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名和利我全都要
老曹正欲同李逵細說,忽然念頭一轉,笑道:「罷了,一隻羊是趕,一群羊也是放,你且悄悄兒的,去將我們弟兄盡數叫了來。」
老曹本意,是想著既然解釋,何不叫來眾人,一併說明,概因李逵都能有這番想頭,其他人自難免俗。
李逵卻是想得岔了,只道自己說破了曹操心事,這哥哥破罐子破摔,要就此定計奪關,大眼珠子骨碌一轉,獻計道:「這關里全是方臘兵馬,人多眼雜,哥哥既要安排奸計,不如小弟去伙房裡索些酒肉帶來,人家見了,也只道我兄弟們吃酒賞月耍子。」
曹操吃驚笑道:「鐵牛,你有這般細心,將來可以獨領一軍了。」
李逵得了誇讚,不勝歡喜,跳起身扎手舞腳,飛一般去了。
曹操暗自點頭,李逵是個最講義氣的漢子,心中雖覺得他謀奪丈人產業不夠義氣,卻還是肯為他設想,這番義氣,也自難得的很了。
過不多時,一眾兄弟拎著酒罈、豬腿,嘻嘻哈哈上來關城,阮小七抬頭望了望那一鉤新月,伸個懶腰,嬉笑道:「哥哥好雅興,放著方臘家的千金不理,卻來相陪兄弟們。」
曹操把李逵一指:「喏,本來和金芝在此說幾句體己話兒,卻被這黑廝撞破,羞走了金芝,我見這裡風景殊佳,乾脆叫你兄弟同來喝一杯。」
眾人聽了,便都埋怨李逵沒眼色,壞了曹操好事,李逵大怒,跳起腳把眾人手裡酒肉都搶在懷裡,嘟囔罵道:「好心請伱們吃酒肉,卻說起鐵牛的不是,既然如此,大家都喝風罷了。」
曹操擺手笑道:「都不要冤枉了鐵牛,他所以撞來,是心中有事,要我解惑……」
阮小七聽了大笑:「我只道鐵牛每日只想三件事,第一是可有仗打?可有人殺?第二是幾時吃飯?有沒有酒?第三是阿瓜和他婆娘在家可好?有沒有想他?除此之外,便剩了拉屎睡覺,如何竟還生出困惑要哥哥開解?」
眾人聽了都笑,李逵惱羞成怒,大叫道:「今日不同你好生撲一跤,你也不曉得鐵牛的厲害。→」
放下手中酒肉,便要去揪阮小七,阮小七身法游魚一般,一鑽鑽到劉唐身後,笑著告饒:「鐵牛哥哥饒小七一回,下次絕不敢取笑你了。」
劉唐亦伸手虛攔,嘴裡道:「鐵牛便饒他一回,這廝不過見你有婆娘又有娃兒,心中妒忌的厲害罷了。」
阮小七老臉一紅,當即叫道:「有婆娘便了不起麼?我家二哥也有婆娘。」
阮小二道:「劉家哥哥何必取笑我兄弟?他沒婆娘,你不是一般只有兩手?」
阮小五打蛇隨棍上:「怪不得劉家哥哥那手全是繭子,上回我問他為何繭子這般厚,他還說是練刀磨出來的,笑話,難道我等不練刀麼?我等還撐船哩,也沒這麼厚的繭子。」
李逵聽得糊塗了,奇道:「說婆娘的事情,如何扯到了繭子上?」
眾人見他成婚數年還如此懵懂,越發大笑,關城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曹操也跟著笑了一回,見他幾人鬧得夠了,方咳嗽一聲道:「且說回正事,其實你等不必笑鐵牛,他的疑惑,你等未必沒有,為兄的直說吧——」
他起身走了一遭,看四下都無外人,這才低聲道:「三年前,徐州殺朱勛,結識了石寶、鄧和尚這干好漢,方金芝姑娘取了我的佩劍、坐騎,約我來江南一游,為兄的只當她小女孩子渾鬧,本來不曾上心,直至此次皇帝要征方臘,不願這些南國好漢白白折了,這才趁機出手。不料今日相遇才得知,金芝姑娘為我之故,竟是一直未肯嫁人,痴心苦等至今……」
劉唐、小七等都露出羨慕之色,低聲叫道:「恁地時,哥哥卻好造化!小弟見這個姑娘性情爽朗,長得亦漂亮,若非哥哥,尋常漢子哪裡配得上?」
曹操笑道:「兄弟,為兄的也是爽利人,這個女子,我對她本也頗有好感,既如此眷顧於我,自不忍負了佳人,自然要給你們再娶個嫂嫂。」
史進聽到這裡,把腿一拍:「罷了,小弟曉得鐵牛的顧慮了,哥哥此來本欲謀算明教的家底,如今卻做了聖公女婿,女婿謀丈人家私,傳揚開去,好說不好聽呀。」
李逵眼睛一瞪,連連點頭:「鐵牛正是這番心思!哥哥乃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好漢,若是這事張揚開去,豈不壞了哥哥名聲。」
阮氏三雄互相看了看,都咂嘴道:「鐵牛這話,也有一番道理。」
樊瑞卻把怪眼一翻,不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動身時哥哥早已講得明白,方臘這伙,雖然鬧亂一時,終究難成大事。那伙女真人的厲害,小弟卻是眼見的,放著這股虎狼在外,豈能容我漢家元氣平白消耗了?要是我說,哥哥不是謀他家私,倒是替他保留家私,我若是方臘,謝哥哥還謝不及呢。」
史進亦點頭道:「鄧元覺、石寶那些好漢,都是難得的好本事,若死在官兵手裡,著實可惜!我輩男兒,千辛萬苦習得這身藝業,便是要死,也該死在和異族的戰場上,方才稱得轟轟烈烈、不枉此生……不過話說回來,江湖上的名望,卻也不可不顧。」
「赤須龍」費保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小心翼翼道:「小弟所擔心者也是如此,我等雖然明白哥哥的運籌遠見,外人哪裡知道許多?怕是只看到女婿謀奪丈人產業一節,有損哥哥俠名。」
曹操看他眾人七嘴八舌討論,心中暗自喜悅,不知不覺,自家這些兄弟單從識見而論,已是遠遠勝過尋常的江湖漢子。
便似史進說「該死在異族戰場上」,在他口中說來仿佛天經地義,然而換了一般人,怕是想也不曾想過這些念頭。
當下笑道:「樊瑞兄弟那句話最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譬如天下糧荒,第一等事就是要讓百姓們有口飯吃,那麼這口飯我是從權貴家偷來的也罷,豪商家搶來的也罷,只要百姓們不餓死,我便問心無愧。」
眾人都不由點頭,凝神聽他下文,只聽曹操嘆一口氣道:「王慶、田虎先後起事,麾下百姓可曾過的好了?盤剝之苦,怕還有甚於朝廷!將來金兵若至,天下一亂,怕是更要龍蛇四起,還不知幾人稱王,幾人稱帝,屆時彼輩相互攻伐,窮兵黷武,碎了金甌,苦了百姓,誰還顧及許多?呵呵,石敬瑭那廝能割幽雲之地,王慶田虎之流,難道便比姓石的有節操麼!」
史進嘆道:「我等隨哥哥一路殺來,只看潤州、蘇州等地光景,便知明教並無治下本事,所謂聖公,與王慶田虎之流,都不過一丘之貉。」
曹操眼中露出一絲兇狠之氣:「正是如此!眼看得天日將傾,吾欲攜天下豪傑之力共挽之,這條道路既已踏上,便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丈人擋了,自然也難例外。」
「吾輩都是務實的人,做事自然先求實利,至於名聲嘛……」老曹斟了杯酒,一口喝下,臉上露出霸道的笑意:「吾卻也要!呵呵,謀奪丈人產業,或者為人不齒,那丈人產業破敗之後,武某繼承丈人志向,幫他安頓了一干老兄弟,旁人總沒說的了吧?」
眾兄弟聽了都笑起來,阮小五道:「這正是一個女婿半個兒,我看方天定那廝,毫無豪傑氣象,聖公事業,武大哥不繼承,豈不是後繼無人?」
「捲毛虎」倪雲湊趣道:「那廝落在官兵手中,活命怕是都難也。」
曹操淡淡道:「若是官兵已殺了他,算他命短。若是未殺,金芝同他姐弟情深,救條性命倒也無妨。」
眾兄弟齊聲道:「哥哥度量好生寬宏。」
不殺方天定,接手方臘部眾難免多生波折,這一節眾人心知肚明,曉得曹操有此決策,著實非謂無情。
其實於老曹而言,若要江湖上不生物議,自有手段,今日與眾人飲酒暢談,卻是怕自家兄弟有人覺得自己用計太盡,以至心裡生出疙瘩,故此趁機說開,此謂「說破無毒」是也。
隨後眾人又吃喝一回,各自回去安歇。
次日午後,老曹帶了李逵、劉唐,及「奪命秀才」湯逢士、「白鷹」貝應夔兩員南將,領五百人馬,下關巡視周遭地形。
及日暮時,走到關隘十餘里外,正待回去,忽然聽得人喊馬嘶,連忙登上一個小丘望去,卻是千餘南軍,丟盔棄甲而來,後面煙塵大起,顯然追兵趕得甚急。
湯逢士奇道:「沿途兵馬,早已撤回睦州,這是哪裡敗了來的?」
貝應夔眼尖,指著一面倒拖著的旗幟叫道:「那個旗子上寫的是不是個『衛』字?衛亨……哎呀,我曉得了,是守把獨松關的吳升、蔣印、衛亨!」
方七佛自富陽縣撤退時,曾令人傳信,讓獨松關守軍退回睦州,當時曹操也自在場,聽貝應夔一說,頓時對上了號,想必是這支人馬撤退途中,恰好遇上了童貫進軍。
開口道:「既然是自家兄弟,倒要救他們一救,如今回去調兵怕是來不及,為義氣兩字,只得行險一回,諸位兄弟,我等且如此如此,然後這般這般!」
劉唐、李逵兩個高聲應下,兩個南將卻有些遲疑,李逵怒道:「你兩個抖抖呵呵,是何意思?我哥哥將令在此,難道你敢不遵?」
那兩個見曹操神色漠然,心中生畏,急忙陪笑道:「不敢,我二人只是為宋大哥膽魄所驚——主將既然定策,自然依計而行。」
有分教:實利虛名皆欲圖,老曹臨事少踟躕。從來多慮非雄主,自古無毒不丈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