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登峰此時的樣子如同瘋魔,眾人聞言立刻背負裝備跟隨他向南前行,這條公路上不時可見拋錨的汽車,只要遇見,左登峰都會抬手將其移飛。
眾人跟隨在後,戰戰兢兢,不敢發問,更不敢勸阻。
「你不是想看我辭世時的樣子嗎,我給你看。」玉拂再度現身,攔住了左登峰。
左登峰此時醉意已濃,朦朧側目,發現玉拂滿頭銀絲,面帶風霜,雖清雅依舊,嬌顏卻已蕩然無存。
左登峰愣住了,片刻過後出言怒吼,「你竟然氣我?」
眾人聞聲盡皆顫慄,左登峰的聲音不像活人的聲音,其中蘊含的悲哀和憤怒令眾人不寒而慄。
「紫陽觀慕雨子見過元君。」大頭第一時間根據對方的氣息察覺到這一老年女子是仙人現身。
「你等先行,我與左真人有話要說。」玉拂沖大頭揮了揮手。
大頭聞言急忙帶領眾人向前走去,片刻過後原地只剩下了左登峰和玉拂。
「我怎麼捨得氣你,我不想老,但我還是老了,我也不想活,但我死不了。」玉拂還歸年輕模樣,移步走近了左登峰。
左登峰探手抱住了玉拂,時至此刻他終於明白玉拂在其照片背後所書「願以萬年不死身,換我今世有情郎」時的心境,那是怎樣的痛徹心扉,那是怎樣的無可奈何。
「我該怎麼辦哪,我已經拼盡了全力,我從沒懈怠過,我從未想要放棄,為什麼結果會是這樣的?」左登峰強忍著沒有落淚,一直以來他都是孤獨的,無人明白他曾經歷過多少艱辛,無人知道他活的有多麼辛苦。
「你不願遺忘過去,不捨得放手,這是你痛苦的根源。」玉拂細語安慰。
「你能忘記嗎?」左登峰出言發問。
「我如果真的忘記了,就不會現身見你,我明明知道現身相見只能再痛苦一次,我還是忍不住現身見你。」玉拂柔聲呢喃。
「崔金玉,你說我該怎麼辦?」左登峰斜身靠上了路旁的圍欄,他悲痛欲絕且飲酒過多,此時已經站立不穩。
「造福社稷,壽數終了進入紫氣福地與巫家妹子相聚,與她相聚是你的初衷,也是你的夙願。」玉拂輕聲說道。
「我想要的是在清水觀的生活,時隔九十年,她還是當年的她嗎?」左登峰茫然發問。
玉拂聞言沒有回答,她知道歲月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以己推人,她感覺巫心語的心態也定然會與九十五年前有所變化,左登峰想要的是曾經的那個巫心語,那是他永遠也得不到的。
「倘若時光可以倒流,我若獻身於你,你還會推開我嗎?」玉拂輕聲問道。
「不會,我會選擇跟你在一起,而不是自命不凡的去拯救她,我不敢接受她巨大的恩惠,想方設法的要報答,我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考慮事情,沒考慮過別人的感受,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並不偉大。」左登峰搖頭開口。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去了紫氣福地以後可以永生不死,百年只是彈指間,你和巫家妹子以後有用不完的時間找回曾經的感覺。」玉拂微笑垂淚,雖然左登峰的舉動已經向她證明了他厚重的感情,但這是左登峰第一次正面承認後悔當年沒有擁有她。
「我想回到過去,其他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左登峰緩緩搖頭。
「沒有人能回到過去。」玉拂嘆氣搖頭。
玉拂說完,左登峰愣了片刻,他在想自己先前好像想到了什麼,可惜先前腦子處於悲哀和混沌的狀態,那一閃念的想法已然飛速溜走了。
紫氣修為可以行氣解酒,心念所至,左登峰抽取靈氣疾轉經絡化解酒力,片刻過後腦子恢復清明,思維再度敏銳。
「你已經位列仙班,你說世間陰陽是否真的完全均衡,因果循環是否真的不虧不盈?」左登峰放下木箱,自裡面拿出一瓶清水喝了一口。
「因果循環,天道均衡。」玉拂疑惑的看著左登峰,她不明白左登峰的情緒為什麼忽然出現了巨大的轉變。
「你感覺我受了這麼多的苦,遭了這麼多的罪,倘若只是將我送到紫氣福地,是不是太虧我了?」左登峰正色發問。
「陰陽盈虧並非今日虧缺明日便會補齊,有很多會持續兩世甚至三世。」玉拂出言說道。
「好,我再問你,天道是否真的遵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 無心為惡雖惡不罰』的定律?」左登峰的思維在飛速運轉。
「不,人心矛盾複雜,無法明辨人心之善惡,所以世人的功過皆以其所行之事造成何種後果為準。」玉拂正色回答。
「這才是真正的天道,這才是真正的公平。」左登峰連連點頭。
「你想到了什麼事情?」玉拂終於出言發問。
「現在的人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左登峰沒有回答玉拂的問題。
「我只司職這方圓兩百里,上不了天,下不了地,我並不知道這場災難背後的原因。」玉拂搖頭說道。
「我目前所做的事情是在拯救天下蒼生,如果我拯救了所有的世人,我的功勞會換來怎樣的獎賞?」左登峰皺眉發問。
「此事關係重大,不是我能下定論的。」玉拂搖頭說道。
「我並無悲天憫人之心,我所做的事情只為獲得獎賞,你剛才也說過了,不管出發點是什麼,只要結果是好的就是有功之臣,我如果救了所有的世人,我的功勞就無比巨大,蒼天不會因為我動機不正而不給予我獎勵,所以我要救活所有人,換取我想要的獎勵。」左登峰興奮的說道。
玉拂聞言沒有接口,左登峰的想法詭異而瘋狂,且動機並不純正,但是倘若他真的挽救了所有的世人,這一功德就是功蓋日月,給予其前往紫氣福地的獎勵就非常的虧欠他。
「即便是仙人也無法改變過去。」玉拂沉吟良久搖頭說道。就算左登峰真的立下大功,至多也只是白日飛升,那也無法改變曾經發生的事情。
「我不要什麼仙人,我要回到過去,我要重新開始。」左登峰興奮之下微微發抖,「紫陽觀掌教曾經利用時間機器回到了南北朝時期,據他所說那部機器目前已經損壞,此事或許是真的,但是即便是壞了,也可以修理,我要利用那部機器回到過去。」
「此事有悖天道,三清不會允許。」玉拂皺眉搖頭。
「行,我不走了,我什麼也不幹了,我就在你這裡住著等死,讓別人拯救世人去吧。」左登峰誇張的兩腿一伸。
「你對天道缺乏必要的尊敬,言語狂妄,恐為三清不喜。」玉拂無奈的看著左登峰,左登峰雖然心思縝密,但行事刁鑽狠辣,不走常規,走的不是正路。
「若三清沒有這點容人之量,他們也就不是三清了,再說了,如果我毫無用處,態度再恭敬他們也不會理我。」左登峰撇嘴說道。
「不管你做什麼事情,我都支持你。」玉拂微笑點頭,她並不相信左登峰能達到目的,但是他能重新振作起來,這無疑是好事。
「我現在就走,我走之後你把你的生辰八字,父母名諱,兒時的事情,你喜歡的東西,二十五歲之前所有的細節都寫下來,兩個月後我會再回來找你。」左登峰站起身沖玉拂說道。
「你想幹什麼?」玉拂側目問道,左登峰敢想常人之不敢想,敢為常人之不敢為,很難揣度他的想法。
「你說我想幹什麼?」左登峰仰頭將瓶子裡的清水喝乾。
「我年輕的時候可是非常討厭對待感情不忠的男人。」玉拂出言笑道,左登峰總是能在無意之中撥動她的心弦。
「沒關係,巫心語脾氣好,她不會怪我的,你也好說,我會布陣,到時候我將你困在陣法里給你講上三天三夜。時間緊迫,我得趕緊立功去。」左登峰咧嘴一笑轉身就走,他深信陰陽是平衡的,付出的多得到的就多,糟了這麼多罪,也該給個好結果了,不然就有違了天道。
玉拂呆立原地,目送左登峰離去,左登峰的想法是瘋狂的,能否實現在兩可之間,不過有希望總是好的,有希望就有動力,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他剩下的這段時間都會過的快樂而充實。
「回去吧,記得寫,寫的越詳細越好。」左登峰走了十幾步之後回頭沖玉拂擺了擺手。
玉拂擺手回應,微笑送別。
老大和十三在前方百步外的車頂上等候,萬小塘等人在前方三里之外,見左登峰走了回來急忙著手擺弄汽車,這次很順利的發動了。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走吧。」左登峰招呼眾人上車。
此語一出,眾人愣住了,左登峰先前的悲傷和憤怒他們都親眼見到了,這怎麼一個鐘頭之後就成了滿面春風,而且還地破天荒的講起了禮貌。
「哦,我剛才喝多了,酒不是好東西,喝多了失態,上車走吧。」左登峰沖遠處的玉拂招了招手。
玉拂再度微笑回應。
眾人自然不相信左登峰的解釋,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左登峰的瘋瘋癲癲和喜怒無常,其實他們在內心深處早就將左登峰當瘋子看待了。
這輛車帶個車斗,眾人登車啟程。汽車開動之後,左登峰將視線移到了大頭身上,大頭是紫陽觀弟子,得設法從他嘴裡得到點關於時間機器的準確消息。
不過斟酌過後左登峰改變了主意,大頭雖然年輕卻比較沉穩,套話難度較高,他的師伯,也就是那個渾噩的胖子,此人嗜酒,而且話多,回去之後設法從那個胖子嘴裡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