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把歐陽神醫給驚到了,以他豐富的人生經驗,以及在醫道上的造詣,宓月所透露出來的專業絕不是隨便想能想出來的。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裡面的門道,沒有人比研究了大半輩子醫道的歐陽神醫更加了解。
「依先生之見,做得來嗎?」宓月看出歐陽神醫的疑惑,卻沒有解答,只點了點上面的規劃,問道。
歐陽神醫詳細地又看了一遍,「分類如此細緻,若是還做不來,就枉費老夫這輩子所學了。」
「以後就有勞先生了。」
「月丫頭,你是否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歐陽神醫把紙張放下,說:「這麼大的一個場子,光老夫一人可做不來。」
宓月笑道:「先生擔心人手的事?這些都包在我身上。」
此言把歐陽神醫再次驚住了,「你手頭上有多少能用的大夫?」
辦那麼大一個醫院,再加一個涵蓋幾大類的醫學院,沒有上百人轉不動,瞧月丫頭鎮定的樣子,手頭起碼有上百可用之人了。
豫王廷才建立多久,月丫頭竟不知不覺中網羅了這麼多人才?而他卻絲毫不知!
「說起來,這些人都是送上門來的。」
歐陽神醫一直呆在藥園裡,對外頭的事情充耳不聞,一心只醉心於醫道,宓月便把福東鎮的事與他說了起來。
「自在福東鎮上,郝復生認出了我之後,關於我是小神醫的事就傳揚了出去,近日前來王城加起來有好幾十人了。據我估計,往後還會有更多的醫者朝豫王城而來。」
突然間有了這麼多便宜徒弟,趕都趕不走,就如那郝大夫郝復生,近日已搬到王城來了,每日都在豫王宮前徘徊幾回,懷著什麼心思,宓月一猜便知。
他們想從她這裡學到醫學知識,正好她也想培養出更多的醫者,提升豫國的醫學水平……
「原來如此。」歐陽神醫點了點頭,「既然他們有心學醫,心術不壞的話,倒可以帶他們一下。但他們的醫術深淺,也得探一探才是。」
要開醫院,首先得有醫術精湛的大夫來坐鎮,不然庸人害死人,醫院的名聲就壞了。
「先生此意正是我要說的。」宓月一指桌面上分類好的醫書,說:「在醫院開業前,除了要探他們的底子外,還要給他們做一下培訓。」
「月丫頭打算把這些醫學都教給他們?」歐陽神醫搖了搖頭,說:「別說普通的醫者,就是老夫研究了大半輩子的醫學,書中的許多醫理都弄不明白。短時間內,是教不會他們如此深奧的醫學。」
「這便是我來找先生的第二個目的。先生可發現,我把這些醫書分類了嗎?我準備與先生一道編寫課本。」宓月說道。
「對,教學總得要有課本,咱們從入門開始,漸漸入深,每一科都編一套課本出來。」
學推拿針灸的,首先要認穴。
學辯證的,得懂得四診。
要想學外科手術,還得認得手術刀。
「外科手術?」歐陽神醫猛然聽到一個沒有聽說過的治療方法,「外科手術是何物?」
「小至縫合傷口,大至開顱剖腹。」
饒是歐陽神醫是個膽大的人,也被宓月的話驚住:「你把人開顱剖腹了,那人還能活?」
宓月凝重說道:「這一門學科不到迫不得已,是不動用的。」
首先一個檢查儀器就不是現在的科技能做到的,不能檢查到病變的臟腑,無法判斷病因,更不能精準開刀。
一切只能靠經驗。
而經驗,有時候也是不靠譜的。
再有消毒和消炎也是大問題,故而不到最後關頭,宓月都不會建議大手術。
大手術也不容易教,首先要教學生學會解剖。以現在的觀念,讓他們在人體上解剖,那對思想的衝撞力,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
外科手術這邊,宓月打算先教些簡單,譬如縫合傷口、膿腫引流等。
宓月一看,壞事了,歐陽神醫的醫癮又起來了,連忙說:「先生,咱們說醫學院的事,解剖此事以後再提,沒有屍體,這門課學不了。」
歐陽神醫卻道:「如今各王國常年打仗,哪就會缺少屍體了?阿溍不是去收復城池了嗎,讓他留幾具敵國的屍體就行了。」
「咱們先寫課本,沒有課本,您也不知道怎麼剖對不對?有血管的地方若是一刀子下去,血流不止,那就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開刀還得止血藥,縫合線,手術刀,怎麼也得把工具準備齊全了再說。」
「有理,咱們這就討論課本的事,就先從外科手術說起……」
豫王宮內下起了細細的秋雨,天氣仿佛一日之間就變冷了,郝復生衣著單薄,抱著手臂抖了抖,滿懷殷盼地朝著遠處的豫王宮望了望。
他踟躕著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
郝復生到了豫王城已經有好幾日了,想去求見小神醫師傅,可一到豫王宮門前,看到那巍峨的宮門,又心懷畏懼不敢近前。
師傅是豫國的王后娘娘,那樣尊貴的身份,豈會見一個無名小民?
說是師傅,其實不過是他強攀上的,師傅一直沒有認過。
明知是妄想了,不該來煩王后娘娘的,可夏國那次無意間目睹到師傅的風華,窺得半分醫道上的奧妙無窮,對醫道的追尋,又讓他忍不住生起幾分期盼來,希望能再聽師傅幾句指點。
夏國論醫之後,他回到福東鎮,把聽到的醫學的知識鑽研了幾年,心得極多,醫術也精進了,可更多的是對許多醫理半懂半不懂。他的心裡藏了許多待解惑的問題,問遍了豫國的醫者,都無人能答。
他渴望見小神醫師傅一面,尋求他心裡那些無法打開的謎團。
秋風颳來,夾著細雨打在身上,從臉上、脖子上吹落衣內,冷得郝復生連打了幾個噴嚏。
小徒喜果撐著油傘跑了過來,「師傅,下雨了,回吧。」
喜果勸道:「師傅,天都黑了,再等下去,您就要受寒了。若是生病了,還怎麼來求學?」
雖然離傍晚還有些時候,但秋季的天黑得早,又是下雨天,黑得更早了。
郝復生難掩臉上的失望,「你說,師傅會不會見我?」
喜果望向那守衛森嚴的豫王宮,心中不抱樂觀,那是高高在上的王后娘娘,怎麼會見庶民?但又不忍師傅失望,想了想,說:「王后師祖興許是在忙,豫王廷剛建立不久,大王又帶兵離開了,王后師祖要做的事必是極多的。」
「對對,師傅一定是忙極了。」郝復生仿佛找到了等待的理由,臉上多了幾分亮采,「明兒我再來。」
喜果終於忍不住,「明兒師傅再來,王后娘娘也不會見您。」
「不會的,小神醫師傅是極和氣的人。」
「可是師傅啊,您又不曾給王后娘娘投拜帖,沒準王后娘娘根本不知道您要求見的事?」
郝復生愣了下,「我沒給小神醫師傅投過拜帖嗎?」
仔細一想,好想真的沒有。
一拍大腿,叫道:「走走走,趕緊回去寫帖子,明兒投帖子。」
「可是,投給宮裡的帖子必是與常人用的帖子不一樣,師傅您會寫嗎?王后娘娘是皇朝來的,這拜帖不知道與豫王國這邊的拜帖是不是一樣,據說皇室的人極講究,處處與底下的王國禮儀不一樣。」
「為師記得有一位燕城來的劉大夫,他家以前曾是皇朝那邊世家養的府醫,必是知道怎麼寫的,為師這就是去請教。」正好劉兄來仰慕小神醫師傅的大名,來到了王城,還找過他,想讓他代為引見呢。
只是小神醫師傅都沒有見過他,他哪敢答應引見的事?
要知道,這些日子慕名而來找小神醫師傅的大夫越來越多了,他若是敢答應,其他人也要引見……師傅尚未認他為徒,若是傳出去他隨便答應引見,那就是對小神醫師傅的不敬。
郝復生回到租借的院子後,雨下得大了,只能等明日再找到劉大夫打聽。
沒想到,第二日郝復生就受寒病倒了。
宓月與歐陽神醫在忙著寫課本的事,因為牽涉到的東西太多,修了又改,沉迷於書中,竟然把赦復生給忘了。
等她想起來的時候,一打聽,郝復生竟沒來豫王宮門前徘徊了。
這是知難而退了?
宓月有些失望,先前王衛來稟有人在王宮門前徘徊,來報於她,問要不要趕走時。宓月聽說是福東鎮來的郝大夫,便吩咐侍衛不用驅趕,若是有拜帖就收下。
沒想到那郝大夫天天只來徘徊半天,卻不投帖子,讓宓月納罕不已。
這幾日她在編課本,幾日沒關注他,竟然走了?
原想收下這個便宜徒弟的,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