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道觀里沒有人,那這道炊煙是怎麼回事兒?
左登峰疑惑的眺望著那道炊煙,與此同時在腦海之中做出了種種猜測,也許是附近的村民,也許是進山打獵的獵戶,總之不可能是土匪,因為這附近沒有土匪。
想及此處,左登峰安心不少,放下行李將前幾天發工資剩下的那塊大洋從上衣口袋摸了出來塞進了鞋底,這才扛起行李沖道觀走去。他這麼做的目的還是防止道觀里有壞人,他每個月的工資大部分給了母親和兩個姐姐,自己在縣城也需要花銷,因而這一塊大洋是他僅有的錢財。
下了第二道山樑,道路就分叉了,左邊一條通向西側的密林,道路相對較寬,想必是砍柴打獵的村民走的路。右邊一條是通往清水觀的上山路徑,道路相當狹窄,左右兩側的灌木和雜草幾乎將道路完全遮住,不過隱約的還是可以看出這條路有人走過。
此時天色已近全黑,左登峰快速的拐上了右邊的山路開始登山,清水觀所在的山頭海拔不會超過五百米,清水觀就坐落在陽麓的半山腰,這座山頭海拔雖然不高,但是斜度很大,足足二十多分鐘左登峰才來到了清水觀門外。
到了近前,左登峰傻眼了,從遠處看清水觀還相對完整,走近了才發現簡直是破爛不堪。清水觀占地只有幾百個平方,前面左側的院牆已經坍塌了一半,灰色的磚石無章的散落在四處,門樓雖然還在,卻已經搖搖欲墜,上面長滿了茅草,道觀的大門也只剩下了一扇,另一扇早已經不知所蹤。
透過坍塌的院牆,道觀里的景象一覽無遺,左右各自三間廂房還算完整,正中的大殿已經沒了房門,黑洞洞的看不見裡面的事物,院子正中此時正生著一堆並不旺盛的篝火,篝火旁坐著一個瘦弱的乞丐。
眼前的這一幕令左登峰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這座清水觀會破成這個德行,都破成這樣兒了,還用的著派人來保護嗎?
此時的左登峰在心裡將孫愛國和胡茜罵了個狗血噴頭,早知道是今天這種局面,當初就該放把火,讓那兩個不要臉的東西光著屁股跑到大街上。
傻站了片刻之後,左登峰將目光移到了東廂和西廂,這兩處廂房還相對完整,門窗都在,不過門窗上的窗紙已經破損了,只剩下了木製窗棱,窗戶上沒了窗紙,晚上還不得凍死?
就在左登峰在外面探頭張望之際,火堆旁的乞丐猛然之間發現了他,匆忙的站起身,連連後退,神情驚恐。
「你別害怕,我是好人。」左登峰急忙沖其揮了揮手,一揮手才發現自己的手裡還抓著菜刀。
揮手的時候手裡還抓著菜刀,換成誰也不會認為這是在表達善意,那乞丐見狀立刻轉身想要逃跑,奈何門口被左登峰堵住了,情急之下轉身跑進了北面的大殿。
「我是好人,我不會傷害你的。」左登峰收起菜刀從院牆的塌陷處走了進去。門樓是不敢走的,風一吹直搖晃。
進入道觀之後,左登峰並沒有急於進入北面的正殿,而是走近火堆放下了肩頭的鋪蓋,一天之內走了八十里土路和十幾里山路令左登峰極為疲倦。
揉著酸痛的肩膀,左登峰發現篝火之中烘烤著兩個紅薯,想必是那乞丐的晚飯。
「我是縣裡派來看守這座道觀的人,這是我的行李和糧食。」左登峰沖那躲在大殿內的乞丐開口說道。先前左登峰已經發現那乞丐很瘦弱,身高不過一米六。這樣的人對左登峰是構不成威脅的。
那乞丐聽到左登峰的話,怯怯的從大殿裡走了出來,貼著牆角挪到了西廂門口,從那裡打量著左登峰。
乞丐打量著左登峰,左登峰也打量著那乞丐,左登峰在第一時間看出了這個乞丐是個女人,這一點倒不是根據她的容貌看出來的,因為她臉上髒兮兮的比鍋底還黑,身上的衣服也破舊不堪極為襤褸,但是一雙小腳卻暴露了她的性別,她穿的鞋子很破很小,尺寸不會超過二十三公分,如果是男人的話,哪怕是少年,腳也不應該這么小。
「我是從縣城來的,到這裡看守這座道觀的,我不是壞人。」左登峰沖那女乞丐開了口,與此同時擠出了一絲自以為真摯的笑容。
那女乞丐聞言並沒有什麼反應,仍然疑惑而警覺的盯著左登峰。
「你住在這裡嗎?」左登峰環視左右,發現道觀的院子裡並無雜草,而且有著人為的打掃痕跡。
女乞丐這次終於有了反應,輕輕的沖左登峰點了點頭。
左登峰見女乞丐點頭立時放心不少,這表示這個女乞丐不是個瘋子,只是個落難到此的女子。
「我不會傷害你的,你還住在這裡,我不攆你。」左登峰開口說道。左登峰極富同情心,對於弱者他從不欺凌。
女乞丐再度點了點頭,轉而將目光移向了那堆即將熄滅的篝火。
「你平時住在哪個房間?」左登峰蹲下身用樹枝將那兩個快要烤糊的紅薯從火堆中撥了出來。
女乞丐聞言轉身看向西廂,這表示她平時就住在那裡。
「我以後就住東面的房間。」左登峰待紅薯微涼,這才拿起來遞向那女乞丐。後者猶豫再三,最終怯怯的走上前一把奪過紅薯,轉而跑向西廂關門閉戶。
在女乞丐上前拿走紅薯的這段時間,左登峰做出了另外一個判斷,那就是這個女乞丐的年紀應該在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做出這樣的判斷左登峰有三個根據,第一,女乞丐雖然臉上又黑又髒,但是面部皮膚卻是緊緻的。第二,女乞丐的眼睛很清澈,黑白分明,絲毫沒有渾濁的痕跡。最後一點就是女乞丐抓拿紅薯的手很白,通過這一點左登峰不但可以判斷出她年紀不大,還能判斷出這個女人是故意弄髒面目的,目的自然是以此來保護自己。
對於荒野的道觀中出現一個年輕的女子左登峰雖然感覺意外,卻也沒有感覺奇怪,因為現在日本人已經開始侵略中國了,北方很多地方都在打仗,大批的流民災民紛紛逃到還沒有被戰火蔓延到的山東。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災民一般是成群結隊的,這個年輕的女人怎麼會沒個伴兒?
揣著滿心的疑惑,左登峰提起鋪蓋推開了東廂的房門,借著洋火的光亮,左登峰大致看清了房間的擺設,令左登峰沒有想到的是東廂雖然相對空曠卻很是整潔,正屋正中擺著一張暗紅色的虬紋八仙桌,前後左右四張雕花太師椅,除此之外並無他物。
八仙桌上有著一銅質燭台,上面有著半根尚未燃盡的紅燭,點燃蠟燭,左登峰率先推門走進了北屋。一進屋左登峰立時就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北屋正中南北走向擺放著一口漆黑的棺材,歲月日久,棺蓋上面已經落滿了灰塵。
在陌生的環境下猛然之間發現棺材換成誰也會害怕,雖然左登峰是個知識分子,並不相信神鬼之說,但是這口擺放在屋子中央的棺材還是令得他冷汗直冒,慌亂之下匆忙的退了出來,反手拉上了房門。
「什麼鬼地方?」左登峰抬起袖子擦去了額頭的冷汗暗自心驚。平心而論,左登峰在來清水觀之前對這座道觀並不了解,他不知道這座道觀始建於何年何月,也不知道這座道觀先前都住了些什麼人,對於道觀之中出現棺材的這種事情在他看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住在西廂那個女人死去的親屬,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逃難的人不可能帶著棺材,另外那具棺材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不像是近些年的東西。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先前道觀里的道士為自己死後準備的,這種可能性大一點兒,至於是人壓根兒沒死,還是死後放進棺材沒來得及安葬,他就無從知曉了,黑燈瞎火的他自然也不會掀開查看。
許久過後,左登峰方才回過神來秉著燭台走向了南屋,在進入南屋之前左登峰已然做好了再看到棺材的準備,不過南屋並沒有棺材,而是一鋪由泥土盤成的土炕,炕上鋪著一張老舊的草蓆。
將鋪蓋行李放下之後,左登峰轉身走出了屋子,這鋪土炕的下面有燒炕的火口,左登峰想尋找柴火燒炕驅寒。
出門之後左登峰發現院子裡火堆旁還堆積著少量的樹枝,但是這些是那女子拾撿的,他不想隨便用,於是便走出道觀從野外尋找,此時已然深秋,草木大多泛黃,生火之物並不難尋,片刻之後左登峰就抱著一捆茅草回到了房間。
常年不見火的土炕一開始燒的時候總是冒煙的,好在此時山風不小,沒過多久炕下的灶火就燃了起來,左登峰隨後外出掰折了大量的樹枝,樹葉被灶火烘乾之後火勢更旺。
借著炕下傳出的火光,左登峰放下了鋪蓋,轉而壯著膽子拿著先前捆背鋪蓋的繩子來到了北屋,將北屋的兩扇木門捆了起來,他這麼做倒並不是擔心棺材裡會爬出什麼東西,而是純粹的心理作用,這樣做令他感覺安全一些。
土炕的溫度提起來之後,左登峰放好鋪蓋躺了下來,事實上眼前的這座道觀已經很殘破了,根本就沒什麼值得看守的東西,左登峰非常清楚這一點。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回不去了,孫愛國和胡茜不會讓他回縣裡的,不過他們也不敢剋扣自己就工資,不然就是逼著自己把他們的醜事抖出去。
話又說回來了,其實從這裡住著也挺好,文化所里全是些官家的親戚,哪裡有真正干工作的,自己從所里每天忙的要死,乾的最多,工資最少,本來心理就不平衡,這下好了,自己跑這裡躲清閒,讓那些尸位素餐的傢伙忙活去。
如此一想,左登峰心裡舒服許多,暗暗打定主意,等到明天天亮把道觀簡單收拾一下,把坍塌的院牆重新砌起來,門樓加固加固,還有北屋那口棺材也得弄出去,放那兒怪瘮人的。
背著鋪蓋糧食走了將近一百里,左登峰早已經疲憊不堪,炕下傳來的暖意加重了他的困意,沒過多久左登峰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左登峰被一陣沉悶的響聲驚醒了。
左登峰甦醒之後立刻翻身坐了起來,如果他沒聽錯的話,先前的那聲木板落地的悶響是從北屋傳來的。就在他坐起的同時,北屋再次傳來了聲響,雖然中間隔著一間正屋,左登峰仍然聽出了那是腳步聲。
由於剛剛驚醒,左登峰一時之間沒有明白過來,不過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並開始害怕,北屋是停放棺材的地方,那裡怎麼會有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