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長老為夏長赫的施針,又進行了大約一刻鐘左右,才漸漸停下。
夏長赫臉上的青紫,倒是稍稍散去了一些,只是他緊蹙的眉頭,還有那痛苦的神色,卻沒有太多的好轉。
夏傾歌踉蹌著上前,「水長老,長赫他……」
「暫時無事。」
不等夏傾歌的話說完,水長老便快速回應道,之後他沉沉的嘆息了一聲,這才繼續。
「你也知道,長赫體內的毒,應該是出自司徒廉之手,毒性霸道,不是一次就可以根除的。之前,浩嵐封住了長赫心脈,為他拖延了時間,而我這次的施針,能夠清理出一部分的毒素,並且減緩毒素蔓延。只是,想要徹底清除,至少還需要再施針兩次,自然這中間,他也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聽著這話,夏傾歌的心,到底還是稍稍放鬆些許。
自來,他們姐弟來就是不怕吃苦的,夏長赫要吃些苦頭,她固然心疼,可是總好過丟了命。
看向水長老,夏傾歌低聲道。
「那長赫之後的治療,就麻煩水長老了。」
「丫頭,你也別客氣,」水長老對上夏傾歌的眸子,快速道,「長赫的救治,也不是我一人就能成的,你和雲老頭的丹藥,還要繼續給長赫服。另外,這施針的活兒,你也要試試。」
「我?」
夏傾歌開口,聲音里有些顫抖,也有些抗拒。
那個人是夏長赫,面對著他,就跟面對夜天絕一樣,夏傾歌心裡總會有種害怕失手的感覺。而這種恐懼的感覺,成了她心頭最大的束縛,也成了她最大的阻礙。
她真的有些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行?
看得出來夏傾歌的心思,水長老微微嘆了一口氣,他語重心長道。
「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即便是自己的至親,可只要他坐在了你面前,那他首先就是個病人。你不能因為他是你的至親,就放棄了一個醫者所該具備的素養。丫頭,你的心結也該去了。人說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人人跑,眼下我和雲老頭都在,可以幫著你救人,可是若是我們哪一日不在你身邊,真的要你自己動手呢?那時候,生死攸關,你可還要怕?可還有你怕的餘地?」
這道理,夏傾歌又何嘗不明白?
可是,有時候知道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或許是她越活越回去了,剛開始的時候,她剛重活一世,回到安樂侯府,那時面對著夜天絕中毒,面對著夏長赫受傷,她還能有條不紊,沉著應對,可是現在……
夏傾歌不禁咬了咬自己的唇,半晌她才開口。
「水長老,我應該怎麼做?」
聞言,水長老滿意的點頭,也不繞彎子,他快速回應道。
「過了明日,便是針術大賽的日子,這中間還有一日的機會。明日,我會再教給你一套針法,你要牢牢記在心裡,而後一針不錯的給長赫施針。我知道對你來說,這壓力很大,可是你必須扛過去。就像之前,你為天絕施針,幫他對抗妖王殘魂一樣。若是做不到,你就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醫者,因為在醫者的心裡,不論是誰,他都首先是個病人,這是醫者的素養,也是醫者的醫心。」
「我明白了。」
夏傾歌點頭,她的目光緩緩落在夏長赫的身上,眼神里滿是堅定。
她最親的人,自然也應該由她來守護。
她必須做到。
雲長老自始至終,都在一旁看著,他什麼話都沒說。
他知道夏傾歌現在真的很脆弱,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水長老這麼逼著夏傾歌成長,真的有些殘忍。可是他也知道,這對夏傾歌來說,是件好事。
人都是脆弱的,人的心裡也總歸都會有牽掛,有束縛,這不奇怪。
可是,作為一個醫者,想要跟閻王搶命,就必須比一般人更沉著,更沉穩。
這是他們必須跨過去的坎。
夏傾歌睿智,聰慧,而且在醫術上極有天賦,可以說她唯一的缺點,就是在面對自己至親的時候,會表現出慌亂。
越過這個坎,她必然能前途不可限量。
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是成長帶來的成果,也定然是喜人的。
逼她一把,也好。
水長老是在一刻鐘之後,給夏長赫取的針,雖然夏長赫體內的毒並沒有完全清除,可他還是醒了,而且神志也還算清醒。除了身體比平時要虛弱一些之外,倒是也沒什麼其他的異樣。
看著夏長赫,夏傾歌的眼淚,忍不住往下掉。
「長赫。」
「姐……」
夏長赫虛弱的開口,聲音柔柔的,他看向夏傾歌的眼神,有幾分心疼,也有幾分愧疚。
「姐,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讓你擔心了。」
「傻。」
緊緊的抓著夏長赫的手,夏傾歌連連搖頭。
「你是我弟弟,我唯一盼著的,就是你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你只要能好起來,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事,沒有什麼麻煩。」
「姐……」
「別說話了,你身子還虛,要好好養著呢。」
夏傾歌柔聲安撫,這一刻,她真的是個很合格,很堅強的姐姐。可簡若水知道,這堅強的背後,是怎樣的痛?
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夏傾歌這柔弱的肩上,真的扛了太多的事了。
不忍再看這副畫面,簡若水紅著眼睛,看著一旁的顧書潯,她並不出聲,只用口型告訴他。
「我先去巡查了。」
看看周圍的情況,也順帶著散散心……否則,她怕自己也會承受不住。
看著簡若水的模樣,顧書潯微微的點頭,他壓低聲音道,「你一個人走,路上要小心點。我再瞧瞧長赫的狀況,也去巡查。」
「好。」
話音落下,簡若水下意識的看了司徒浩嵐一眼,見他的注意力還在夏長赫身邊,便也沒有多言,她直接離開了。
簡若水一走,顧書潯就湊到了司徒浩嵐的身邊。
眼睛依舊盯著夏傾歌和夏長赫的方向,可顧書潯說的,卻是另一番話。
「去看看她吧,她心裡也不好受。」
聽著這話,司徒浩嵐微微挑眉,「我?有這個必要嗎?」
「死鴨子嘴硬,」側頭對上司徒浩嵐的眸子,顧書潯道,「三哥,俗話說的話,君子不奪人所愛,不過你要是真不愛,那就怪不得別人奪了。」
「……」
「若水這個人,平日裡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山美人一樣,可一旦有什麼事,她絕對會不顧性命的往前沖,她重情重義,剛柔並蓄,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怎麼著,你真的不喜歡?那我可就……」
「你還是留在這,幫著傾歌照看長赫吧。」
直接將顧書潯的話打斷,司徒浩嵐轉身,直接追著簡若水離開的方向去了。
他速度快的驚人,顧書潯看著,嘴角忍不住連連抽搐。
「都說女人口是心非,男人不也一樣?」
剛剛還說去追簡若水沒必要呢,現在可到好,跑得比兔子還快。他也不過是隨便說說喜歡簡若水罷了,司徒浩嵐就這麼著急……
還說不在乎?
騙子。
心裡想著,顧書潯不禁看向一旁的蒼御楓,兩個人四目相對,不禁會心一笑。
成人之美,成其好事,這感覺不錯。
卻說簡若水這邊。
從夏長赫那離開之後,她便順著小路一直往北走,說是巡查周圍的狀況,可是她走一段路,思緒就會不由自主的亂飛,神遊天外,有些心不在焉的。這樣的她,甚至於連司徒浩嵐的靠近都沒有發現。
「想什麼呢?」
司徒浩嵐站在簡若水的身邊,壓低聲音開口。
聽到這話,簡若水猛地回神,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的拳頭直接打向了司徒浩嵐的方向。
好在司徒浩嵐反應快,伸手抓住了簡若水的拳頭,阻止了她的攻擊。
拳頭很小,手很軟。
司徒浩嵐握著簡若水的拳頭,劍眉微挑,「簡姑娘,看來你對在下真的是很有意見啊?之前不分青紅皂白的嫌棄我,現在又沒有緣由的對我動粗……你這樣,我可是很難過的。」
很難過……
這話,聽來似乎有些曖昧的意味。
想著蒼御楓說她在司徒浩嵐的心裡是特別的,又聽著這話,簡若水的臉頰不禁微微發燙。
她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板著臉道。
「我承認,我誤會你,對你說了很多刺耳的話,這是我的不對,可是我攻擊你卻不全是我的錯。誰讓你跟我在我身邊呢?如今這周圍,不說草木皆兵,也危險重重,我以為你是壞人呢,攻擊你不是理所當然的?」
「嘴硬。」
對上簡若水的眸子,司徒浩嵐不客氣的評價。
「你……」
「我若是壞人,你現在還能毫髮無傷的站在這?長赫那麼警惕,尚且會受傷,更何況是你心不在焉的,毫無防備?你這樣,是去巡查狀況,還是送上門去,被人收拾啊?」
司徒浩嵐的話說的直接,也不多好聽,可其實這話里全是關心。
他也慶幸,自己聽了顧書潯的,跟著簡若水過來了,否則以她的狀態,若是真遇到什麼狀況,怕是要遭殃的。
心裡想著,司徒浩嵐看向簡若水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柔色。
只是,他的話里卻多了幾分調侃。
「說真的,簡姑娘,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跟在你身後,就等著出點什麼風吹草動,讓我來英雄救美呢?若是有這盤算,其實你可以直說的,我雖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救美這種事,我倒是樂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