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文野和龔飛躍各開著一輛軍車去招待所里接人。
林蔚然坐在副駕駛座，眼眶還紅腫著，夜裡也沒怎麼睡。
昨晚和親媽的娘家人相認，她也哭了好幾次。
周文野忍不住心疼，一隻手把著方向盤，又從懷裡掏出從食堂帶出來，剝好拿塑膠袋子裝著的雞蛋。
「敷一敷。」
林蔚然接過，朝他一哂，「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嗯，再丑一點就可以去當電影明星了。」
他一本正經，倒把林蔚然逗笑了。
心頭壓著，那不知道是屬於原身還是自己的痛楚酸澀，總算減輕了不少。
等到了招待所，三個舅舅早就收拾整齊，兩個老人也坐在大廳，見著車來了，一起出來。
林蔚然要扶著外公外婆和自己上周文野的車，沒想到大舅舅喬建才攔了攔，「然然，你和外公外婆坐後面那輛，舅舅們坐前面的。」
林蔚然怔了怔，旋即從三個舅舅不善的眼神中反應過來，這是要和周文野單獨說話呢！
林蔚然看向周文野，
他抿著唇沒有說話，也拿眼神和林蔚然對視了一下。
臉上雖然雲淡風輕，
可林蔚然卻察覺到，這天塌下來都能頂住的男人，把脊背挺得更加筆直。
他緊張了。
林蔚然遞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好啊....」
扶著外公外婆就上了龔飛躍的車。
車廂里林蔚然挨著外婆坐，老太太一直溫柔地環著她，問她小時候的事。
林蔚然隱去許多親爹後媽的折磨，只挑揀著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和老太太說。
可張素蘭活了這麼久，哪能不明白小姑娘這是報喜不報憂啊？
她眼眶又紅了，「是外公外婆不好，讓你們母女，都吃了這麼多苦。要是當年.......」
林蔚然反握住她蒼老的手，「外婆，媽媽也不願意看到你為了她壞了眼睛。」
她掏出隨身帶的手帕，給老人擦了淚，「待會就要到了，媽媽肯定希望看到你們都高高興興的。」
「好！好....好孩子.....」
喬老太爺眼裡也有化不開的哀色，「然然，我聽你舅舅說，你這個丈夫，是林大海安排的？」
「他對你好嗎？」
本來喬老太爺對周文野這個年輕軍人印象還好，畢竟相貌出眾做事又穩妥，瞧著倒是不像個孬的。
可現下知道了是林大海促成的，是哪哪兒都不順心了。
林蔚然一頓，點點頭，「周文野，對我很好。」
老太爺和妻子對視一眼，兩人都活到這把歲數，自然能分辨外孫女說的是真心話。
張素蘭見老太爺還是板著張臉，推了他一把，「先去看看鳳玲，其他的後面再說。」
林蔚然笑了笑，心裡為周文野捏了把汗。
......
車子開進林家村里，引了好幾個村裡的孩子追著。
「哇！是軍車.....」
「咱們村里來當兵的啦！」
這陣仗，讓林書記也趕了過來。
兩輛軍車在村委會門口的空地上停下，下來的都是陌生人，林書記從那幾個臉色不好的中年男人里一眼就看見了喬建業。
→
「喬、喬老闆？」
喬建業撐起笑，前去和林書記寒暄。
剩下兩個兄弟和周文野都去後車接人，林蔚然扶著老太太出來，就見周文野被兩個舅舅擠在一邊，訓練場乃至作戰前線都威風無兩的周長官，渾身都收斂著，哪裡還有銳氣可言。
她用口型問他。
「沒事吧？」
周文野彎唇，搖了搖頭。
喬建才和喬建華把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裡，互相對了個眼神。
林書記從喬建業嘴裡得知了這一幫子人的來意，再瞅那老太太身邊的俊俏女娃，可不就是林家那大女兒嗎？
只是離了林家村這麼短時間，人就養得亭亭玉立的，讓他也經不住唏噓。
打過招呼，幾人就由林蔚然領著去喬鳳玲的墳墓。
林蔚然在這條人跡罕至的小路上，攙扶著張素蘭，心裡卻湧起無限的哀涼。
這條路，林蔚然記憶里從小走到大，卻從未見林大海來過一次。
她沒有像樣的祭品，每每撿了漂亮的石頭、省下一口兩口的飯菜，都給她媽放在墳包上。
上一次來掃墓，還是離開林家村時。
等到了那處不似墳墓的小土包。
張素蘭差點撲了上去。
「鳳玲.....鳳玲！娘來看你了！」
三個舅舅都紅了眼睛，喬建華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什麼，被喬建才橫了一眼。
「別在鳳玲跟前說。」
林老太爺顫抖著手，去摸墳包上的土。
「打小你就倔，爹還以為，你這一去沒兩天就該回來，你怎麼這麼狠心？啊！」
林蔚然被他愴然的模樣，撞得心口酸澀。
她早已和80年代的林蔚然融為一體。
那些喜怒哀樂，如同本能。
多少午夜夢回，她曾思念過這個母親，為她感到不值。
原來，不止她自己。
還有這麼多親人......
「外公....」
喬老太爺的身體微微晃動，林蔚然連忙扶著他，喬建才也上前一步勸說，「爹，您和媽先回車裡吧？」
喬老太爺甩開喬建才，「不，我要去問問林大海，他怎麼敢，怎麼敢這麼對我的女兒！」
林大海此時正在家裡喝酒，沒嘬兩口酒瓶子就見了底，他摸了摸兜里，竟還真摸出幾毛錢，「美欣！林美欣！給你爹去買點酒！」
晌久不見動靜，林大海醉醺醺地踢開了房門，「你是死了還是聾了？沒聽見老子喊你？！」
林美欣躺在床上，臉背著門口，「我不去！」
「現在整個村子都說我黑心，我還怎麼見人？」林美欣說著哭了起來，「都怪你！你不是去問林蔚然要錢了，一分都沒拿回來，劉壯他下次來，不會放過我的！我不想坐牢......」
林大海想起那劉壯也是頭疼，他沒從大女兒那摳出錢，轉頭劉壯就拿著破銅鑼在村里敲敲打打，一路大喊，林美欣如何與自己勾搭，如何陷害姐姐。
還轉頭報了警，說自己不知道被誰推下山，等想起來，再去錄口供。
把林美欣嚇得房門都不敢出了。
本來村里只是捕風捉影，這下子是真的避林大海這一家子，如避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