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
門外，才要離開的聞老夫人剛走到門口，就被一道聲音叫住了。
聞老夫人停下動作，轉身，就看到傅管家從暗處走了出來。
聞老夫人看著他，沒有說話。
「能不能談談？」傅管家問。
如果這個時候有其他人在場的話，就會驚訝地發現，對著聞拾柒尚且都還態度恭敬的傅管家，在面對聞老夫人時竟是沒有多少恭敬。
「請。」
不等聞老夫人回答，傅管家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事實上，聞老夫人也壓根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但還是跟著傅管家走到了一旁的角落處。
直到這個時候，聞老夫人才緩緩開口：
「你要說什麼？」
聲音卻是冰冷又嘲諷。
全然不像是對一個為聞家工作幾十年的老人的態度。
「冒昧請老夫人過來，打擾了。
「只是，有一句話想問問老夫人，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老夫人還不能放下嗎？」
傅管家道。
但他的話音才剛一落，聞老夫人瞬間就變了臉色。
「閉嘴！」
她厲聲怒吼道，整張臉猙獰又扭曲。
「你懂什麼？」
傅管家並沒有因為聞老夫人的突然失態而打住，而是繼續道：
「是，我不懂。
「我只知道，這些年，少爺過得一點也不開心。
「大爺已經這樣了，難道老夫人還想少爺也落得那樣的下場嗎？」
他口中說的「大爺」，指的是聞慕遲的父親聞亞櫚。
這麼多年了，在這個家裡從來沒有人主動提起聞亞櫚。
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他死的並不是很光彩。
當年，聞亞櫚和其妻子盛家大小姐盛風華是典型的家族聯姻。
實際上，他並不喜歡盛風華這個妻子。
他深愛的另有其人，是一個出身普通家庭的女孩兒。
兩個人瞞著所有人，悄悄戀愛了。
直到聞亞櫚不得不和盛家聯姻，迎娶盛風華，兩個人的事情這才爆發。
但是，聞亞櫚最終抵抗不了家裡的壓力，還是和盛風華結了婚。
原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在婚後竟然沒有和之前的那個戀人斷絕關係。
兩人竟是一直瞞著盛風華悄悄來往，甚至還生了一個和聞慕遲幾乎差不多同歲的孩子。
後來東窗事發，兩個人的關係還是被盛風華發現了。
這一對豪門聯姻的夫妻也就徹底撕破了臉皮。
雖然聞亞櫚不愛盛風華，但盛風華卻是愛著聞亞櫚的，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欺騙自己。
所以用盡了各種瘋狂的手段，想要逼迫聞亞櫚和那個女人分手。
可是，明明骨子裡有幾分軟弱的聞亞櫚，這一次卻好像是鐵了心不打算回頭，後來更甚至直接搬出去和那個女人光明正大地住在了一起。
之所以說聞亞櫚死的並不怎麼光彩，是因為他是和在那個女人出去旅遊的時候，發生事故去世的。
和那個女人，死在了一起。
傅管家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聞慕遲的父親，就是因為當年極力逼迫聞亞櫚娶盛風華的人，正是聞老夫人。
可以說，這一場悲劇的發生，有一半是因為聞老夫人的一意孤行。
可她非但沒有收斂，三年前，依舊用同樣的手法逼迫聞慕遲這個孫子娶了聞拾柒。
想到這裡，傅管家心裡倒是生出了幾分慶幸……
幸好，少爺對少奶奶並不是全然沒有感情的。
大概只是因為聞父和聞母的關係，才讓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感情，這才折騰了幾年。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少爺和少奶奶的關係有了緩和，他又怎麼能忍心看到這一切再次被聞老夫人破壞？
突然聽到被提起的大兒子，聞老夫人的表情有一瞬的怔忪……
她就算心腸再怎麼冷硬，白髮人送黑髮人，也不可能不心傷，不心痛。
但……也只是一瞬罷了。
她的表情很快再次變得冷硬起來：
「開心？
「要開心有什麼用？
「當年，他也是這樣跟我說的，說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要自由。
「結果呢？
「倒是好，追求得連自己的命都賠進去了！
「阿遲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接班人，他不需要那些無聊的感情！他只需要冷靜、理智，將聞氏集團在他的手裡發展壯大，更上一層樓就夠了！
「傅明瑞，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的身份！」
聞老夫人冷厲地丟下警告，轉身離開。
傅管家卻是在聽到那一聲「傅明瑞」後，一直疏離有禮的臉上不禁有了一瞬的恍惚……
他多久沒有聽人喊過他這個名字了？
久得他差點都要忘記自己叫什麼了。
想著，傅管家淺淺地笑了，只是笑容里有些落寞和苦澀……
車上。
聞老夫人冷硬挺直了大半輩子的背脊，卻是一瞬彎了下來……
素來妝容精緻的臉，好像也跟著蒼老了幾分……
她……錯了嗎？
她的腦海里不禁回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聞亞櫚的情形……
那個時候，聞亞櫚和那個女人的事情已經被發現了，鬧得人盡皆知。
當時，聞亞櫚來找她，說他要和盛風華離婚。
她自然不同意。
可是，聞亞櫚的態度卻異常堅決。
眼看著這個順從了自己一輩子，聽了自己一輩子話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忤逆自己，她根本接受不了。
兩個人吵得很厲害，最後不歡而散。
之後，聞亞櫚就搬了出去。
卻不想，那一次就成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如果、如果她當年同意他和盛風華離婚，甚至，一開始沒有逼他娶盛風華，是不是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樣的念頭從聞老夫人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但很快，就被她否定。
不，我沒有錯！
聞老夫人重新挺直了背脊，冷硬，銳利，再一次回歸到了這位老夫人的身體裡，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脆弱和蒼老根本不存在。
另一邊，回到獨棟小院的聞拾柒卻是久久無法入睡……
她的腦海里，全是聞老夫人看她時冰冷的眼神，還有那聲聲質問……
如果可以，她甚至寧願他從不曾救過她……寧願現在坐在輪椅上的人是自己……
可是，事已至此，她再懊惱、再自責也沒有任何意義。
最重要的……
還是要讓慕遲好起來……
是了，自怨自艾有什麼用？最重要的是要想辦法治好慕遲的腿！
一瞬間，聞拾柒好像終於找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