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金兵勇烈吾盡識

  第344章 金兵勇烈吾盡識

  史文恭自追隨曹操以來,內心對自己有個定位:兄長身畔,我居三強。→

  在他心中,除盧俊義、武松外,再無餘子可以比肩。

  非是他張狂,當初曹操夜襲曾家寨,盧俊義同他公平比武,只因馬匹乏力,方略輸一招。此後追隨老曹,立下多少大功?

  然而一年以來,曹操身邊的高手便如豐收的大葡萄似的,一嘟嚕一嘟嚕冒了出來。

  先是來了個「大刀」關勝,一手刀法,天下何人敢小覷?

  隨後又有「豹子頭」林沖連破關隘,那口蛇矛,真有蜀漢桓侯之神威。

  後來打華州,見識了「花和尚」魯智深之勇猛,又添了個「屠龍手」孫安,都是動地驚天的好漢子。

  繼而赴京城,結識了「潑韓五」韓世忠,那又是個能征慣戰敢廝殺的。

  又值老曹南征北戰,「賽張飛」杜壆,「牛魔王」卞祥先後入了麾下,亦是頂兒尖兒的猛士,猶為可怕的,還有個「金劍先生」李助,雖然是位謀主,那身劍術卻是高妙絕倫,連敗盧俊義、孫安、韓世忠三個,雖然不是戰將,但純以武藝而論,誰個敢說高過此人去?

  因此老曹十月回歸,史文恭雖看似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起了好強爭勝之心。尤其是此番曹操北來,特意點了林沖相隨,史文恭心中更添醋意。

  只是這份心思,難以言說,被他強自按捺,不露分毫。

  前番何以要特意生擒耶律大石?便是林衝殺了寇鎮遠在先,史文恭不甘後人,故而奮力擒下敵將,以彰顯自家畢竟技高一籌。

  今日對戰怨軍,耶律大石、完顏活女接連出馬,一時都未取勝,史文恭心中暗生耀武之心,恰好周通製造大好機會,讓他一戟斬殺劉舜仁,正要趁熱打鐵,誰知郭藥師的兵刃古怪,險些翻了船去。

  郭藥師更是裝神弄鬼,意圖恐嚇,卻是越發激惱了史文恭,當下虎起面孔,殺心熾熱,一條戟便似鳳舞龍飛,誓要斬對方於馬下。

  然而郭藥師在怨軍中威望深重,豈無真才實學?一手槍法,如雷似潮,也是勇烈之極。

  尤其那杆鬼哭槍,隨著刺出角度、快慢不同,所發異響也是變換不斷,或尖銳、或高亢,聽在耳中說不出的難受,情不自禁便要心驚肉跳,許多連貫的招數,被它忽然一炸耳,頓時便遭打斷。

  他兩個打得聲勢大作,其他四將也都受影響,完顏活女第一個怪叫道:「什麼聲音,這般鬧騰,聽得某家實在要吐。」鋸齒刀橫掃,逼開甄五臣,飛馬先退。

  耶律大石怕被怨軍將領夾攻,連忙虛晃一招,急急退去。

  甄五臣、羅青漢兩個得意洋洋各自歸陣。

  一時間,戰場之中,只有史文恭、郭藥師兩個猛將舍死交戰。

  曹操策馬到韓氏父子身邊,皺眉問道:「韓將軍,姓郭的這桿槍,似乎有些詭異?」

  韓常撇撇嘴道:「若不是仗著這條勞什子『鬼哭槍』,他如何敢和我父子作對?實同你說,此人這條槍,有盪魂攝魄之能,除非大軍廝殺,人喊馬嘯蓋過了他去,否則這般斗將,倍顯其功。哼,小爺發善心勸你一句,還是喚你兄弟回來吧,他這般好武藝,折在這條鬼槍下,未免可惜也。」

  二人這番話,完顏婁室聽見,讓韓常用女真語說了一遍,皺了皺眉,好意問道:「武兄弟,可要鳴金,喚伱的人回來?」

  曹操聞言,有些躊躇,再往場中看去,以他眼光,郭藥師的本事雖然了得,畢竟難及史文恭高明,然而那鬼哭槍如此奇異,勝負生死,倒是難說。

  肚裡不由尋思,我此番來,一為細覷女真虛實,二要人前顯聖、鰲里多尊,使女真將帥,留下個宋人兇猛的念想,為這二事,冒險固然難免,然而又豈能為此倒送了兄弟性命?

  心裡一咬牙,便要開口,請婁室下令鳴金。

  正欲說時,忽然聽得史文恭一聲吶喊:「呔!郭藥師,汝仗著一把鬼槍得意,今日不斬殺你,吾誓不還馬!」

  曹操一驚:文恭倒是和我心意相通,莫非猜到我要喚回他?咬了咬牙,終究沒曾開口,只是回目示意花榮,花榮點一點頭,掛槍取弓,準備在關鍵時候救人。

  列位看官都是高材之生,書至此處,自然早已看出,所謂「鬼哭槍」者,所發出的大抵是一些讓人體不適的惡音,這類惡音,頻率尖高,作用於耳膜,影響了大腦調節情緒的杏仁核,或讓人躁狂、或讓人驚恐,以及各種不適,類似刮玻璃、女人尖叫、電鑽聲,都屬此類。

  史文恭身臨其境,雖不知那詭異鬼哭的原理,卻也有自己的應對之策,暗自發狠道:此人所倚仗者,不過此槍,破了此槍,他還能如何?

  想到這裡,他的戟法逐漸凌亂,一雙眼漸漸發赤,表情亦顯猙獰,便似被那些異響影響了心智一般。

  郭藥師看在眼中,暗自得意,雖然對方攻勢愈急,卻都有條不紊接下,只待對方煩躁崩潰的一刻。

  又戰七八招,史文恭怪叫一聲,忽然脫手將大戟擲出,郭藥師內心狂喜:汝將死矣!奮力一槍,帶著怪嘯聲重重刺出,眼見史文恭斃命在即,忽然二人四目相對,史文恭目露得逞神色,郭藥師心中一凜,正欲變招,卻見史文恭將身斜側,一泓奇光倒卷而起,哧一聲輕響,郭藥師只覺手中一輕,便見自家槍頭高高飛起。

  郭藥師心中大驚,他這桿槍,連槍桿都是鐵鑄,誰料對方竟身懷削鐵如泥的利器!關鍵是那槍頭,此槍關竅,皆在槍頭構造,若能奪回,重鑄槍桿,還是好好一條鬼哭槍。

  他心急之下,將槍桿一伸,便要去空中挑回槍頭,卻聽破風聲至,肩窩一痛,一支長箭破甲入肉,頓時翻滾下馬。

  史文恭暗道僥倖,心想當初周通不肯收哥哥所贈太阿寶劍,轉贈於我,本道我這身武藝,難有用到他處,誰知今日正是憑此劍堂皇正氣,破了這廝魔槍!

  他一探手,將那下落的槍頭接住,正待取郭藥師性命,卻見對方數十員戰將齊出,口中大喝道:「鼠輩暗箭傷人,留下命來!」

  史文恭一驚,連畫戟也不及拾,扭馬就走,本陣中完顏婁室長嘯道:「魔槍既折,怨軍合敗,眾兒郎,點一千軍馬,隨我殺敵!」他揮刀在前,身後幾個女真悍將,帶著一千軍著地卷將過來。→

  史文恭所騎,乃是當初高俅的寶馬,速度極快,徑直繞過金兵鋒銳回到本陣,抱拳道:「花榮兄弟,多謝相助!」

  射翻郭藥師那一箭,自然是花榮的手筆。他見史文恭擲出長戟,唬了一跳,連忙發箭,本來要取郭藥師咽喉,郭藥師倒也命大,探出槍桿去奪槍頭,恰好逼開了要害。

  花榮抱拳還禮:「兄長說哪裡話,倒是小弟冒失,發射冷箭,損了兄長英名,卻是實實沒料到兄長使計誆他。」

  周通湊上來:「師父哥哥,快給我看看那個鬼槍到底何等摸樣。」

  林沖、阮小七等人也都好奇,史文恭將槍頭遞去,眾人傳看,驚呼不斷。

  你道怎地?原來那個槍頭,足足有小臂長短,鋒銳無比,中間鏤空,留出許多空洞、紋理,一但槍出,風自從孔中傳過,其音嗚嗚,便似怨鬼夜泣一般,隨著出槍角度、速度,泣音高低不同。

  曹操接在手中看了一回,點頭道:「這個槍頭,倒不知是哪位大匠手筆,依我看來,也有天授之巧,怕是那位匠人自己,也難再造出這般一口槍也!」

  遞給史文恭道:「太阿劍削鐵如泥,你寧願冒險削他槍桿,而非直接斬斷槍頭,莫非要換個器械使用?」

  史文恭笑道:「哥哥知小弟肺腑也!小弟以「神槍」為號,卻以畫戟作戰,多少古怪,今日得了此槍,正好合我名頭也!」

  曹操大笑道:「金兵之中,自有良匠,回頭我去請婁也,找個好鐵匠細細鑄上槍桿。呵呵,以後你『神槍』史文恭,手裡鬼哭槍,腰中太阿劍,胯下白龍馬,樁樁都有來歷,不負你這身武藝也!」

  眾人一聽,果不其然,史文恭這身裝備,堪稱神裝,都不由羨慕起來,起鬨要他請客,史文恭得了寶槍,本是一喜,得老曹誇他武藝,更是大喜,當下笑容滿面,連連點頭。

  曹操再往戰場看去,卻見完顏婁室率領一千女真兵,已和怨軍殺成一團,怨軍兩萬餘人,便似一口煮開了的大鍋,吶喊聲震天動地,婁室的帥旗卻是高立陣中,飛速移動,仿佛一條在沸鍋中猛躥的活魚,顯然二十倍的怨軍並不能阻擋他們的兵鋒。

  曹操看了一會,有些色變,對許貫忠道:「女真之勇,實在罕見。怨軍在我觀之,已可稱為強軍,卻被女真一千人殺動全軍,當真可畏可怖。」

  此前他見金兵與韓家父子兩營怨軍鏖戰,已看出金兵之銳,但當時雙方兵力之懸殊,遠無此刻之大,這等大戰,讓人觸目驚心之餘,亦更看出金兵的勇悍來。

  許貫忠亦嘆道:「開國之驕兵,心氣之豪,戰意之熾,非一般強軍可比擬也。」

  周通低聲道:「哥哥,這等雄兵,若真箇南來,我們……可能抵擋住?」

  曹操道:「林沖兄弟,你如何看?」

  林沖眯起雙目,冷冷道:「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此話雖然誇張,但非無道理。真到了那一日,無非是兌子而已。他們雖然號稱大金,這等兵馬,又能拿出幾何?」

  曹操聽了大笑,手撫林沖之背:「林兄弟此言,深得我心!我漢人綿延數千年,真箇喚醒鬥志,敢戰敢死,異族縱勇,亦難當我之鋒!無他,唯人多也!」

  許貫忠也露出笑意,點頭道:「哥哥所見,妙不可言!人多二字,聽著有些耍賴,其實正是我漢家兒郎之根基也!若是群羊,再多亦是人家肉食,若是群狼,呵呵,獅虎熊羆,何獸不可食也?」

  這時,厚重蒼涼的號角聲嗚嗚吹響,卻是自怨軍重圍之中傳來。

  完顏活女眼巴巴望了半天,聞聽角聲起,狂嘯一聲,高喝道:「來一千個勇士跟隨我!」

  便見本陣旌旗捲動,一千女真將士徑直殺向敵陣。

  孫立皺眉道:「本來人就少,還這樣一批一批上,這不是添油麼?」

  曹操看了一回,搖頭道:「兄弟,用兵之道,本無定勢,唯隨機應變爾。若是一般兵馬,似這般打仗,那與自殺無異,然而這些女真人早已殺成驕兵,心中怕是並無一個敗字。如此兵馬,最擅惡戰,他們一批批上,已非添油所能局限,而是一股一股力道相壓,先前一千人,攪動了怨軍全軍,尚不曾吃得下,再來一千人,豈非要漲破胃口?」

  眾人翹首望去,果然隨著完顏活女殺入,怨軍已是微微露出亂象。

  更可怖者,兩股金兵在陣中廝殺,竟然不曾合流,而是彼此呼應,各自為戰。

  先前怨軍還能將金兵圍攏陣內,此刻金兵則不時殺出陣來,卻又不走,扭頭復又殺入。

  如果說,先前的怨軍陣容便似一口煮沸的大鍋,那麼此時……

  「鍋漏了!」

  老曹雙目微凝,長嘆道。

  林沖看得目不轉睛,喃喃道:「又要吹號了。」

  話音落,號角起。

  嗚嗚角聲,傳盪大地。

  然而這一次,出動的卻不是女真兵馬。

  韓慶和摘下三尖兩刃刀,舞了個刀花,高聲道:「諸位兄弟!遼國選拔我等,組建怨軍,以我等破家之怨,令敵女真。然而女真未起時,我等就有好日子過了麼?要我老韓說,想過好日子,須從刀刃上殺出!如今金國勢大,女真人口有限,我等只要得用,難道阿骨打皇帝不肯重封厚賞麼?」

  韓常亦呼道:「婁室大人保我父子俱為猛安,可見待我等之誠!至於遼國人,你們忘了去年冬天差點凍死麼?我等今日上陣,便讓其他六營看一看,什麼叫寧給好漢牽馬,不給癩漢做爺!婁室大人說得好,唯有好漢重好漢,你等要當好漢的,都隨我父廝殺,殺出個富貴榮華!殺」

  韓慶和大喝一聲:「殺!」當先縱馬而出,他麾下三千餘舊部,齊齊高喊「殺」字,隨著韓慶和,惡狠狠撲向了舊日袍澤。

  韓常滿臉激動,然而傷勢未愈,卻是禁不住這般惡戰,帶著幾個貼身的親兵,悻悻然來到曹操身側,怒視花榮:「若不是你,我今日必立奇功!」

  解珍怒聲回道:「若不是你,我兄弟難道不能立功?」

  曹操淡淡道:「小韓將軍,你也莫急,為何派出你們,還有八百女真未動?」

  韓常一愣:「當然是因為我們能打!」

  林沖、花榮眾人齊聲大笑,尤其以周通、阮小七兩個出眾,一個笑得最響亮,一個笑得最討打。

  韓常怒道:「你說為何?」

  曹操道:「怨軍乃是蕭干心頭肉,怨軍如今在此死戰,蕭干在哪裡?」

  韓常倒吸一口冷氣,只覺毛髮皆豎:「你是說……那婁室不是將你們也算計進去了?你不生氣?」

  曹操一笑,伸手一揮:「我們雖只百餘人,戰力卻也不弱,在婁室看來,加上這八百女真,足當千人之用。他為統帥,算計每一絲可用之力,乃是本職,我又何必生氣?」

  韓常搖頭道:「可是誰也不知,蕭干會帶來多少兵馬!」

  曹操收起笑容,深深看他一眼:「小韓將軍,你亦是難得的勇將,但這一點,正是你們和女真人的不同。女真之勇,我今已盡識!以我之見,他們根本不在意對方有多少兵馬。一萬人也好,十萬人也罷,在完顏婁室心中,只要有一千女真,便能抗衡——待他擊敗了怨軍,回首一擊,便是勝利。」

  林沖笑道:「這般說來,婁室以我等百餘人當作二百女真使用,倒是極肯重視我等!」

  許貫忠遠眺戰場,淡然道:「也許更重視的,是我哥哥吧。」

  韓常兀自張大著嘴:「這、這未免……就算是完顏婁室,他也未免太過托大……」

  「托大麼?」曹操微微一笑,目中流露出莫名的神彩:「小韓將軍,如果是你跟隨完顏阿骨打起兵,每一戰都大勝十倍、數十倍之敵,你就不覺得他托大了……呵呵,勝利二字,已刻入女真之骨血也。」

  正說話間,西面一騎快馬飛奔而來,不多時,那留守八百女真中,兩個為首的謀克,不情不願走了過來,對曹操行了一禮,開口道:「武節度,方才探馬來報,有一支遼軍自西面殺來,觀其服色,當為奚族所部騎兵……婁室大人出戰前留下命令,如果有敵人殺來,由你指揮我等打仗,待他擊敗怨軍,便來相援。」

  韓常一臉見了鬼的神色:「婁室竟然讓你指揮女真兵打仗?」

  曹操聽許貫忠譯了這謀克的話,面無表情道:「既然如此,我願意聽從婁室兄台的安排,只要你等能夠服從命令,也許不待怨軍潰敗,我們便能擊敗來敵。」

  許貫忠傳話過去,那兩個女真謀克齊齊露出震撼之色:我們女真人已經很狂了,這個宋人,竟然比我們還狂?

  有分教:金兵勇烈吾雖識,吾輩才情他未知。且把刀槍稍試手,留名北境待王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