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以退為進(4000)
誰都不知道吳良將會說出什麼樣的大事,只是一臉好奇的望著他。
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之中,吳良終於張開嘴巴不緊不慢的道:「淮南一帶有人恐怕不日將會稱帝。」
稱帝???
聽著這兩個字,在場眾人皆是面露驚色,接著很快便又變為了疑色。
怎麼可能?
就算如今天下大亂群雄割據,漢室朝廷的政令早已起不到太大的約束,以至於獻帝劉協這個天子大多數時候也只是掛了個身份。
但這個身份卻不是誰想取代便能夠取代的。
除非他死了,或是被廢了,否則任何人的稱帝行為都名不正言不順,此舉只會迎來天下士族的不滿,為天下諸侯所不齒,終將成為眾矢之的,因此這絕對是最愚蠢的行為。
君不見當年董卓雖權傾朝野手握重兵,但只是廢少帝而立獻帝,便已經引來了諸多諸侯的聯合討伐。
而在場眾人更清楚的是。
現在,尤其是淮南一帶,絕對沒有任何一股勢力能夠與當年的董卓比肩,因此若是有人擅自稱帝,根本就是在作死。
「淮南一帶……」
荀彧根據吳良給出的提示沉吟片刻,很快便鎖定了一個人物,下意識的問道,「吳太史,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袁術袁公路吧?」
「正是此人。」
吳良面不改色的道,「我還算出他即將奉傳國玉璽建都壽春,建號仲氏,置九江郡為淮南尹,自此便不再是大漢臣民,而是對陛下視而不見的真龍天子。」
這些信息皆來自於吳良所知的真實歷史。
此前審問呂布的時候,得知陳宮聲稱要去向袁術借兵助呂布東山再起,因此獨自一人前往淮南,吳良便已經想到了這件事。
確實已經到了時候。
歷史上袁術就是在得知獻帝逃出長安遭遇李傕、郭汜所部追殺無處安身之後,認為漢室的氣數已盡,而他的時機已經到了,於是不久之後便強行奉傳國玉璽稱帝。
當然,正如眾人不肯相信的那般,這的確是一個十分愚蠢的舉動。
不久之後便接連遭遇了孫策、呂布、劉備、曹老闆等諸多實力的聯合攻伐,很快便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不得不寫信向自己一直以來都瞧不上的袁紹求救,並答應將帝號歸於袁紹,袁紹欣然接受,可惜他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袁紹的救兵頻頻受阻難以施展。
最終,袁術建立的「仲氏」王朝僅僅只堅持了兩年,便已山窮水盡,而袁術最後也嘔血斗余而死。
所以吳良比任何人都清楚。
袁術稱帝就在近期,而陳宮前往淮南恐怕也並非是為呂布借兵,他只是像其他人一樣拋棄了呂布,前去投奔了早已暗中勾連的袁術,也可以說是轉進時間前去「朝聖」了。
「……」
見吳良說的如此詳盡,眾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其實眾人心中還有許多駁斥吳良的話,非但劉協、荀彧有,就連曹老闆、曹純也有,只是大家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早已沒有一個人是那種有話便要立刻說出口的直腸子。
他們沉默,只是在消化吳良爆出的「大事」,考慮清楚之後再決定是否開口,如何開口。
尤其是曹老闆。
他還在同時思索吳良忽然爆出此事的目的何在。
這件事雖表面上看起來與他今日前來面見劉協的目的並沒有絲毫聯繫,但曹老闆有很清楚,吳良不是那種說話不過腦子的人,因此其中一定有他暫時還沒有想明白的目的。
然而吳良卻並不閒著,接著又對劉協說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天下不可能有兩個天子,稍有不慎便是國將不國,到時最難自處的恐怕便是陛下,臣說明此事也是希望陛下提前做好準備,萬不可掉以輕心,否則漢室只怕難以為繼。」
「這……」
劉協聞言明顯有些六神無主,雖然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定論,但卻的確是一件足以動搖他這天子之位的大事。
而他就算再有心機,也不曾經歷過這樣的事。
再加上手中又沒有實際兵權,便等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一旁的荀彧見狀,立刻又將話茬接了過去,蹙眉問道:「吳太史,不知此事你究竟有幾成把握?」
「若無十成把握,我又怎敢驚動聖駕?」
吳良胸有成竹的反問。
「那麼除了夜觀星象所看到的預兆,你是否還有其他的證據佐證此事?」
荀彧又問。
「此事不需要佐證,只需稍微等待一些時日,這天大的消息定會天下皆知,而且……請恕小臣直言,如今陛下尚且自顧不暇,自然也顧及不了遠在淮南的事情,小臣說出此事雖希望陛下提前做好準備,卻也知道陛下根本無力阻止,只能使陛下不日收到消息時不會太過驚訝罷了。」
吳良很不給獻帝留面子的說道。
反正獻帝也早知道他是曹老闆的人,戲志才能夠遭遇不測,他肯定也早已上了獻帝的暗殺名單……屢次造訪於他、這次終於被他在自家捕獲的王莽頭就是證據。
因此吳良也並不怕說話難聽得罪了獻帝,如今真心保他的人只有曹老闆,堅定不移的站在曹老闆這邊就對了。
「……」
劉協聽到這話則是一臉無奈,因為吳良說的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而荀彧卻依舊有些微詞,正色看向吳良說道:「吳太史,你雖然懂得一些異術,但卻從未上過朝堂,需知朝堂乃是議事論政的嚴肅之地,這種沒有根據的無稽之談並不在議事的範疇之內。」
你說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說了。
這就是荀彧想要表達的意思,此刻他雖沒有公然站到曹老闆的對立面,但對吳良卻是已經表現出了一些不太明顯的敵意,至少就剛才這一會,他便在句句駁斥與反對吳良,並且看向他的目光一時有些輕視。
這自然越發加深了吳良對的懷疑,只是依舊沒有直接的證據。
「荀侍中所言極是。」
吳良卻是笑呵呵的施了一禮,又對劉協說道,「陛下,小臣對當今天下局勢還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看法,希望藉此機會向陛下說明,或許能夠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也正好請荀侍中指點一二。」
「吳太史請說。」
劉協正有些心神不寧,便鬼使神差的准了。
「小臣以為,陛下如今正處於危機四伏的境地,也應提前做好準備。」
吳良接著又道,「此次陛下返回洛陽,途中遭遇西涼軍李傕、郭汜所部追擊,隨行臣子十不存一,若陛下再落入李傕、郭汜手中,漢室定然難以為繼。此乃來自西方的第一重威脅。」
「小臣還聽說,袁紹曾欲立漢室宗親劉虞為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不久之前,曹將軍還曾將截獲袁紹的親筆密信送與陛下過目,此次陛下返回洛陽,袁紹非但不率兵前來勤王,竟還暗中派人前來刺殺陛下,陛下若是落入袁紹手中,只怕非但皇位不保,性命亦是堪憂。此乃來自北方的第二重威脅。」
「如今小臣又算出袁術不日將於淮南稱帝,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個天下自然也容不下兩個天子,因此袁術一旦稱帝,陛下便必將成為袁術的眼中釘肉中刺,陛下一日不死,袁術便一日名不正言不順。此乃來自南方的第三重威脅。」
「西、北、南……陛下如今已被群狼環伺,落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而誰若是此刻依舊力保陛下,便必將一同承受來自三方的壓力,而這三方又皆是各路諸侯之中的佼佼者,難吶……」
說到這裡,吳良終是有些不忍的看向了劉協,接著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封詔書與太史令的印綬,雙手捧著言辭鑿鑿的道:「小臣乃是貪生怕死之徒,因此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准許小臣還鄉隱居,給小臣一條生路吧!」
「???」
見吳良竟是如此表現,就連曹老闆都吃了一大驚,表示完全搞不清楚這貨究竟在做些什麼。
曹純亦是十分意外的看向吳良。
吳太史今天究竟哪裡不對勁,句句都語不驚人死不休不說,行為舉止還極為反常……吳太史,你要是被綁架了,你就眨一眨眼,我立即命虎豹騎救你。
「這……」
劉協更是徹底被吳良搞迷糊了,整個人變得心神不寧。
照吳良這麼說,他的前途完全就是一片黑暗,而且隨時朝不保夕,如果沒有一方勢力力保他,他已是必死無疑的死局。
「請陛下恩准!」
吳良再次拱起手來懇求,說著話,他還又看向了曹老闆,正色說道,「將軍,你對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永遠不會忘記,如今將軍雖已有了傲視群雄的資本,但袁術一旦稱帝,而將軍還將陛下奉為正主的話,那麼環伺陛下的群狼,便也是環伺於你的群狼,同時面對三方強敵,將軍的處境同樣十分危險。」
「不知你對此有何見解?」
曹老闆似乎略微意會到了吳良的計謀,於是配合著他說道。
「小人以為,將軍應儘快將陛下與隨行的臣工送回雒陽,若是將軍想要盡忠,大可以出資為陛下修繕雒陽皇宮,為陛下送去衣食補給,卻萬萬不能將陛下繼續留在自己身邊,更不能輕易出兵力保,非但如此,還應儘量與陛下劃清關係。」
吳良繼續說道,「如此將軍才能夠在這亂局之中保存實力潛心壯大,待有朝一日將軍足夠強大,有能力盡數剷除這些逆賊之時,再命人尋找流落在外的漢室宗親重建大漢亦是不遲,如此亦是為大漢盡忠,為百姓請命,算是曲線救國的臥薪嘗膽之計,小人認為怎麼也強過以卵擊石的愚忠。」
「那陛下……」
曹老闆此刻終於完全明白了吳良的意圖,原來這竟是一招以退為進的妙計,於是立刻面露為難之色更加配合的道。
現在劉協最怕什麼?
最怕的就是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勢力擁護他,曹老闆直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此前剛到安邑時的情景,那時劉協與隨行的貴人、宦官、臣工幾乎已經到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程度,吃的都是些十分粗糙的粟米粥,一碗粥便能夠吐出十幾顆石子。
直到曹老闆到達之後,才終於為他提供了充足的物資,劉協與隨行的貴人、宦官、臣工才終於吃上了細糧。
也正是因為有曹老闆大軍鎮場,已經因為爭奪權力而出現不和的董承、楊奉、韓暹等勤王部隊才不得不消停了下來,使得劉協終於過上了比較安穩的日子。
可以說,劉協現在能夠享受的一切,都來源於曹老闆,雖然曹老闆也是心懷鬼胎,但真正不希望劉協出什麼意外的,也是曹老闆。
此事歷史上已有公論。
有不少歷史研究者都認同這個事實:曹老闆一生對不住的人不計其數,卻唯獨不包括獻帝劉協。
該不會有人當真以為劉協是什麼天命所歸,光憑一個天子名頭,就能讓天下群雄臣服,拱手讓出權柄,否則就是不忠反賊吧?
袁紹不會!
袁術不會!
李傕、郭汜之流更不會!
他們非但不會,還巴不得劉協快些死去,如此他們才可名正言順的實現自己的宏圖大業。
而目前除了這三方勢力,也就只剩下曹老闆還有些實力,還需要劉協,還想讓他活著,想要借他的天子招牌做一些事情。
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曹老闆前往安邑將幾乎已經淪為乞丐的劉協接了回來,不但讓他衣食豐裕,還給他重新搭建了一個朝廷的架子,便不會有後來那些對劉協完全漠視的各路諸侯名義上繼續臣服朝廷,更不會有人前來進貢,使得他繼續享有天子的威嚴。
若非曹老闆,劉協非但無法享有這些,恐怕根本就不可能像史書中那般享天年、終考命。
所以劉協與曹老闆之間的關係,本就應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和則共贏,分則兩傷。
可惜曹老闆明白,劉協卻還並不明白。
吳良則正在想辦法教劉協儘快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