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堂前弄青梅

  有時候我也問母妃,就是女兒家,出生王府也比尋常人強上百倍去了。為何當初還冒險撒謊我是兒子?

  偶爾興致來,我也想穿一次裙子,梳上小辮子,頭上再插上好看的流蘇,走起路來一步一輕搖,好看的很。

  「那些玩意兒有什麼好?沒的別的好,只是一種束縛。」母妃把刻刀上的木屑吹去,又摩擦了一下刀尖。

  雖然這刀柄上的花紋早已看不清,但刀鋒凌冽一看就是個會吃血的玩意兒。

  這會子,母妃用它來刻一把哨子,過不多久,她就該養鴿子了。

  母妃的性情舒朗,有著幾分男子氣。家常愛穿桑棉的寬鬆服飾,我老笑她是農婦打扮。

  院裡物件愛她的喜好大多素雅,古拙。

  有她自己描了樣燒成的酒樽,我以為她畫的是棒槌其實是雞腿,我以為她畫的是祥雲,她說是蝸牛。

  雞腿和蝸牛的搭配,不知道她是怎麼聯繫到一起的。

  難道是她啃雞腿的時候看見了地上的蝸牛,突發奇想到的?

  「你既然這麼喜歡你這些玩意兒,那你何必答應嫁到王府來?外面逍遙不好嗎?」母妃既然愛自由,何必困住了自由?母妃雙親早逝,無牽無掛,本事在外也不會餓著自己。

  「世上總有許多的不能圓滿。有些人情是雪中送炭,有些人情是債,總要還清的。我但凡是個男子,天下之大,哪裡不能走?你以為我是傻的,不想逍遙快活的過嗎?」母妃輕笑一聲,卻是濃濃的惆悵與無奈,「女子哪有男子那般自由,等你看清一方院落真的可以將女子一生困住,你才知道什麼是身不由己。」

  我不答辯。我雖然偶爾會想穿女裝,但是心裡是明白的,也真切地享受著男子身份帶給我的自由。

  我會帶著母妃給我的眼睛去看更廣闊的天地,將她困住的生命在高牆外自由舒展。

  我扯開話題,說起前日我因把父王準備送給淮王的魚烤了吃,被限令一個月不能出門,真的是不甘心。

  我嘟囔:「父王也太小題大做了,幾尾紅鯉而已,如果淮王真重視父王,送他一根鴨毛也能看成是鳳鱗,不然你送再多麒麟角也無濟於事。」

  母妃笑,「這事上你倒看的明白。可你不知道那魚是從大月國運過來,一年長一寸,十年長一尺,第十年才能出三青七紅的顏色。你父王預備將它送給淮王,有往火中添柴,火越燒越旺的寓意。如今,這把火全燒到你肚子裡去了。」

  我也笑,「我說呢,那魚肉柴軟無味,原來是因為這麼老了的緣故。」

  說笑著,青衣過來請我為她打高樹上的青梅。青衣是母妃唯一一個帶進府的侍從,歲數剛好大了我兩輪,我甜甜的稱她為青姨。

  青姨將一簸箕圈在懷裡,笑著說:「去年的青梅酒眼看著要見底了,今年還是多準備一些好。」

  母妃愛喝酒,尤其愛喝青梅酒。青梅酒配燒雞,這麼多年少說有一百隻雞捨命在我們院子裡。

  母妃老是愛和我搶雞腿吃,每次非得逼我吃一個雞翅膀和雞爪。拿她的話說:「吃翅膀飛得高,啃雞爪抓的住。」

  這點小事於我不過舉手之勞。我抄起一根竹竿在手,隨著行雲步,一番上戳下砍,滿樹的青梅果子嘩啦啦的往下。

  母妃眼也不瞧說:「別打些樹葉下來,到時候讓你來掃。」

  我聽出她是有意要考量我,於是來勁了,手上的動作更為精細,用力巧妙,每一桿只落下一顆青梅,半片樹葉也不砍下。唯有樹頂上的枝丫上還立著幾顆,我夠不著。

  一身汗津津的,被太陽一照更覺得汗如雨下,我回頭向母妃笑:「怎麼樣?我沒丟您的臉吧!」

  母妃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來手裡的活計,白睜睜看了我半晌:「你真像他。」

  冷不丁得我被這話嚇了一跳,「誰,我像誰?」她難得露出這樣追憶的樣子,分明是從我的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識的記憶。

  母妃轉頭,「沒什麼。」

  我聽著這話裡有話,「娘呀,你可別給我搞一出紅杏出牆啊!」我趕緊把手中的竹竿一扔,想過來問明白這裡面的故事。

  母妃問,「你還不去洗澡嗎?等會兒別說我吃飯不等你了。」

  「不對,不是這個意思。你剛才說我像誰來著?」

  我再想細問,青衣把我拉住,「少主子出了一身汗,還是先去洗澡吧。奴婢像您保證,等您再回來問也不遲,夫人不會跑的。」

  的確!母妃不會跑,但她也不肯和我多說,問也是白問。

  她的話莫名其妙,我百思不得其解,懷疑起自己難道不是父王的親生?讓我不由在往後好長一段日子裡提心弔膽,更加小心謹慎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