何況吳良現在手中也有黑土,若這東西果真有什麼奇效,吳良也同樣可以擁有。
然後。
巫女呼就這麼當著吳良的面將那黑土送到了鼻子下面輕輕嗅了兩下。
吳良看到她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可見這東西的氣味的確不怎麼樣,其實這早在吳良的預料之中,否則石屋中的惡臭氣味從何而來。
這還能嘗的下去麼?
吳良在心中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巫女呼的忍耐力,她竟真的張開了嘴巴,而後慢慢將粉舌伸向了手掌中的黑土……
「~~~」
吳良心中一陣膈應。
要是此事發生在巫女呼溺水之前,他絕對不會給這姑娘人工呼吸,哪怕要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脈搏完全消失也絕不。
與此同時,巫女呼在吳良心中的印象分也有下降了一大截。
這可比看到一個長相頗為清秀的姑娘坐在床上摳腳,最後還把從腳上扣下來的東西塞進嘴裡的反差感更大。
別說是巫女呼了,就是甄宓做了類似的事情,吳良以後也沒辦法再正視於她。
下一秒。
「哦嘔——」
不出意外,巫女呼的舌頭才剛剛沾了些許黑土,縮回口中便直接嘔了起來。
「怎麼樣?」
吳良好奇的追問道。
「咕嚕!」
巫女呼真心是個狠人,這種情況下還是沒捨得將那點黑土吐出來,反倒是強迫自己咽了下去,然後才將手伸向吳良,對他說道,「入口即化,還有點甜,吳太史要不也嘗嘗?」
我信你個鬼!
吳良果斷跳開矢口拒絕:「不必,好吃你就多吃點,這種東西我怕是無福消受,我是問你可有什麼感覺?」
「除了聞起來臭,難以入口的臭之外,暫時沒有特別的感覺。」
巫女呼搖了搖頭,也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學著吳良之前的樣子裝了一些黑土塞住裝好。
「倭國神社是不是有關於這種黑土的記載?」
吳良試探著問道。
「沒有。」
巫女呼再次搖頭,接著卻又補充道,「不過神社中有一個秦之徐君當年遺留下來的陶罐,陶罐常年用符咒封印在歷任巫女手中代代相傳,從來沒有人知道那裡面究竟裝著什麼,直到幾年前我在清掃神社的時候不慎將這個陶罐打翻在地,陶罐變成了一地碎陶片,那時我才發現陶罐之中其實是空的。」
「然後呢?」
吳良知道巫女呼還沒說完,很配合的問道。
「陶罐雖是空的,但裡面卻瀰漫著一股惡臭氣味,與這裡的臭味有些相似,除此之外,我還在陶罐的內壁發現了少許黑色粉末遺留的痕跡,看起來也與這裡的黑土有些相似,不知是不是同一種東西。」
巫女呼繼續說道,「在這之後還出現了異象:我打翻了秦之徐君遺留下的陶罐怕被人發現,於是便迅速將這些陶片清掃乾淨,又找來另外一個陶罐貼上了符咒用來掩人耳目,而那些碎陶片則被我丟在了神社後面的林子裡,還特意挖了個小坑加以掩埋。」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竟有成百上千隻飛鳥齊聚那片林子,我跑過去看時,那些飛鳥已經將那些被我掩埋的碎陶片刨了出來,還用鳥喙將那些陶片啄成了更小的碎片搶食……當時我嚇壞了,我以為這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觸怒了祖神,祖神因此布下異象表達怒意,不日便會降罪於我。」
「於是我連忙跪在祖神的神像前面磕頭請罪,乞求祖神寬恕我的罪過。」
「一天之後,那些飛鳥便全部散去,而那些碎陶片也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我以為是我的真心悔過平息了祖神的憤怒,再加上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再無異象出現,而我也無病無災,漸漸便淡忘了此事。」
「直到剛才看到那群鸚鵡的舉動,我才猛然想起當年的那件事來。」
「相似的臭味,相似的黑色粉末,還有那些飛鳥相似的舉動,我懷疑那陶罐中曾經裝著的東西就是這種黑土。」
「秦之徐君當年既然使用符咒將其封存,並且從未告訴任何人這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這足以說明陶罐中的東西對秦之徐君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