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37章 自身難保

  被眾人圍攻教訓,傅詩惱火地瞪張氏一眼。見狀,張氏只能強行再對傅宰相露出笑臉,笑臉格外難看。

  傅宰相趕忙擺手:「不需要二弟和弟妹對我好言相求,這個忙,我作為長兄應該幫,可我作為大順的宰相,恕不能相幫!」

  音落,引得周圍一片叫好。

  「意禮若是無辜,慕王自然能查出真相,還他清白,而若是真的有貓膩動作,也有他該有的懲戒。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如果只因意禮是我的侄子,我就幫他百般開罪辯解,那日後我又有何臉面去對旁人鐵面無私?」

  說罷,傅宰相拱手示意:「望母親和二弟、二弟妹體諒。」

  然後不等本家再有所回應,很果斷地轉身,還示意一家子趕緊走。

  等到一家快快走出望江樓時,能聽到身後連接不絕的鼓掌叫好聲,那是眾人對傅宰相這一番大義凜然、公平正直的話表達敬意。

  光是聽著聲音,傅思瀅都替本家感到難堪和羞臊。

  這下,還敢有什麼臉再向她父親求救。

  雖然傅宰相不僅當眾駁掉本家臉面,還拔高了自身威嚴,但在回府的一路上,傅宰相都神情凝重,未有言語。

  直到下車時,重重嘆一句:「本家要大難臨頭了。」

  此話一語成讖。而且,不僅是本家要大難臨頭,所有在科舉中涉及舞弊之嫌的人,都要大難臨頭。

  翌日一早,傅思瀅與母親在家中等信。一直過了晌午,容辰才神色凝重地回家:「大哥作弊確鑿無誤,盧隊正說,不是因為那塊月餅才抓得他,守兵已經監視他多日,他從第二日開始就有作弊之舉。」

  傅思瀅斂眉:「得了,這下板上釘釘,本家也不要說別人陷害他。」

  李氏神色沉重:「守兵一早便發現他有異常,到了昨日才將他拿下,可見慕王已經給你臉面了。傅意禮如此猖狂,可見真是有心疾了。」

  完全是破罐子破摔,打算拼一把的心態。

  傅思瀅忽然想到在她送芸芷入宮時,遇見方止,方止詢問過她的一番當時覺得古怪的問題。

  方止問她與本家的關係如何,需不需要慕王交待評卷官員在評判傅意禮的試卷時,要求鬆快一些。

  現在想來,根本不是要問評判試卷的事,而是在試探她的口風。如果她對本家無情,那麼長燚軍就會在傅意禮作弊時當場拿下。

  嘖,當時問這話時,可還沒有開考呢。看來在那個時候,漠蒼嵐的手下就已經查到本家打算作弊的舉動。

  想到這裡,傅思瀅皺起眉頭,抿了抿嘴:「父親說得沒錯,本家是要大難臨頭了。」

  「怎麼說?」

  「若是傅意禮攜帶抄條等作弊之物,還能讓他一人承擔下作弊的後果。而如今……傅意禮沒有能力串通貢院內外助他作弊的,一定是二叔和二嬸之前費心地上下打點。他一出事,二叔和二嬸逃不掉的。」

  昨晚傅詩和張氏,還只想著求傅宰相救傅意禮?

  他們自身難保!

  傅思瀅已經察覺到皇城中殺氣的洶湧:「而且通過本家這條線,慕王會牽扯出一大串朝中涉嫌的官員。沒有人能救他們。」

  聽過她的分析,李氏和容辰對於此事的嚴重更有一個明顯的認知。在這場風波中,傅思瀅等人只能圍觀,無從插手。

  秋闈還有兩日,這是秋闈的最後一場考試,猶如殘忍冷酷的狩獵驟然拉開。所有作弊的考生,被守兵大喇喇地從號房直接押走,無一倖免。整個貢院時不時就會響起慘叫和求饒,還有喊冤。

  但守兵不會抓錯人。許多類似於傅意禮這樣家族地位尊貴的考生,見到形勢不妙,不敢再出手,可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長燚軍盯了數日,一個也逃脫不得。

  等到秋闈結束,考完試的學子個個心有餘悸,整座皇城便開始蔓延緊張。

  傅宰相下朝歸府的時間越來越晚,早出晚歸,可謂是披星戴月。

  終於,他說:「傅詩今日上朝入宮被押起來了。」

  李氏夾菜的手一抖:「真的和二弟有關?」

  「當然!傅意禮哪裡能找到人給他在貢院裡送抄條!」傅宰相重重一摔筷子,「監考的那些官悅,竟然有一半涉嫌漏題、或者幫助考生作弊。慕王爺用刑一審,一個比一個招得快,傅詩自然就被招出來!」

  「那怎麼辦?」

  「我不知道怎麼辦!」

  眼見父親怒氣沖沖,傅思瀅與母親對視一眼,雙雙不敢多有言語。雖然她家已經下定決心要和本家劃清關係,但剪不斷理還亂,兩家多年的人脈關係是交錯複雜的。

  傅宰相這麼多年替本家善後過多少麻煩,儘管皇城眾人有意識到兩戶傅家決裂,但大部分的人一聽聞傅侍郎出事,第一反應想到的肯定還是傅宰相如何解決。

  這種牢牢牽絆在一起的名聲,要怎麼才能徹底解開呢?

  傅宰相發完火,平息了好一會兒,努力露出點和顏悅色來,誇讚了容辰。

  「辰兒做得不錯。今日早朝上,慕王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誇讚你輔職有功、恪盡職守,協助守兵嚴格看管貢院規矩,發現數名違法亂紀之徒。」

  突然聽到父親的誇讚,容辰先是一驚喜,剛想笑,忽又想到這幾日聽過傅思瀅的分析,於是滿臉的難為情和不好意思。

  「皇上和慕王爺對此番秋闈本就有周密的計劃和安排,我的那些功勞極有可能是慕王爺故意讓的,我不敢居功。」

  對於容辰還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傅宰相更為滿意:「你自然也得表現出謹慎細心、負責盡職,慕王爺才能將功勞讓給你。皇上也是對你多有褒獎,甚至有說你日後可以入吏部任職。」

  「啊,吏部,我不想進六部,想去從軍!」

  傅宰相臉一虎:「你以為讓你挑呢!而且皇上不過是說說而已,你以為你現在就已經當官任職了?你還差得遠呢!」

  眼見容辰一瞬間撇嘴泄氣,傅思瀅忍俊不禁。

  她安慰道:「急什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管你以後想去哪兒,都要先磨礪好自己。」

  「嗯!」

  在秋闈風波中,多少府家遭難落難,唯獨宰相府因為容辰有功得到皇上的嘉獎,這簡直是明晃晃地給眾人當靶子出氣。

  隨著陷入惶惶不安的府家越來越多,宰相府的名聲也越來越不堪。

  傅思瀅應洛淺蘇的邀請,出城踏紅賞楓葉。一入楓林小亭,四周俱靜,一道道目光刷望向她,目光各異,眼神百態。

  掃一眼,有男有女,眼熟的不眼熟的,各占一半。

  見到約定的地方有這麼多人,洛淺蘇也是發懵一怔。回過神後,立刻緊張地在傅思瀅耳邊道:「許多人不是我邀來的,怕是聽說你會來,便不請自來。我看是來者不善,你還是先走為妙。」

  傅思瀅淡定,輕輕在洛淺蘇手上拍拍,示意洛淺蘇不用緊張。

  「小場面,慌什麼。」

  洛淺蘇一頓,哭笑不得:「我就該是喜歡你這脾氣。」

  傅思瀅撇撇嘴角,嘆口氣:「唉,我也喜歡我這脾氣。」

  當然,她這淡定脾氣是建立在身後有孫丹跟隨的基礎上……

  秋高氣爽,滿山楓葉已紅,落木蕭蕭,入眼皆是火紅飛零之景,美不勝收。

  本該是嬉笑熱鬧的好玩樂,上山途中卻無一人嘻嘻哈哈,反而都是或沉默垂首、或賊眉鼠眼一樣地瞥看,古怪至極。

  瞧著這群人的可笑姿態,傅思瀅連連搖頭。

  想到什麼,腳步一頓,側首對身後緊隨的孫丹交待:「你觀察一下面色古怪的這群人是以誰為首的。」

  孫丹看了看:「您為什麼猜有為首的?」

  「哪兒能恰好那麼多人都是聞訊而來,肯定是有人召集的。喏,這是想趁我出城欺負欺負我呀,我還真有點怕。」

  忍住眼角抽搐,孫丹說:「需要屬下傳信回城請求援手嗎?」

  傅思瀅瞪眼:「多大點事,要什麼援手。」

  孫丹:所以您到底是怕不怕?

  直至山腰一處觀景視野極佳的平坦之處時,洛淺蘇邀眾人停步歇腳。洛淺蘇也怕再往山上走,等會兒逃的時候不好逃。

  下人們將一應桌椅茶爐之物具擺放妥當,晴音也帶著自家的小廝和洛家下人一起忙碌。

  應是歡聲笑語之時,人群卻隱隱分成兩撥。一撥神情凝重,不斷地用眼神交流,一撥圍攏在傅思瀅身邊,面色都比較尷尬為難或茫然不解,因為其中有一些人便是無意中泄露消息引來不懷好意之徒,還有一些純粹是什麼也不知道,只懵懵覺得氣氛古怪。

  傅思瀅招手,對晴音吩咐幾句。

  晴音側首觀察了一下空地上的物具擺放,點頭應是:「好。」

  於是很快,眾人紛紛看出物具擺放有些意思。不似尋常出遊一般擺成一圈一圈,或肆意凌亂,而是像下棋雙方一樣,正面相對。

  傅思瀅背手站立,看向山下隨著一陣風過而大片飄落的紅葉。聽到身後漸漸嗡嗡響起的竊竊私語,嘴角緩緩勾起,顯出幾分邪性。

  洛淺蘇走來,到她身邊低聲說:「你要下人把地方擺成這樣是做什麼?你要和他們對陣嗎?」

  「呵,」傅思瀅冷笑,「誰要和他們對陣?勢均力敵才叫對陣,我理直氣壯,他們底氣不足,我這叫碾壓虐打。」

  洛淺蘇真是愁得是冒冷汗:「等會兒咱們倆被群毆的時候,我希望你還能保持住現在的氣勢。」

  傅思瀅敲敲洛家丫頭的腦門:「你這膽子呀,還得煉。」

  晴音過來稟明各種物具已經擺放妥當。傅思瀅點頭,唯有猶豫,轉身走向最中央的位置入席。

  一見她入座,旁人面面相覷後,也紛紛跟隨入座。本來以為是賞景的,結果好像變樂子了?

  矮几旁的小爐子燒得挺旺,上面搭放的茶壺一點一點開始散發熱氣。

  晴音將宰相府自家做的糕點拿去與周圍眾人分享,眾人道謝還禮,一時間,才終於有點熱鬧玩樂的氣氛。

  傅思瀅微微抬眼,看到擺在面前與她相對的幾排席坐也開始有人入座,她端起小茶盅,抿一口溫水滋潤滋潤嗓子。

  當看到對面正中央,也就是與她正正相對的位置有人落座時,她眉眼一緊,靜靜觀察。見是個身量尋常、其貌不揚的男子。這男子緊鎖眉頭,只匆匆瞥她一眼,便低下頭去,顯得有些怨惱也有些畏怯。

  嗯?

  傅思瀅與洛淺蘇對視,挑眉無聲發問:那是誰?

  洛淺蘇湊頭來:「其父乃翰林學士。對面那群人有許多家中都是在翰林任職。翰林是秋闈作弊中遭遇重創最多的。」

  因為翰林學士是參與秋闈前前後後最多的官職。

  傅思瀅看那男子有些不順眼。這時,孫丹俏步到跟前,附耳道:「為首者是您面前第二排左起第三位小姐,陳星霽。其父陳興,為翰林學士,昨日才因涉嫌受賄漏題被抓押。」

  聞言,傅思瀅眼角一抽:「怎麼坐那麼偏?」

  孫丹搖頭:「此女聽聞您今日會與洛小姐出城遊玩後,籠絡家中同為落難的好友,一同到此。但不知道是何來因,總不至於是要抓您威脅慕王吧,他們也沒什麼武力可言。」

  一見為首的人是陳小姐,而且還坐得那麼偏,傅思瀅就已經心氣喪掉一半。

  這會兒再聽孫丹說對面毫無威脅可言,就更是打不起精神了。

  她還以為對方為首之人,少說也有膽子和她面對面而坐,和她針鋒相對地問一問她。找事嘛,不得有膽子呀。結果臨到關頭,陳小姐坐到邊邊上去了,推一個毫無氣勢的公子坐中間。

  既然如此,那就速戰速決!

  傅思瀅「啪」的一聲,放下茶杯。冷著臉看向對面還沒有全部入席的人,不悅地說:「還站著做什麼,都快入席!」

  對面一眾公子小姐齊齊一愣,眼瞧傅思瀅面色不善,他們面面相覷,不曉得為什麼傅思瀅突然生氣了。

  他們還什麼也沒有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