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博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隨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上善大師,只是夏傾歌來的晚些,上善大師已經去客房休息了,她並沒有遇見。
「進書房談吧。」
看著夏傾歌,夏明博開口說道。
夏傾歌自不會拒絕。
兩輩子加起來,這還是夏傾歌第一次進夏明博的書房,整個書房布置的很清雅,若不是這裡的藏書多屬兵法一類,夏傾歌甚至會覺得,這裡的主人自當是個文人墨客。
不過,書房正面掛著的《狂書碑帖》,卻十分符合夏明博的性格。
當然,也是她喜歡的。
夏傾歌的眼神太過炙熱,夏明博看的清晰。
「喜歡?」
「嗯,」夏傾歌微微點頭,毫不遮掩,「人說《狂書碑帖》以書寫意,筆在紙上,心容百川,是最狂放的字跡,也是最恣意的胸懷。爹是個上過戰場的人,想來最是喜歡這種的,而我……喜歡那種不拘一格的自由和灑脫。」
夏傾歌的話並不算多,可夏明博聽著,卻不由的發愣。
他從未想過,夏傾歌會懂這些。
想著在聖上面前,上善大師說,夏傾歌不但不是什麼天命煞星,而且貴不可言的話,他就有些心酸。
若不是聽信了污衊之言,將她送去了甘霖庵,一去這麼些年,她應該可以留在侯府,接受更好的教育吧?
夏明博的失神,夏傾歌看到了。
她對他的這種反應,也很滿意,至少這是個好的開始。
比上輩子要好的多。
心裡尋思著,夏傾歌低聲開口,「爹,說說正事吧,今日的事都解決了嗎?」
「嗯,上善大師出馬,自然不在話下。」
「具體是怎麼樣的?」
聽著問話,夏明博也不瞞著,他將聖上面前,吳子正和上善大師對峙的情況,全都說了。
夏傾歌這才知道,紫微星暗淡,是三個月前的事。
而如今,星象早不一樣了。
吳子正借著翻龍石刻出現的時機,說紫微星暗淡,乃煞星作祟,又說她煞星當誅,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夏傾歌清楚,這事和夜天放、夏婉怡脫不開關係。
可她不明白,夜天承是怎麼提前知道的?
而今日,夜天承來了安樂侯府,卻又不曾開口,他圖的是什麼?只是來當個陪襯,看看熱鬧嗎?
夏傾歌總覺得自己漏算了什麼。
可是,她想不出來。
不過,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因為,她聽到夏明博開口。
「傾歌,這件事你受委屈了,但是事情也就只能發展到這個地步。吳子正官降兩級,罰俸一年,他咬死了沒有幕後之人,只是個人失職,爹也不好再繼續糾纏。」
這其中事,夏傾歌明白。
她緩緩點頭,低聲說道。
「爹費心了,事情能發展到這個局面,傾歌已經很滿足了。況且,我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那麼理直氣壯的說我是天命煞星了,不是嗎?」
聽著夏傾歌的話,夏明博的臉色,不由的暗了暗。
他知道,夏傾歌是在說青蓮夫人的事。
微微嘆了一口氣,夏明博低聲道,「傾歌,月娥的事,你想怎麼處理?」
「爹要聽實話嗎?」
「自然。」
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夏明博說的中氣十足,帶著一股正氣。
夏傾歌看著,不由勾唇。
「那傾歌就實話實說了,說的不對,或者話不好聽,爹可別生氣。」
微微頓了頓,看了看夏明博的表情。
見他面無異色,夏傾歌緩緩道。
「二姨娘會籌謀算計,早早的就給我安了一個天命煞星的名頭,將我逐出了府,與爹娘分離,在甘霖庵孤苦度日,這份算計我忘不掉。
娘病重,她說接我回來侍疾,可是派出去的婆子、丫鬟,在遇到山匪的時候,居然要將我扔出去,以求保命,車夫更是對我拔刀相向。我拼命逃了,大家撕破了臉皮之後,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二姨娘的安排,因為她根本就不想我活著回府。
回府後,機緣巧合,我應了為戰王爺治傷。為了不出紕漏,我忙了許久,才提早配了藥,以保萬全。可好端端戒備森嚴的侯府,竟然出了樑上宵小,毀了我不少藥。
之後我接了聖旨進宮,幾日出不了宮,可到我回府之後,迎來的卻是祖母責罵,因為有人告訴祖母,我行為放浪,多日不歸,有損侯府清譽。
這樣的事,還有好幾件,雖說我都一一應對了過去,一點虧也沒吃,可被家人算計的事,我總歸是忘不掉的。
如果爹真的要問我怎麼處理的話,我一定會說:我與她不共戴天,如果爹肯給我機會,我可以連眼睛都不眨的殺了她。」
細數青蓮夫人的狠辣手段,夏傾歌毫不留情。
說可以連眼睛都不眨的殺了她時,夏傾歌也直白到沒有一點遮掩。
夏明博本就是個直來直往的人。
他倒是喜歡夏傾歌這性子,可是聽著這些話,他心裡也難受。難受夏傾歌受了委屈,更難受讓夏傾歌受委屈的,居然是他一心認為最為溫婉的人。
將夏明博的模樣看在眼裡,夏傾歌不由的笑笑。
「爹,你不會捨不得了吧?」
「我……」
「也是,紅袖添香,溫婉佳人,換做是我我也捨不得重罰。」
聽著夏傾歌的話,夏明博臉上的那點憐惜,瞬間被一片紅取代,「你這丫頭,連你爹都打趣。」
「實話實說而已。」
目光灼灼的看著夏明博,夏傾歌低聲道。
「其實,我剛剛說的,也不過是說笑而已。那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我就算心有怨恨,也不可能強求爹做什麼。娘說,爹心裡有二姨娘,若是真的罰了二姨娘,你也少不得傷心,娘不忍心讓你傷心,所以我也只能成全娘的心意。可是爹……」
聲音頓了頓,夏傾歌看向夏明博的眼神,更多了幾分炙熱。
四目相對,她緩緩道。
「爹,娘捨不得讓你傷心,那你能做到不讓娘傷心嗎?你又知不知道,她好好的一個侯夫人,卻莫名其妙的身中劇毒,不但無人醫治,還被像犯人一樣的關在排雲閣內,日日忍受著病痛折磨,卻只能等死的時候,有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