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幽情不自禁地按著腹部,這裡很疼,很疼,仿佛有無數的刀子扎在腸子上,將她的肚子絞得粉碎,痛得她連靈魂都在被凌遲。
原來被毒死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可是,若是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還是會服下那毒藥。
她要狠狠地報復韓衍,讓他生不如死,像個廢人一樣活著,一輩子活在地獄之中。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耳邊,有一道熟悉的聲音不斷地呼喚著她,顧幽從漆黑的深淵中掙扎出來,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顧幽不由一愣:「吟風?」
吟風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難道是被韓衍給抓回來的?
一驚之下,顧幽從床上坐了起來。
「小姐,您連奴婢的名字都忘了嗎?奴婢是善琴啊!」善琴著急地說道。
善琴?
顧幽恍惚了起來,吟風的原名的確是叫善琴,從小侍候著她長大的琴、棋、書、畫四大丫鬟之一。
只是後來,她把琴、棋、畫三個丫鬟改成了吟風、吟霜、吟雪。
而改名的原因,是因為善書,那個對她忠心耿耿的丫鬟,被她惡毒地毒死了。
顧幽無法忘懷善書死不瞑目的那一幕,她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她,死死地瞪著她……
那一雙幾乎從眼眶裡瞪出來的死人的眼珠子,讓顧幽做了一夜又一夜的噩夢,即使她將三個丫鬟改了名字,即使不允許任何人提起關於善書的一切,可她還是做了半年的噩夢。
顧幽捂著胸口,緊閉著眼睛,發出急促的呼吸。
她就是從毒死善書開始,漸漸地泯滅了人性,手段越來越狠毒,最終,醜陋的面目把自已都給嚇著了。最後,也自食了惡果,落得一個悲慘的結局。
善琴被顧幽痛苦的樣子嚇著了,連忙抱著顧幽說:「小姐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別怕,奴婢抱著您,陪著您,這樣噩夢就只會上在奴婢身上,不會再找小姐。」
顧幽睜開眼睛,看著這個陪她走到最後的丫鬟,禁不住眼眶微紅:「傻瓜,你說什麼傻話,噩夢怎麼會轉移呢?」
溫熱的淚水從顧幽的眼中滑下,她知道,這個丫鬟說的一切都是真心的……
「小姐,莫哭。」善琴驚慌地抹去顧幽臉上的淚水,急切說道:「小姐,您哪兒不舒服了?您別哭,您等等,善書去請大夫了,很快就回來了……」
猛然間聽到善書的名字,顧幽渾身一顫,抓著善琴的肩膀問:「你說什麼?善書?」
善琴被顧幽突然變白的臉驚了驚,「是善書,小姐要找善書嗎?」
善書……
顧幽這才驚覺屋裡的擺設並不是在康王府,而是在她未嫁前的閨房裡。
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善書領著大夫進來,顧幽猛然看到活生生的善書,才知道她不知為何回到了從前。
她在御前服毒自盡後,竟然沒有死,而是回到幾年前?
她死而復生了?
顧幽雙手捂著臉,從低低的抽泣,慢慢地難以自抑,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身邊的琴棋書畫四個丫鬟不知所措。
放聲大哭之後,顧幽又放聲大笑,笑得聲音都沙啞了。
她怎麼能不哭,怎麼能不笑呢?她又重新活了過來了啊!
那些壓抑的憤怒,那些痛苦的怨恨,那些將她的心和靈魂壓得沉甸甸的東西,都不再存在了。
善琴擔心地看著大喜大悲的顧幽,回答說:「是清晨,昨夜剛下了一場雪。」
「我是問,現在是哪一年?」
顧幽一連詢問了好幾句,才弄明白,她回到了十五歲的那一年。
在三天前,秋霽社舉辦了一場賞梅宴,她在雪中尋梅時受了涼,病了一場。
顧幽從久遠的記憶里想起來了,她十五歲那年的冬天,的確是病了半個月。
望著她雖然清瘦,但是緊緻細嫩的雙手,再摸著柔嫩的臉,顧幽終於相信,她回來了!再也不是那個不到二十就蒼白而憔悴,以及骨瘦如柴的康王妃!
康王!
韓衍!
顧幽剛平靜的雙眸迸射出仇恨的寒芒。
她絕不會放過那個惡毒的小人!
她會讓他過得比上一輩子更加的痛苦!
韓洐啊韓衍,看來老天爺都看不慣你了,讓我回到從前,讓你再痛苦一輩子!
曾經她受過的苦,她要加倍還於他!
前生唯一的遺憾是不能親眼看著韓衍活在地獄的樣子,這一輩子,終於有機會欣賞他痛不欲生的樣子了。
顧幽低低地笑著,笑得聲音嘶啞。
她十五歲的這一年,還是京城第一美人,還是太傅府最尊貴的小姐。這時候的她,是她人生最風光、最恣意的時候,也是她風華最好的時候。
這時候,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京城女子,論美貌與才華,以她顧幽為魁首。
這時候——
對!
這時候夏靜月還沒有進京,還是瓊州偏僻之地一個不起名的村姑。
當年,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一個村姑,成為最受京城人敬仰的女子。
不僅僅如此,夏靜月還是整個大靖最耀眼、名望最高的女人。
想到那個一呼百應、萬民送嫁的女子,顧幽又恍惚了片刻。
雪簌簌地下大了,即使顧幽坐在屋裡,仍然能聽到大雪那緊湊的壓迫聲。
明年的夏天,就是夏靜月進京的時間。
這個讓她一生都無法追趕,讓她一直活在陰影的女子,現在弱得她只須伸出一根小指頭就能捏死了。
如果她現在派人到瓊州殺了夏靜月,是不是就不會有她悲劇的一生?是不是那所有的風光就只屬於她?
顧幽聽著雪聲,慢慢地睡著了。
夢裡,她再次夢到了一次次被夏靜月奪去光彩有場景,不管她怎麼努力,用了多少陰謀詭計,最後都被夏靜月死死地輾壓住。
即使在夢裡,顧幽仍然清晰又清醒地看到夏靜月談笑風生間,那風華絕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