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觀滄海(4000)
也是這一刻,吳良心中的憂慮忽然減輕了不少。
原本他還擔心迎娶曹旎之後,自己的後院將會變得不再和諧,問題自然不在白菁菁與甄宓身上,而是在性格乖張的曹旎身上,並且歷史上她還做過比較極端的事情,天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
但現在看到甄宓的做法。
吳良已經不再擔心,因為曹旎絕對不是甄宓的對手,哪怕她看起來年紀最小,但卻是閱歷最豐富的人,她能夠輕而易舉的拿捏曹旎,避免後院起火的情況發生……
吳良雖然是個渣男,但卻並非毫無責任感的人,絕不會一旦後院出了狀況便躲到女人身後,看著女人們互相爭鬥而置身事外。
不過若是有人能夠得當的處理這些家務事,吳良也是求之不得。
如此轉瞬之間。
甄宓與曹旎從素昧蒙面,便已經變成了情同姐妹的關係,甚至曹旎已經與甄宓站到了同一戰線,全然一副今後要為甄宓做主的姿態。
「吳有才,你不能虧待了宓兒妹妹,聽到了沒?」
見吳良沒有立刻回應,曹旎竟還又豎起杏眼追問了一遍。
「這是自然,我是那種狼心狗肺的人麼?」
吳良笑著反問。
「你最好不是!」
曹旎傲嬌的哼了一聲,接著便又拉住甄宓的小手說道,「對了,君子還有一個相好你知道麼?對對對,就是白菁菁,伱知道就好,莫要被他騙了才是,不過我倒挺喜歡白菁菁的,她能幫夫君做許多事情……」
「……」
吳良忽然發現了曹旎的一個優點,那就是比較單純,很容易對人掏心掏肺,不過人類社會學研究表明,越是如此單純、容易對人掏心掏肺的人,受到傷害時反應也會越發的強烈,做出一些比較極端的報復行為。
這或許才是歷史上曹旎謀害親夫的原因?
畢竟歷史上曹旎的夫君夏侯楙的確是個對婚姻不忠的人,或者說他個本就不喜歡曹旎,非但在鎮守關中的時候納了許多妾室,甚至還在外面養了大量的伎妾。
另外。
曹旎與夏侯楙的婚姻本來也存在問題,事實上曹老闆其實也是看不上夏侯楙這個女婿的,他原本打算那將曹旎許配給一個叫做「丁儀」的人,此人在當時是才學美盛之士,曹老闆已經為他與曹旎立下了婚約。
結果曹丕卻並不看好這門婚事,私下對曹老闆說:「丁儀雖然有才華,但是眼睛太小了,我認為姐姐對男子的容貌還是很看重的,應該不會喜歡他,我覺得倒不如將姐姐嫁給伏波將軍夏侯惇的兒子夏侯楙,這樣親上加親更合適。」
曹老闆聽了之後覺得有道理,於是便悔婚將曹旎嫁給了夏侯楙。
歷史中的人們總是當局者迷,曹老闆有時也不能例外,但從上帝視角去查看歷史卻總能發現一些當事人不曾注意到的問題,比如吳良在查看這段歷史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丁儀當時與曹植十分親善,經常和楊修等人在曹操的面前誇獎曹植,使得曹老闆多次動了立曹植為世子的念頭。
這或許才是曹丕阻止曹旎嫁給丁儀的主要原因。
在這些士族的權力鬥爭中,女子永遠都是聯姻的工具與政治的犧牲品,就連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不能例外。
最終的結果便是,曹旎嫁給夏侯楙之後過得很不幸福,於是便做出了謀害親夫的行為。
而曹老闆也曾因為此事後悔過。
《魏略》記載:曹老闆在悔婚之後將丁儀認命為西曹掾,如此接觸的多了,越發覺得丁儀才能出眾,又想起女兒嫁給夏侯楙之後終日鬱鬱寡歡,不由的嘆息道:「丁儀的確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就算是兩隻眼睛都瞎了,我也要把女兒嫁給他,何況只是眼睛有點小,唉,都是曹丕害了我。」
可惜木已成舟,曹老闆終究不能再改變什麼,難道允許曹旎與夏侯楙和離?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要知道夏侯楙可是夏侯惇的兒子,夏侯惇對曹老闆有多重要自然不必多說,曹老闆怎能拂了他的臉面?
不知不覺中。
吳良居然也已經開始站在曹旎的角度上考慮問題,甚至為她在歷史上的極端行為開脫……
或許是因為知道非迎娶曹旎不可,已經漸漸將她歸入了自己人的行列,因此開始不自覺的護起短來了?
想著這些。
吳良不自覺的想到了曹丕、曹植,以及現在還在世的曹昂。
現在曹丕與曹植年紀尚小,尤其是曹植,尚且還是個走路都走不穩的稚童,再加上曹老闆大局尚未穩定,還遠遠未到子嗣爭奪權力的時候,但終有一日,這些事情都會不可避免的到來,吳良則只想在這樣的政治鬥爭中獨善其身,而不是選邊站……
另外一邊。
還有一人的神色亦是逐漸變得複雜起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這次要跟隨吳良一同東去的巫女呼。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白菁菁、甄宓與曹旎,卻也已經看出了她們與吳良之間的關係,然後……就開始自慚形穢了。
昨日與齊力童交流過後,她掙扎了整整一夜,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做好了為國、為民「獻身」的心理準備。
當然。
她的計劃只是以巫女的身份給吳良一點甜頭,再配合一些只有神社中流傳下來的巫術手段,從而達到令吳良對她言聽計從的目的,而並非脫光了衣服將吳良請進自己的被窩那麼低級,她是巫女,又不是娼妓。
但現在看到環繞在吳良身邊的鶯鶯燕燕。
呼立刻便沒有了信心,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對吳良產生任何吸引力,且不說這三位姿貌絕倫的紅顏,就是出來為他送行的侍女,有些都令她提不起自信。
她覺得自己與齊力童大夫就像是兩隻井底之蛙,自己沒見過什麼世面,卻還將吳良也當做了沒見過世面的人。
……
「拿著,這是我親自為你改良設計的革履。」
與甄宓膩完了之後,曹旎再來到吳良面前,便從身後的親衛手中拿過一雙皮靴交到了吳良手中,「我注意到上次送你的革履,鞋頭的位置磨損嚴重,於是便教工匠在鞋頭的位置使用精鐵打作薄鐵皮額外包了一層,我已經試過了,不磨腳,重量也合適,你常年在外行走,鞋子最為重要。」
「多謝女……」
吳良端詳著手中的皮靴,鞋頭包裹的那層鐵皮打磨的十分細緻,甚至還精心刻上了一些漢朝用來辟邪的四靈紋,心中多少有些感動,但才剛說到女公子中那個「女」字,便被曹旎一眼瞪了回來,連忙改口道,「多謝旎兒。」
不得不說,曹旎的確費了些心思。
而且送鞋本來就有「送邪」的意思,曹旎每次在他出征之前便要送鞋,看起來沒什麼新意,但其實應該就是這方面的寓意,肯定不是「你給老娘有多遠走多遠」的意思,這點自信吳良還是有的。
「這還差不多。」
曹旎白了他一眼,接著又轉身拿出來兩身衣裳,也一併遞到了吳良手中,接著說道,「我特意在胸口加了一面護心鏡,還用皮革將內襯包裹一番,穿在身上不會感到不適,你要時刻穿著,關鍵時刻或許能保你性命。」
「嗯。」
吳良應了一聲,他每次出征其實一直都會隨身穿著當年在樂安國時聞人昭送給他的紫銅鎖子甲,這東西實在沒有必要,不過此時此刻,也不能拂了曹旎的好意。
「還有……你過來!」
做完了這些,曹旎莞爾一笑,卻又對他勾了勾指頭。
「還有什麼?」
吳良略微湊近了一些。
「近一點!我難道能吃了你不成?」
曹旎瞪眼。
吳良只得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一些。
而曹旎則背起手來上身微微前傾,小嘴漸漸湊到吳良耳邊,這才裝作一副很懂的樣子輕聲說道:「以往每次出征,我父都要給將領放假幾日,命他們回家與妻妾團聚,儘可能留下子嗣再趕赴戰場,這次你我尚未成婚便先放過你了,下次絕不會如此便宜了你。」
「……」
吳良側目看到曹旎那掛著一抹紅暈卻不自知的俏臉,那狡黠得志的明澈眸子,再看到她嘴角那抹邪魅純欲的弧度,莫名覺得有些無法自持。
不得不承認。
吳良心中到底還是起了一絲波瀾,他本就不是經得起老幹部考驗的人……
麻蛋,不就是謀害親夫麼,多大點事啊。
老子一旦認真起來,莫說是謀害親夫,便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老子也敢叫她放十個月產假!
要不老子現在就下令延遲三天出征,反正真發生點什麼,曹老闆與丁夫人那邊都已經默許了這門婚事,老子也不算出師無名,最多只能算是心急吃了熱豆腐而已,他們就算訓斥也只能訓斥曹旎,難道好意思來訓斥老子……
不過想歸想。
吳良最終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柳下惠一般看似淡定實則心臟砰砰狂跳的退後一步,與曹旎施了一禮正色道:「竭澤而漁,殺雞取卵,飲鴆止渴,寅吃卯糧,此乃兵家大忌。」
「噗!」
曹旎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卻又瞅了他一眼,再次板起臉來斥道,「油腔滑調!我就不送你了,反正有這麼多人與你同行,你路上多加小心便是,回來時先去見我。」
說著話。
曹旎便毅然轉身,背著手一蹦一跳的領著四名親衛向曹府的方向行去,盡顯少女青春爛漫之態。
她內心十分歡喜。
因為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吳良不再與她相敬如賓,不再將她當做曹家的女公子,頗為自然的與她說笑。
她雖單純,但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
一個半月之後。
東萊郡嶗山,黃昏時分。
吳良迎著海風,望著腳下的嶗山灣,胸中詩意難以平復,終於又做了一回抄襲狗:「東臨嶗山,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春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這是後世語文課本中要求全文背誦的詩句,正是出自曹老闆之手,名為《觀滄海》。
只不過吳良暗自將「東臨碣石」改成了「東臨嶗山」,又將「秋風」改成了「春風」,使得這首詩更符合此刻的意境。
「好詩!」
一旁的于吉聽吳良吟完,當即拍著雙手叫起好來,「公子,老朽以為公子應命人將此事刻在嶗山之上以供後世觀摩,也叫後來人領略一下公子的才情才是!」
「免了,吟詩本是自娛之事,若變成了炫耀也就無趣了。」
吳良極有境界的笑道。
他是怕曹老闆之後到了碣石,忽然詩意大發寫出《觀滄海》時,卻被手下提醒他的女婿已經在嶗山寫過了,還刻在了嶗山之上,曹老闆又該如何自處?
不過轉念一想,這貌似也挺有意思的……
「對了,楊萬里回來了麼?」
回過神來,吳良看向典韋問道。
「還未回來。」
典韋答道。
「孔太守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吳良又問。
這個孔太守乃是曹老闆打下青州之後,認命的東萊郡太守孔晨。
孔晨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便是孔融的親哥,確切地說是親哥之一,因孔融光是在史書中有確切記載的兄弟便多達四個。
孔融讓梨的故事,後世人盡皆知。
不過此事是否屬實便不一定了,因為正史中從未記載此事,故事原文乃是出自一部名為《融家傳》的不屬於正史範疇的書中。
「一炷香之前,孔太守的人曾來請過公子。」
典韋答道。
即是說孔晨已經準備好了晚宴,也收集好了吳良請他幫忙收集的當地有關徐福的民間傳說,就等著吳良前去赴宴。
「那就走吧。」
吳良微微頷首。
如此向山下走了幾步,吳良卻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附近的山石一眼,嚴謹的考古工作者難得惡趣味了一回,「還是教人將我方才那首詩刻下來吧,不過署名就不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