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慕王赴宴,本家對傅思瀅就變得很是忌憚。
從本家手中搶走兇器木棍,無疑令傅思瀅稍有鬆氣。
走出本家大門,衛家母女藉口需要安神,向李氏告辭。衛蘭靈本就與傅思瀅一家相處不悅,如今又得到本家的認可,自然與傅思瀅一家再無多說。
目送衛家母女離去,李氏面上的神情不知是無奈還是慶幸。轉頭看向傅思瀅,指向晴音手中的長匣:「你何必把此事攬在自己身上。這次賀宴,本家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怒氣不小,你再這樣不知收斂地擠兌本家,小心吃到苦頭。」
傅思瀅收回望向衛蘭靈陰沉的目光,抿抿唇:「娘放心,我有分寸。」
話語一頓,斂容叮囑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娘不要將此事告訴給旁人,連爹也不要。以免人多口雜,憑添事端。」
「好。」
為了解決這根擀麵杖帶來的麻煩,傅思瀅帶著晴音上街去尋辦法。辦法簡單,就是去找個木匠。
木匠聽完傅思瀅的要求,看過長匣中的擀麵杖,拍著胸脯說:「這簡單,保證給姑娘做得細緻!」
「現在就做,我急需要。」
「好!」
眼看木匠接過擀麵杖開始做工,晴音低聲在傅思瀅耳邊問:「您這是何用意,是……想要嫁禍給誰嗎?」
傅思瀅沒有掩飾:「談不上嫁禍,只是想用這個法子將木棍和本家分開罷了。」
聞言,晴音沉默幾息,後冷不丁問道:「那位何公子是您和少爺打的,對嗎?」
傅思瀅眉心一攏,斜目看向晴音。
見她沒回應,晴音心中更確定幾分:「昨日您與少爺結伴而行,奴婢就有猜測您或許是要去做什麼事情。方才又聽您對夫人交待不讓外傳,便想著您是不想讓少爺擔心。」
「聰明的丫頭。」
但晴音再聰明,也和容辰一樣想不明白,為什麼傅思瀅會對何長易仇恨非常。
「日後再與你解釋。你在這裡等著,木棍完工後就帶回府,不要讓旁人瞧見,等我回去再做修飾。」
「是。您做什麼去?」
「隨便轉轉。」
傅思瀅當然不是隨便轉轉。她僅有六日好活,被木棍的事兒就耽誤去小半日,簡直是浪費生命。
腳不停步,直奔錦相樓。
錦相樓是皇城中最大的酒樓,達官貴人來往如雲。傅思瀅踏入門檻,被小二熱情迎上:「姑娘一個人,坐大堂還是雅房?」
傅思瀅未作理會,徑直走向掌柜。
掌柜看見傅思瀅,眼神有略微停頓,而後裝作尋常模樣:「姑娘……」
直接打斷他,傅思瀅說:「我來赴令狐老丈的宴請。」
掌柜抿唇:「令狐老丈沒有邀請姑娘赴宴。」
傅思瀅面不改色:「不請自來亦為客。都有過一次交清了,何必見外。」
掌柜被傅思瀅的厚顏無恥搞得無奈,只好招來一個店小二,將傅思瀅往長易樓的後院領。
後院安靜清幽,人卻不少,都是尋常下人打扮,個個面無表情,狀似無常。
一旦跨過名為「青方」的月門,就連領路的店小二都變得身姿挺直、氣勢沉穩。
傅思瀅這一次在令狐老丈院外等候的時間,可比前幾日第一次來時要長得多。
約莫一個時辰後,才終於被准允入內。
一位鶴髮雞皮的老者躺在院中的竹椅上,等到傅思瀅走到一旁時,看也不看她,中氣十足地斥道:「你這小丫頭來上癮了不成,拿這裡當作是佛陀的寺廟,供你許願還願的?」
一向都是傅思瀅開口刺撓人,猛然被一個老頭子譏諷,還真是心情複雜。
「並非還願,晚輩此番前來,還是有事相求。」
傅思瀅很客氣,令狐老丈卻極為不耐煩:「那種綁人打人的雞毛蒜皮之事,小丫頭你去找街頭地痞行不行?殺雞焉用宰牛刀。上次應你,不過是看你初次前來,給你個面子,清方門並非是江湖的小門小派,不是供你小打小鬧的地方。」
「牛刀畢竟還是好用,一刀就見血,」傅思瀅尷尬地解釋,「何況我也不差貴門派的銀子,都是生意,老丈何必拒之門外。」
見令狐老丈睜開雙眼,滿臉不高興,傅思瀅趕在他再次說話前急忙道:「這次絕不是小事!我需要借清方門的人脈求醫!」
「求醫?」令狐老丈上下打量傅思瀅一番,「給誰?」
「給我。」
「你得了什麼病?」
「我中毒了,想要解毒。」
令狐老丈眉頭一皺:「中毒?什麼毒?」
「七日斷命丸的毒,您老聽過嗎?」
傅思瀅一說完,就眼力極尖地發現令狐老丈雙眼一厲,蹙眉看她。
正當她以為令狐老丈是聽說過此毒,正要表露驚喜時,只聽令狐老丈語氣不善地問:「你這丫頭就是宰相府的大小姐,傅思瀅?」
傅思瀅一怔,回過神後仍難掩驚色。
驚訝得並非是被令狐老丈認出身份,畢竟她並沒有掩蓋身量容貌,令她驚訝的是令狐老丈竟是通過「七日斷命丸」認出她的!
她中毒的名氣這麼大了嗎?
難道現在滿江湖都知道傅大小姐中了七日斷命丸的毒?!
再一回想昨日楚子期是當著滿長燚軍的面兒喊她中了毒的,傅思瀅就難免鬱氣驟生。一傳十、十傳百,難怪會天下皆知!
她表情憋悶,因而沒注意到令狐老丈打量她的目光是極為挑剔的。
許久,傅思瀅才心氣不足地說:「老丈,我中毒跟我是誰沒關係吧?「
「哼,關係可大了去了,」令狐老丈不屑地冷哼一聲,「同樣的毒,有身份的人就有救,沒身份的人便只能等死。」
「那晚輩有沒有身份呢?」
「你?哈,傅大小姐只算是塊泥巴,另外一個身份倒是能令妖邪畏怯。」
「另外一個身份?」傅思瀅眉頭一皺,不過轉瞬就明白令狐老丈指的是她被定為慕王妃的身份。
以慕王妃的身份求醫,當然事半功倍。可……
她在漠蒼嵐面前不願低頭,難道要她於背後狐假虎威?
傅思瀅神情變換許多,有猶豫糾結、有掙扎不甘,但更多的是狠。
良久,她對令狐老丈說:「我只是宰相府的大小姐,沒有什麼別的身份。既然沒身份,等死便等死罷。」
她說得灑脫大氣,倒讓令狐老丈白眉一揚,露出淡薄地讚賞眼神。然而她的下一句,卻令令狐老丈瞬間黑臉!
傅思瀅撇嘴略顯譏誚地說:「慕王可謂是身份尊貴,不是也得照樣等死。」
音落,只見令狐老丈一掌將身下的竹椅扶手拍裂:「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胡說什麼!」
被老丈這麼大的反應驚到,傅思瀅狐疑地看向老丈:「我說慕王罷了,老丈為何這般驚惱?我以為清方門並不附庸權貴的,難道是我以為的錯了?」
令狐老丈有口難言,兩條白眉狂抖:「老夫是惱火你這丫頭故意犟嘴!你走!你就等死罷,老夫不會幫你的!」
傅思瀅在說自己沒有除傅大小姐以外的其它身份時,就已經不再將希望放在清方門,這會兒得到令狐老丈的篤定拒絕,也不意外。但她並沒有立即轉頭離去,而是暗暗思忖。
她不會向漠蒼嵐低頭,也不會向楚子期低頭。再加上江湖中勢力最大、最神秘莫測的清方門也不幫她,她活的希望可謂是無。
一旦確定這輩子的性命僅剩六天,那麼完成最大的心愿就成為當務之急!
只要能了卻夙願,死亦無妨!
「老丈,不談求醫之事了!」傅思瀅一抬頭,當機立斷地更改來意,「既然我時日無多,就還請老丈憐憫,再借我一次牛刀去殺雞!」
令狐老丈一把年紀,從未見過如此心寬之人,當下就被傅思瀅「驚艷」得說不出話。
「你這丫頭……」
「一千五百兩!」傅思瀅目厲色狠,「我要兩個人在六日之內,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令狐老丈看到傅思瀅面色陰狠,驚訝生疑。這丫頭真是個心狠的。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真是跟那小子像啊。
……
直至黃昏,日落西斜,傅思瀅才離開錦相樓,踩著斜斜長長的影子回家。身後是漫天橙紅的晚霞做披風,頭頂已經可見隱約的月牙。
晴音早已回府。關上房門,傅思瀅從晴音手中接過被木匠加工過的擀麵杖。
手指摩挲著棍身上新刻下的一個小小「孫」字,細細查看,見刻字光滑油亮,一點也不像是新刻字,傅思瀅十分滿意。
「去,到廚房拿一點麵粉。」
等晴音帶回麵粉,傅思瀅已經將新刻字的地方用蠟燭微微烤燒過,好讓木色更顯陳舊。
先在刻字處撒一層麵粉,讓麵粉填充刻字的縫隙,而後取一點麵粉和成團,掐下小小一點面泥粘上去,其上再撒一層麵粉。
擀麵杖此時看上去就已經和刻字之前的沒有區別了。為了徹底抹消痕跡,傅思瀅再用蠟燭燒了幾息,好讓新粘上去的面泥和旁邊的面泥一樣干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