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傅思瀅的馬車,何長易想要同乘一車就只能和車夫坐在一處。
見之,薛津急忙說:「何兄身上還有傷,我已經命下人趕車來,讓何兄跟在傅大小姐的車後。」
傅思瀅嗤笑:「不是說要為我鞍前馬後麼,還得另乘一車?」
何長易攔下還欲再說的薛津:「在下不食言。」
說完,艱難地坐到車前硬板上,馬車微微一動,震得他臉色發白,臀腿磨蹭激起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起車!」
車夫馬鞭一甩,「啪」,馬兒一聲嘶鳴,抬蹄便奔。
「唔!」猛地一晃,何長易死死扒著車邊,頓生冷汗!
這比受刑的痛苦還重!
車廂里,傅思瀅斜靠在一旁,目光猶如冬雪中的冰刃,盯著車帘子。帘子那邊就是那個畜生,她幾乎忍不住要把手從他的脖頸後繞過,匕首一划,一了百了!
馬車一路行至衛侯府。
傅思瀅下車前悄聲對晴音叮囑:「看好他,別讓他跑掉。」
「是。」
衛侯府對傅思瀅的突然登門很詫異,以為傅思瀅是遲一些來興師問罪的,衛侯夫人表情有些繃不住:「傅小姐,昨日之事純屬意外,看在瑞成與你表妹是兩廂有意的份上,這件事情就揭過不提了吧?反正蘭靈丫頭已經住到衛侯府,我侯府日後一定會善待她的。」
傅思瀅搖頭:「衛侯夫人誤會,我今日前來不是過問昨日之事的。」
「哦?」衛侯夫人有些意外和驚喜,只要不是問罪就好,「那是何事?」
傅思瀅說:「我想帶表妹出去轉一轉、散散心,這晴空朗朗的,總不會耽擱了寧少爺的好事吧?」
她笑得輕柔,沒有半分為難,讓衛侯夫人大大松下一口氣,笑著說「不會不會」,讓下人快些去喚衛蘭靈來。
在等候衛蘭靈來的工夫里,不知衛侯夫人是不是心底壓著的石頭搬開了,或者是被傅思瀅的打趣引了頭,竟一時沒有注意分寸,神情隱晦地對傅思瀅說:「瑞成和蘭靈丫頭真是天生一對,有了蘭靈丫頭,瑞成不僅是病好,還情有獨鍾呢,對其他女子再無興趣。」
瞧著衛侯夫人一臉「看我家兒子對你表妹多好」的模樣,傅思瀅笑意加深:「那就好,想來衛侯夫人很快就能抱孫子了。」
衛侯夫人表情一頓,後略有複雜地點頭:「對,對,早日抱孫子。」她看不上衛蘭靈,但衛蘭靈能在這一個月內懷上孩子的話,對侯府來說無疑是天大的喜事。
很快,衛蘭靈到。
不過一夜未見,再見衛蘭靈,其變化之大令傅思瀅需要微微眯起眼眶才能遮掩住目光的驚詫。
髮髻高挽,妝容精緻亮麗,一雙眼帶著瀲灩水絲。樸素的裙衫盡換,侯府少夫人的精美衣裝一披,頓時判若兩人,當真是飛上枝頭變了鳳凰。
其後還跟著兩個丫頭一個婆子,終於有了當主子的架勢。
衛蘭靈緩步進入堂中,先是對衛侯夫人行禮問安,然後才轉而看向傅思瀅,語氣淡淡:「表姐怎麼來了。」
她唇瓣微抿,肩頸繃直,下巴有一點點揚起,似乎是……終於能在傅思瀅的面前揚眉吐氣?
傅思瀅嘴角一勾:「差點認不出表妹,果然是……」
說著一扭頭,完全忽略衛蘭靈,看向衛侯夫人,調笑道:「從小姐變成夫人,這變化果然是天翻地覆呢。」
對此,衛侯夫人朗聲笑道:「這是自然。等傅小姐與慕王爺成了親,就知道變化要大得很吶!」
傅思瀅與衛侯夫人的談笑融洽,叫衛蘭靈繃直肩頸慢慢發僵。傅思瀅不理會她而是轉頭去和衛侯夫人說話,這讓一股難堪無聲地將她包裹。她以為的揚眉吐氣,似乎成了更低人一等。
衛侯夫人顯然不會輕視傅思瀅,全然是將傅思瀅當成平等身份的世家夫人對待。不,不平等,衛侯夫人甚至是怵著傅思瀅。
而她更是在衛侯夫人的管制下。如此,她哪裡能在傅思瀅面前揚眉吐氣,讓傅思瀅刮目相看?
衛侯夫人對衛蘭靈說:「你表姐想著你初來侯府會不適應,要帶你出府去散散心。你去吧,帶著丫頭婆子,別拘束了。」
衛蘭靈想也不想就拒絕:「我不去!」
「嗯?」衛侯夫人疑惑。
傅思瀅則敏銳地發現衛蘭靈神情中透露的戒備和抗拒。她不由得垂蓋下眼帘,壓下翻白眼的衝動,唇角溢出一點點揚起。
呵,看來是嚇壞她的好表妹了,不再信任她,讓她騙不到了。
衛侯夫人生怕被傅思瀅誤以為是侯府束縛了衛蘭靈,於是又是多勸衛蘭靈幾句。哪料衛蘭靈很堅決,就是不跟著傅思瀅出府,理由也很正當:想多多陪陪瑞成哥哥。
沉默了一會兒,傅思瀅擺手:「無妨,你願意多陪寧少爺也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瞞著了。」
她從掛兜中拿出一包藥:「其實我是求了一副能易有身孕的藥,想要私下裡給你。眼下當著衛侯夫人的面兒也不打緊,都是一家人,所求都是一樣的,用不著遮掩。」
聽到傅思瀅來送幫助懷孕的藥,衛侯夫人和衛蘭靈雙雙詫異。
「傅小姐真是心細,」衛侯夫人反應過來後,笑得真心,「其實府里備了不少這種藥,還沒來得及給蘭靈說。」
傅思瀅點點頭:「有就好。只是我這副藥是讓一直照料家中的郎中給配的,那郎中之前給我表妹調養過身體,熟悉她的體質。」
她一邊說,一邊自顧將藥粉倒入一旁的茶杯里,晃一晃杯子將藥粉搖勻。
「這副藥喝了,往後我可不再管,就都交給衛侯夫人安置了。」
說罷,不管衛蘭靈是何意思,直接將混了藥的茶杯拿起給衛蘭靈一送:「喏,蘭靈,喝吧,早生貴子。」
衛蘭靈盯著茶杯,再看傅思瀅生彎的笑眼。
早、早生貴子嗎?
衛侯夫人在旁笑呵呵:「傅小姐對蘭靈真是姐妹情深,什麼都能替她想到。」
在這無聲既定的逼迫氣氛中,衛蘭靈一哽咽喉,手指有些無力地接過茶杯。
茶杯被衛蘭靈接過,傅思瀅還不鬆手,幫住衛蘭靈兜底般將茶杯送到衛蘭靈的口邊。
滿是關心地道:「抓穩點,別灑了,郎中說這藥可不好配,藥材都金貴著呢。快喝吧,爭取一朝有孕,一孕生兩個小少爺。」
她的話真是說到衛侯夫人的心坎里,惹得衛侯夫人的笑聲就沒停過。
在衛侯夫人的笑聲中,在傅思瀅的關懷注視下,看著茶水盪起的陳色波紋,衛蘭靈把嘴湊到茶杯邊,先是一口一口抿了幾下,最後與傅思瀅對視著,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
「謝、謝謝表姐。」
垂眸看著一滴茶水都不剩的茶杯,傅思瀅抬頭笑了:「姐妹倆個,不用談謝。」
好生投胎去吧。
被衛侯夫人和衛蘭靈送出衛侯府,傅思瀅登上馬車前回首望向衛蘭靈。
她的眼神幽深,猶如捲起的黑雲。
「表妹保重。」
看不出傅思瀅是在拿看死人的目光看自己,衛蘭靈心情複雜:「表姐也保重。」
見衛侯夫人出現,何長易艱難下車,向衛侯夫人拱手行禮。
目光一偏,認出衛侯夫人身後站著的年輕女子正是那日在賀宴上遭遇難堪的姑娘,傅思瀅的表妹。
這讓何長易很疑惑。嗯?不正是與侯府少爺生出的醜事嗎,怎麼一轉眼就成了衛侯府的人?
衛蘭靈察覺到何長易的探究目光,不由得面目生惱,狠狠瞪何長易一眼,目露凶光。
見之,何長易立時皺眉,別開臉。本以為是個柔弱飽受委屈的女子,沒料想是個惡毒兇悍的。
看到他二人短暫的眼神來往,傅思瀅不以為意,蹬車入廂。
最後一別吧,這對狗男女今生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
馬車緩緩駛遠,衛蘭靈正要跟隨衛侯夫人回府時,忽然腳步一頓。
「怎麼了?」衛侯夫人問。
「沒、沒事。」衛蘭靈只是忽然感覺胃有點熱。
衛侯夫人沒放在心上,一邊走一邊說:「沒想到傅思瀅對你這麼貼心,你呀也要爭氣,別給你表姐丟人。趁著成兒現在只能和你行事,你抓住機會,早點懷上,別辜負這麼多人的期望。」
「是……」
……
晴音輕輕放下偷偷掀開的車簾一角,低聲問:「大小姐,您要把他帶回府?」
「嗯。」
「這、這突然帶個不熟悉的男子回府,不太好吧?」晴音皺眉,「您和夫人說過此事嗎?」
傅思瀅搖頭:「沒說過。不要緊,他待不長的。」
「哦,那就好。」晴音不懂傅思瀅話語中的深意,還以為小姐帶何長易回府只是暫時做客。
重來傅府,何長易難掩感慨和疑惑。
「傅大小姐……」
傅思瀅未理他,直接尋了一間客房給他安置。溫熱的茶水,同樣的藥粉,添了料的茶水被送入房中。
在傅思瀅的注視下,何長易毫無防備地將茶水飲盡。
傅思瀅轉身走出房門,對下人說:「看好這位公子,可別讓他跑了。」
聞言,何長易十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