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坐席上的一眾賓客全部離座跪地,所有處於昌平台封禁範圍內的人全部跪地埋首,恭迎聖駕。
聖駕恢弘,龍氣如蓋,又似驚濤駭浪壓來,叫人心生畏懼之意,不敢有所抬頭異動,更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隨著數列侍衛急速分排列位,皇上和太后的座駕自入場平台後,長驅直入,直抵後場。緊隨其後的是少數有幸得以陪伴聖駕左右的文武大臣。
隨著這一大批車馬隊伍抵達昌平台,方才還甚為寬廣遼闊的昌平台立刻顯得滿滿當當。
雖正值寒冬,但今日風和日麗,並無寒風呼嘯,真是個極為適合外出賞景遊玩的好天氣。太后在皇上的攙扶下緩緩步下車輿落地,望著處處皆是人頭的昌平台,感慨道:「人真多啊。」
扭頭,在皇上的身後尋到傅宰相的身影,太后笑著誇讚道:「氣勢不錯。」
傅宰相垂首:「太后謬讚。」
看見皇上和太后都已雙雙落地,傅思瀅與容辰跟隨著母親前湊幾步,垂頭掐手,行禮問安。
太后見到傅思瀅,臉上笑意更深,又一番誇讚。等話過,才想到芸芷,立刻示意芸芷出列見娘家人。
簡單幾句寒暄過後,眾人跟在皇上和太后身後,入列坐席。
來到坐席之處,看著面前的布置擺設,太后有些疑惑,頓步側臉問皇上:「咦,哀家怎麼覺得這裡很眼熟?」
皇上掃了一眼,但笑不語,扭頭看向漠蒼嵐。
漠蒼嵐收回打量這些坐具擺設的目光,無奈地回太后:「母后,您真是好眼力,只是對您來說這裡僅僅是眼熟,對兒臣來說,這裡卻是賓至如歸呢。」
「嗯?」
太后更狐疑,又打量一番物件,忽而明白什麼,看向漠蒼嵐,見他一臉的無奈,笑:「哦,原來這些都是你府上的物件啊!哈哈,怪不得說是賓至如歸呢。」
說罷,朝後看:「思瀅丫頭呢?」
「小女在。」傅思瀅趕忙出現在太后的視野中。
「你這是把慕王府搬到昌平台來了啊。」
沒想到一打眼就會被太后娘娘給認出,傅思瀅汗顏,心頭下起冷汗雨,笑都僵硬了:「呵呵呵呵,惹太后笑話,是小女料想太后和皇上今日可能會駕臨,心想貴主定然使用有歸屬的物件才順手順心,所以就擅自去慕王府搬抬了物件。」
這話說得太后愛聽。慕王是太后的親生子,慕王府自然也可以是太后的家。
太后連連點頭:「沒錯,還是自己家的東西用起來順手。思瀅丫頭就是貼心!」
在太后又一次對傅思瀅的誇讚中,傅思瀅賠著笑,目送太后和皇上前行落座。
漠蒼嵐落後幾步,走在傅思瀅身旁,低頭就能看到她額頭上滲出的細密的汗。輕笑,打趣道:「這就是小賊的心理,偷東西的時候不怕,用東西的時候反而怕。」
傅思瀅皺皺鼻子,斜眼瞪他一下:「正經拿來供給皇上和太后用的物具,怎麼能叫偷呢?」
「早知如此,還不如叫慕王府直接託管了你家此事,省得今日你忙裡忙慌。」
「就是。」傅思瀅不假思索地表示贊同。
說完,沒聽到他下一句話,側臉看去,就見他睥睨著目光,一臉「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的傲慢神情。
回想起自己之前強烈要求不准他插手宰相府招募比武一事,傅思瀅臉上火辣辣地疼。
「咳,哼,要不是有什麼兩國來使的變故,我哪裡需要臨時籌備。說到底,是朝廷給我家突然派遣的任務,我家忙不過來也是應該。」
漠蒼嵐點頭,一本正經地附和:「是的。等以後你去了另一個家,就不會有這種顧慮了。不管朝廷再給咱們家多突然的任務,咱們家都不會感到忙手忙腳的。」
說罷,他腳下加快幾步,跟隨在皇上身後,去了一旁坐席。傅思瀅則腳步頓住,一臉古怪地盯著他的背影。她臉頰微微抽搐,一副想罵人的模樣。
誰跟你是「咱們家」?
這廝真是個厚顏知恥之徒!
好一番有條不紊的忙碌後,場面終於漸漸平和下來。傅宰相向皇上請示之後,傳令下去,片刻後,只見遙遠的外場,報名應募的兩千三百零七名武者開始入場。一道道人影猶如一根根小木棍,在兵衛的引導管理下,極有秩序地入場,各自站定位置。
穿入雲霄的旌旗展展,場邊戰鼓隆隆而響,時不時有鳥兒的身影從空中穿梭而過,還有更遠處被牽制的馬群躁動不安,一切都顯得在為熱鬧歡騰做好準備。
作為主辦人,傅宰相得以居於緊鄰皇上和慕王的下方而坐,連其餘幾位王室宗親都不及宰相的位置。而傅思瀅和母后以及容辰更是直接坐在太后的下首,再無旁人能高過她們。
等候遠處武師入場,太后側首問李氏:「傅夫人,楊八小姐近幾日在相府住得可還安好?」
聞言,傅思瀅立刻趁母親回太后問話的工夫,扭頭去尋楊雲沁的身影。
「回太后娘娘的話,相府認真細緻地照顧楊八小姐的一切飲食起居,應該還沒有出過什麼差錯有讓楊八小姐不快。」
「哦,是嗎?哀家怎麼聽說思瀅丫頭和楊八小姐鬧出了一點不愉快?」
「姑娘家的置氣罷了,她們先吵後和,沒吵幾句就和好了。呵呵呵呵。」李氏硬著頭皮笑。
還好正笑著,被傅思瀅及時喚來的楊雲沁到來,給李氏解了心虛。
「小女拜見太后,近日小女在相府居住,承蒙傅夫人和思瀅小姐、容辰少爺的關照,一切順心,不敢勞煩太后掛慮。」
瞧到楊雲沁出來替李氏說話,尤其是還提到了容辰,太后眼中瞬間一亮,看一眼傅思瀅,見傅思瀅滿面笑容,太后樂呵不已:「好,好好,姑娘家們,的確是吵吵鬧鬧的,倒能促進親昵呢。」
眾人點頭。
太后話語一頓,扭頭問身旁宮人:「清和公主呢?快喚來。都是和思瀅丫頭、雲沁丫頭一個年紀的,難得有機會見面,都坐到一處來,也有的聊嘛。還有芸嬪,芸嬪也來。」
承蒙太后撮合,不多時,傅思瀅就和母親弟弟分了桌,轉而和芸芷、楊雲沁以及清和公主居於一席。
太后還對容辰打趣:「容辰,瞧你一個小輩孤孤單單,要不然你和你兩個姐姐坐到一桌去?」
容辰趕忙搖搖頭,垂下腦袋:「晚輩不敢,晚輩在此陪同母親便好!」
「哈哈哈哈。」本就是逗弄容辰的太后,見容辰如此反應,被逗得笑開懷。旁後列座的各府女眷也都捂嘴而笑。
傅思瀅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同桌的清和公主。只見清和公主臉上稚氣滿滿,膚色白膩,面容清麗,好似一朵水仙花,很有含蓄氣質。
想及清和公主的身世,傅思瀅放軟聲音:「敢問清和公主可有小名,咱們姐妹間也好親昵呼喚。」
清和公主臉頰慢慢顯出緋紅之色,輕聲細語地問說:「傅大小姐可喚我佳怡。」
「哎呀,那佳怡也就喚我為思瀅嘛,說什麼『傅大小姐』的,那也太見外了。」
清和公主頷首,抿唇而笑。
「佳怡真是溫婉。」傅思瀅又夸道,眼看著清和公主的臉蛋越來越紅,可見是害羞極了。
芸芷笑:「長姐,你怎麼跟個紈絝子弟一樣,在這兒調戲良家婦女?」
「那是,我可不敢調戲芸嬪娘娘。」
「長姐!」
說話間,很快就等到統領來稟所有武者已經全部入場。傅宰相向皇上請示觀禮,皇上允准,待統領領命而下,轉瞬間,隨著一聲長長號角響起,竊竊私語盡消。
悶沉的號角聲上達天庭、下至黃泉,引厚土共振,有千軍萬馬奔踏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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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號角聲未消之時,擂鼓聲起,共鳴於天地間,蒼穹更起雲海翻騰,山川帶動河流奔涌。號角聲與鼓聲相撞、相融,響徹皇城。
就在眾人被這轟鳴樂聲激盪心神之時,遠處,「嘩」地一聲,一隻雄鷹被放於藍天。然而雄鷹剛剛鑽入天空、振翅高飛時,又是「嗖」地一聲,從昌平台射出的一支利箭追擊雄鷹而去,勢如閃電!
利箭尾部綁著麻繩,長長的一根麻繩被帶著飛入天際,好似誰人痴癲,竟於冬風放鷹鳶。
正在眾人瞪大雙眼等著看雄鷹要被射中墜落的結果,萬萬沒想到,那支利箭竟然並沒有一箭射穿雄鷹,而是從雄鷹脖頸處的項圈縫隙處穿入,驚得雄鷹驚恐一聲長唳,勢頭兇猛的利箭又是向上躥了一截,這才拖拽著雄鷹向大地墜落。
昌平台內無人不驚呼,大讚「好箭法」。只是絕大多數的人都認為,雄鷹是被射中的。
「那鷹射中了嗎?」
「應該是射中了吧,那箭不是就在鷹脖子上呢?」
「好箭法啊,一劍穿喉。」
北夏和晉國使臣那處坐席,也是議論紛紛的誇讚聲,但不熱烈。畢竟是使臣,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射中一隻雄鷹罷了,哪朝哪國都有如此人才。何況那雄鷹還是剛剛才被放上天的,誰知道在放歸藍天之前,是不是喝了幾口酒正醉著,所以反應遲緩。
清和公主瞪圓雙眼盯著遠處下落的箭支和雄鷹,也忍不住情緒激動誇讚道:「箭法好厲害呀。」
練武已經初見成效的傅思瀅眯著眼睛,點頭:「的確很厲害。」
在眾人的驚呼誇讚聲中,箭支帶著毫髮未傷的雄鷹急速下落,風馳電掣。
然而就在即將墜落之時,異變突生,許多人以為被一劍穿喉變成屍體的雄鷹竟然激烈地扇動起翅膀,活生生止住被利箭帶著的下墜之勢,和麻繩牽扯起來。
人和雄鷹,好似拔河,地上拉扯麻繩的射箭者如磐石紮根入土般,一動不動,更是加大力氣將雄鷹往下拉拽。
這一幕驚呆無數人的心神。
「活的,竟然是活的!是不是壓根一點也沒傷到!」
「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你仔細看,那利箭帶著麻繩是從鷹脖子上掛著的項圈穿過去,又垂了下來,肯定沒傷到那隻鷹啊。」
「太厲害了,射箭的是哪位高手?」
就連皇上也極為欣賞,問傅宰相:「射箭者何人,實在是箭法高明。」
只看場下,那射箭者戴著頭盔,保護嚴實,不露面目,真讓人好奇是誰。
被皇上詢問的傅宰相「呵呵」笑兩聲,尷尬地說:「這個……臣也不知道,這些小節目都是張統領安排的。」
沒立即得到答案,皇上揮揮手,表示無妨。眾人盯著場下的人鷹拔河看,目不轉睛。
眼看射箭之人拉拽著麻繩,將掙扎不已的雄鷹越拽越近,傅思瀅的視線落到射箭人的身上。看到對方戴著頭盔,身著青藍色棉袍,一點也不是將領兵衛的打扮,而且身形修長精瘦,看起來甚是眼熟。
誒,這個身影怎麼那麼……
傅思瀅身子後靠,後仰幾分,向鄰座就坐在自己身旁的弟弟搭話:「容辰,你看場下那個射箭的人,身子骨像不像你?」
容辰沒有回應。
傅思瀅眯著眼盯著,細細描述:「你看,就那個身形、那個打扮……誒?正好你今天穿得也是青藍色的誒,真巧……啊。」
說到最後,想要回頭看弟弟,結果隔著容辰的坐席直接看到了母親。
「嗯?」傅思瀅一時懵,「娘,容辰呢?」
李氏心神掛在那鷹上面:「他如廁去了。」
傅思瀅:……
哈?
嗖地扭頭,再看場下射箭人。
娘哎,是容辰呀?!
而就在此時,眼看著掙扎的雄鷹不敵射箭人的力量,被越拽越近,眼看就要被逮住,忽而,眾人再次驚呼!
只見射箭人突然鬆手,放了雄鷹!
鬆開麻繩的緊接瞬息,翻手取弓抽箭,對著因為被突然卸力而飛得十分慌亂不穩、沒有軌跡的雄鷹,「嘣」!
再射一箭!
這一次,一息之間,雄鷹再次發出一聲長鳴。而這次的一聲長鳴,可比上一聲要悽厲多了。
因為它,被射中了。
如墜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