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乘雲更是直接衝上來說:「爺,您怎能以身犯險,折損壽元?我們去。」
姜尚搖搖頭:「我之前為何要問她的血親在不在?因為尋生魂很難,不是至親之人,沒有堅定信念,是撐不到最後的。」
「我可以。」御風乘雲齊聲應。
「二位少俠別急,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姜尚撓撓眉毛,「這事貴人去做易成,你們都不配。」
見御風乘雲不忿地盯著自己,姜尚冷笑:「你們懷疑我的本事?」
「不信把你們的八字拿來,我能批到你穿開襠褲時候做過啥。」
乘雲不信說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姜尚隨便掰了掰手指頭,嗤笑道:「你四歲時全家死光,十四歲時險些沒命。」
「二十四歲之前若不成婚,大羅神仙難救。你是萬年老二,做啥都是老二。」
乘雲默了。
這他媽的是大夫嗎?
這是半仙吧!
姜尚露的這一手,的確是給謝珩吃了一劑定心丸,將他從瘋癲邊緣拉了回來。
對他來說,多耽擱一刻念念就多一分危險,「需要怎麼做,現在就開始吧!」
姜尚拔下插在髮髻上的毛筆,在蘇瀾眉心畫著看不見的圖案,口中念念有詞。
然後從腰間拿出一盞極小的銀燈,放到蘇瀾眉心一碰,燈瞬間點燃。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姜尚可以救蘇瀾,只有謝珩並不確定。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要做些什麼,而姜尚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心裡默念她的名,帶著這盞燈,會進入中陰界。以凡人之軀入此界,危險重重。」
「這一路必有東西阻你,你需心志堅定,要時刻謹記,你是去尋她回來的。」
「只要這凡世有她眷戀的東西,你便能用這盞燈迎她回來,她若不肯歸,那便是她的死期。」
謝珩看向蘇瀾。
她乖乖巧巧的躺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好像是睡著了。
他單膝跪到她身邊,俯身啄了啄她冰涼的臉頰,在她耳邊柔聲:「念念,等我回來。」
姜尚將小銀燈遞給謝珩。
謝珩的手提起銀燈的一刻,耳邊銅鈴聲乍響,一道門在眼前驟然打開。
他提燈入門。
門外春和景明。
門內雪虐風饕。
小銀燈在入門後變成了尋常燈具大小,雪粒落入衣襟,一陣冰寒。
謝珩波瀾不驚,提燈穩步行在風雪中,心中念的是心愛之人的名。
天如墨,雪如縷。
這條路上仿佛只有他一個生靈。
忽然之間,萬籟俱靜,就連風雪也一併消失了。
謝珩疑惑地抬頭,發現自己身在竹林中,林中有一處大宅子,若隱若現。
這時,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歌聲,淒楚空靈。
「說什麼,天上天桃盛,雲中杏蕊多,到頭來誰把秋捱過……」
歌聲時遠時近,縹緲陰鬱,此時此景,若是普通人怕是嚇得六神無主。
可謝珩絲毫未受影響,遵循內心的聲音,朝著那處宅子走去。
黑瓦紅牆,光潔如新。
他推門進去,身後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力道軟綿綿的,像是女兒撒嬌在捶打情郎。
謝珩側頭,空空如也。
他提燈繼續前行。
耳邊又傳來之前的歌聲,伴隨著女子嬌笑,斷斷續續,近時仿佛就在耳邊。
然後,他被幾個嬌俏女子纏上了。
有牽他手的,有摟他腰的,還有攬上他脖子的,甚至有過來親他的。
讓人骨酥的媚香纏繞鼻間,耳邊全是靡靡之音,引人意動。
蘇清念……
謝珩默念愛人的名。
腳步堅定。
不知走了多久,竹林消失了,腳下的地卻開始變化。
「呼哧!呼哧!」
粗重的呼吸聲縈繞周圍。
目光所及之處,竟是一張猙獰血口顯化出來,而謝珩就在這血口中。
臭氣熏的人做嘔,噁心的粘液沾滿皮膚,巨牙橫擋在面前,謝珩的腳步依然不停。
不疾不徐,不緩不慢。
他生性好潔,平時最不能忍受的便是髒亂,可此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帶念念回去。
為此他什麼都可以忍,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直到寒風又起,謝珩才發現已從巨獸口中走出,進入一片荒原。
冷風如刀,飛雪如蓋。
謝珩臉頰被風颳得生疼,周身如墜冰窟,他險些站不穩,雙眼更難視物。
路愈發難行。
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可走的再艱難,他也沒有回頭,沒有棄掉手中銀燈。
「蘇清念」三個字輾轉於心無數回,每一聲都是他堅持下去的力量。
就在他已經邁不動步子,覺得自己要凍死在這漫天飛雪中時,眼前的場景又變了。
蘇家!
他提著燈走進院中,看到了念念。
她一點都沒現在的明媚,下巴瘦得尖尖的,眼睛顯得也就愈發的大。
一身素布衣,就連髮簪都是木頭的,細細瘦瘦的一枝,正艱難的提著大木桶在打水。
她的腕子太細了,即使只打小半桶水,也拉得格外吃力。
謝珩心疼得不行,大步上前,想要幫她把水桶拉上來,手卻穿過她的手。
他猛然明白,自己不屬於這裡,觸碰不了這裡的東西,她亦看不到自己。
要怎樣才能帶她走?
他跟她說話,去搶她的東西,能想到的方法都試過了,她依然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謝珩又是憤怒又是心疼,卻只能跟在她身邊不停的嘗試。
直到夜幕降臨。
蘇漪帶著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進院,她們惡狠狠地將念念拖走,丟到一間黑漆漆的屋子裡。
難怪念念會怕黑,原是她曾被這樣關過。謝珩輕輕撫摸她的頭,就像往常安撫她一樣,哪怕她感覺不到。
「蘇大姑娘,好久不見。」
這聲音?
謝珩循聲走去,果然看到了劉伯恩。
蘇漪眼中跳躍著瘋狂的光:「亞父,還要多久我才能得到她的臉?」
「人只有恐懼到極致的時候,皮肉才能更好剝離,蘇大姑娘想要完美的臉皮,還是要耐心等一等。」
「等她害怕,等她恐懼,等她撐不下去,想要求解脫,就是我們動手時。」
謝珩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們說的是剝皮。
誰的皮?
他不由看向把自己團在牆角,兩手交叉蓋在肩頭,瑟瑟發抖的人兒。
那是他的念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