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拾柒聽完，一時陷入了沉默。
何升說的酗酒一事，上次聞慕遲給她看他的病例報告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
卻不知道這前後因果。
更不知道，聞慕遲的病情竟是比當年更加嚴重了。
從兩人重逢至今，聞慕遲表現出來的都與以前大不相同。
以前，他拒絕愛，甚至抗拒愛。
為此，不惜故意將她推離自己身邊。
她也從鍾徽醫生的口中得知了，聞慕遲之所以會這樣自我矛盾糾結的原因。知道他會這樣，是因為有情感障礙，也就是心理疾病。
可是，從兩人再次重逢，他一次次大膽直白的言論，每每都讓她無言以對。
甚至都有些無所適從。
絲毫沒有以前的抗拒和掙扎、彆扭。
她還以為，聞慕遲已經恢復了。
他的病，好了。
現在聽何升的意思，聞慕遲的並非但沒有好，反而還更加嚴重了？
現在的聞慕遲也就如同一座活火山，不爆發則已，一旦病發就完全不受控制……
而且，今天聞慕遲已經開始出現了攻擊人的情況。
下一次發病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何升說完，就在等聞拾柒的反應。
結果，卻見聞拾柒只是神色淡淡，什麼表情也沒有。
他還以為，至少，在聽到總裁為她遭受了這麼多痛苦折磨的時候，多多少少會有些觸動。
可她的反應未免也太過冷漠了。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忍不住問道。
聞拾柒回看著他：「你要我說什麼？」
「總裁為你付出了這麼多，經歷了這麼多，你就沒有什麼感想嗎？」
「我要什麼感想？我應該感動？還是感激？」
聞拾柒冷笑了一聲，面上儘是嘲諷。
「你……」
何升怎麼也沒有想到，聞拾柒非但沒有任何觸動，竟還露出這樣嘲諷不屑的表情。
他心中驀地生出一股怒意，只替總裁感到一陣不值！
他忍不住憤憤地道：
「你知道這幾年來，總裁是怎麼過來的嗎？
「他每天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般，活得沒有一絲人氣。
「如果不是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期待你還活著，能夠找到你，他恐怕早就已經死了！
「你就沒有一點感動嗎？」
聞拾柒卻依舊一片淡漠，她看著何升，淡淡地反問道：
「所以呢，是我要他這麼做的嗎？」
「你！」何升頓時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聽到聞拾柒這樣說。
他突然覺得，總裁這些年來的付出全都是餵了狗。
聞拾柒見到他這樣的表情，卻是一笑，緩緩道：
「他的付出就是付出，他的痛苦就是痛苦，我的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是誰，為了可笑的血脈，害得我家破人亡，成為孤兒？
「又是誰，設計我和聞慕遲結了婚。
「結婚之後，聞慕遲又是怎麼對待我的？
「是，他是有病。
「但他有病，難道是我造成的嗎？
「我就活該成為被他折磨的對象嗎？
「我的孩子……當初又是因為誰沒的？
「如果不是顧雪漫，我會失去那個孩子嗎？
「顧雪漫是誰一手招惹回來的？
「還有我的身體，會變成現在這樣，又是誰造成的？
「我會墜崖，說到底，又是因為誰？
「柳思涵難道不是你們聞總招惹出來的情債？甚至包括聞玉訶，他會針對我，難道是因為我嗎？難道不也是因為他們聞家嗎？
「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受害者。
「所以呢，就因為聞慕遲為我這個受害者，掉了幾滴眼淚，我就要感激涕零了嗎？」
何升原本還怒氣沖沖，為自家總裁抱不平。
可聽了聞拾柒一系列的質問，他突然就啞口了。
是啊，要論傷害，誰的傷害能比聞拾柒更深？
當年，聞老夫人為了得到她的血脈能力，派人追殺她的父母，最終導致她變成孤兒。
雖然聞老夫人後來將她領養回了聞家，但卻一直只是將她工具來培養。
後來更是為了留住她腹中的孩子，不惜對她使用禁藥，更甚至……
想到這裡，何升突然就什麼怒氣、怨氣都沒有了。
只剩下了慚愧。
他只看到了總裁的付出，站在總裁的角度，為他感到不值……
可是，聞拾柒呢？
誰為她不值？
「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聞拾柒道，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何升張了張嘴，想要說一點什麼。
但見聞拾柒的表情，他最終還是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
「抱歉。」
他留下了這一句話，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了聞拾柒和聞慕遲兩個人。
唯一與剛剛不同的是，之前昏迷不醒的是聞拾柒，現在昏迷的人變成了聞慕遲。
聞慕遲醒來時，房間裡一片寂靜。
他猛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隨後，昏迷前的種種記憶也在一瞬間湧進了她的大腦！
他，又犯病了。
甚至還差一點殺了何升。
之後……
之後的事情，聞慕遲就有點記不清了，當時只感覺自己後頸一痛然後整個人就失去了意識……
現在想來，他應該是被人打暈了。
打暈他的人是誰？
當時，能夠出現在他身後的，那個方向……
聞慕遲的瞳孔猛地一震！
「早早！」
他喊了一聲，立刻在房間裡四下尋找起來。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聞拾柒的房間裡，躺在聞拾柒的床上。
原本應該在床上休息的聞拾柒卻是不見了蹤影。
有那麼一瞬間，聞慕遲的心差點停滯！
直到看到坐在窗邊的那一道纖細的身影，他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他從床上下來，走了過去，從身後將女人抱進懷裡。
感受著懷中柔軟真實的觸感，他忍不住由心底深處滿足地喟嘆了一聲，這才問道：
「你怎麼坐在這裡？」
「看夜空。」
聞拾柒緩緩道。
聞慕遲一愣，順著她的方向看出去，這才發現，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原本漆黑陰沉的夜空，竟是飄起了零星的星星。
稀稀疏疏，卻在這樣的夜晚有著一種令人心情不覺跟著平靜下來的魅力。
竟也是另外一種美景。
一時間，聞慕遲也沒有再說話。
只抱著懷中的人，將下巴輕輕地抵在她的頭頂，一同欣賞起了雨後的星夜……
也不知道終究過了多久，聞拾柒才出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我都知道了。」
聞慕遲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