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碩從沒有想過日落會有這麼美,也沒想過在陽光下是這麼舒服的一件事,他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張開雙手,閉著眼睛讓這最後的陽光盡情的撒在自己身上,這個動作大約維持了半個小時,直到太陽落山,天邊只剩下一片火燒雲。
這時他才睜開眼睛,看著身邊的蒼龍有些畏懼,蒼龍也站了起來,他說道:「收拾一下,明天我送你回北京。」
他萬萬沒想到,沉默了這麼久的蒼老師居然開口就要送他走:「我走了這個網絡中心怎麼辦,不,你是嚇唬我的,這裡不能失去我。」
蒼龍卻諷刺的看了他一眼:「這個世界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你也一樣,你的工作我可以找到很多人來做。」
說完,蒼龍轉身就走,只留下韓碩一個人呆呆的看著蒼龍離去的方向,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遠處,蘇甦看著他這個樣子,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受打擊了吧?」
韓碩看了他一眼沒理會他,蒼龍那句沒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就像是一把劍戳在他心口,鑽心的疼,他努力了這麼久,他沒日沒夜的干,沒想到換來的居然是這麼一句話,這實在讓他太傷心了。
蘇甦看著遠處的火燒雲,笑著道:「不得不說,你們這一代人,比起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有很多的過人之處,你們的思想天馬行空,你們敢作敢為,你們敢愛敢恨,沒有任何束縛,就像是一隻自由的鳥兒,可以盡情的翱翔在廣闊的天空。」
「你說什麼?像蒼老師一樣教訓我嗎?」韓碩轉過頭目光里透著敵意,「那不必了,我錯信了他,這傢伙就是一坑,老子怎麼活不要別人來教。」
但是在蘇甦眼中,韓碩這並不是敵意,只是倔強,他不服氣,所以蘇甦並不生氣,反而是看著天邊的雲彩說道:「美嗎?」
韓碩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他的心告訴他很美,但他不能說,因為他不服氣,哪怕是美的,他也不會說出來。
「我很少見到頭,為某個人生氣,但今天你真的讓他生氣了。」蘇甦平靜的看著遠方。
「他有生氣嗎?」韓碩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當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實際上他生氣了。」蘇甦說道,「我並不想教訓你,因為在某些地方,你比我優秀,你認為你做的是對的,但不可否認,優秀的人也是有缺點的,我說的對嗎?」韓碩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有缺點,但他憑什麼讓我就來,讓我走就走,甚至連個理由都沒給我。」
聞言,蘇甦突然笑了,上下打量著他,覺得他很滑稽,韓碩問道:「你笑什麼?我有這麼好笑嗎?」
「拜託,你應該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蘇甦笑著道。
聞言,韓碩趕緊掏出口袋裡的智慧型手機,打開了照相功能,當那張慘白的臉出現在他眼中時,他下意識的把手機丟了:「這……這手機里的白骨精是誰?」
「你自己啊。」蘇甦幫他把手機撿了回來,順勢給他拍了張照片,隨後遞給他說道,「自己好好欣賞一下自己這幅尊容。」
韓碩有些驚嚇,但他還是把手機拿了過去,照片裡這個猥瑣瘦弱,眼睛裡全是血絲的人不是他又是誰,他看著照片突然沉默了。
「現在知道為什麼頭會生氣了吧?」蘇甦笑著道,「看到你這個樣子,他心疼了,如果你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可能是他不想你死在這裡吧。」
「不可能,他心腸那麼硬的人,怎麼可能會關心我。」韓碩倔強道。
「那你就錯了,他不僅僅關心你,他也關心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蘇甦笑著道,「他是個外表冰冷,其實內心火熱的人,而你著實是一個外表看起來討厭,內心十分冷漠的人。」
「可我也是在為他工作啊,他怎麼能那麼對我?有話好好說啊,他說的話我一定會改的。」韓碩說道,「而且我怎麼冷漠了?」
蘇甦諷刺的笑了笑:「改?你們這一代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死不悔改,想想吧,你在基地里,有多少人關心過你?又有多少人被你罵走了?說白了,這就是你的冷漠,你不懂關心,你的生命里即使別人關心你,你還覺得煩躁呢。」[
韓碩沉默了,想到他來巴斯拉這麼久,他沒頭沒腦的投入在工作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邊的人,也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他覺得自己就像進入了一個獨立的世界一樣,完全與這個世界隔離,那種感覺真的很享受,讓他幾度瘋狂,可這有什麼錯?
可他突然又想到了剛才的日落,那人生中最美的一刻,其實只是平常的日落,因為他很久沒有去感受,沒有去關心了。
「你甚至連自己都不會關心,我還妄想著讓你關心別人,如果你活在我們那個年代,那你就慘了。」蘇搖了搖頭。
「你到底想說什麼?」韓碩有些不耐煩。
蘇一臉失望:「年輕人,好好想想吧,人生不是遊戲,生命只有一次。」
說完,蘇也離開了,話說多了,韓碩只會覺得煩躁,因為他已經陷入了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
韓碩沒有回基地,只是坐在基地外面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坐到晚上,天上繁星閃爍,韓碩躺在地上覺得是這麼美,那一刻他突然想到蘇說的那一番話。
他從小都是眾星捧月,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從來沒有打罵,哪怕是他錯了,也不會告訴他是錯了,但現在他突然想來,卻發現如此失落,原來離開了父母之後自己什麼都不是,他是天才,但只是一小部分人眼中的天才,在大多數和他一樣天才的人眼中,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想著想著,他突然覺得自己餓了,平時只要覺得餓了,伸伸手就有飯在他旁邊,他拿著就吃,甚至忘記送飯的人是誰,渴了就有人給他遞上水,他從沒有感激,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自己認為最有價值的事情上。
現在他感覺如此孤獨,他沒有朋友,以前他法理解周圍人的一些想法,他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對的,這個世界上就應該以他為中心,周圍的人都不懂他,那些人都是另類,羨慕自己,所謂的朋友不過是一群帶著虛偽面具,渴求自己某些東西的人。
當他深刻體會到孤獨,深刻體會到周圍冷暖時,卻發現原來另類的只是自己而已,而其實自己並不算是另類,因為他也很普通,而朋友是可以驅趕孤獨的。
回想到以前自己的嬌縱跋扈,回想到那些關心自己,卻被自己罵的狗血淋頭的人,他連做人最起碼的感恩都沒有。
他哭了,長這麼大他很少哭,但這次他真的傷心了,他突然意識到在這個世界,沒有了他,地球依舊轉,沒有了他,周圍的人可能會活的更好,沒有了他,笑聲可能會更多。
他恐懼了,看著繁星點點,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張張熟悉的臉孔,這些人都曾關心過他,但最後卻都消失在他的周圍,除了他的父母和親人,沒有人願意和他玩在一起,沒有人願意為他驅趕孤獨,沒有人願意給他帶來溫暖,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恍然大悟的他,終於明白蒼龍為什麼要把他送回去了,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蒼龍會心痛。
對,是心痛,而不是蘇所說的心疼,蒼老師一直試圖讓自己明白些什麼,一直試圖讓自己去感受身邊的溫情,但他卻一如既往的冷漠,所以他心痛了,覺得他已經可救藥了。
恍然大悟的他,爬起來朝基地跑去,這一刻他沒有了飢餓,沒有了孤獨,也沒有了恐懼,他只想見到蒼老師,和這個關心自己並為自己心痛的老師說一句「對不起」
他滿頭大汗,經過周圍的人時,大家都以為他瘋了,抓住人就問,先知在哪,得知在軍情會議室的韓碩立即沖了進去,連門口的守衛都不敢攔他,他開門就說道:「蒼老師。」
眾人都驚呆了,會議室里的先知軍高層,幾乎都認識這個脾氣暴躁,卻天才橫溢的年輕人,他們不可思議的是,居然可以從這個傢伙口中聽到一句對不起。
蒼龍也愣了那麼一下,最後讓大家都出去,會議室只剩下韓碩和他倆人時,韓碩突然說道:「對,對不起。」
蒼龍問:「為什麼要對我說對不起?」
「因為我錯了。」韓碩低下了他平日裡高昂的頭顱。[
「不,你沒有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為自己的夢想付出,本就沒有多少錯,你只是在堅持你自己。」蒼龍說道。
「不,我錯了。」韓碩反駁道,「你們其實都知道我錯在哪裡,只是我一直不聽不進任何人的想法,以自我為中心,但今天我明白了,原來我傷害了那麼多人,因為我的固執,因為我的堅持,因為我的夜郎自大。」
蒼龍笑了,他笑著看著韓碩,說:「其實你缺的只是一顆敬畏的心,敬畏這個世界上所應該存在的一切,你天才橫溢沒錯,但在天才其實也只是一種才華,你的家庭背景讓你養成了這種高高在上,目中人的習慣,可他們卻並沒有告訴你,脫離了背景,你什麼都不是,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你只是一個普通人,這個世界總是一山還比一山高。」
「那我還應該堅持我的夢想嗎?」韓碩突然有些迷惘。
蒼龍沉默了一會,說:「就像這個色彩繽紛的世界一樣,夢想也是可以有色彩的,而在最初的開始,它只是單調的黑白,但正因為它最初的黑白,才需要我們去上色,讓它變得瑰麗,變得精彩。如果你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那你將永遠停留在黑白之初,單調,乏味,我可以告訴你,那不是夢想,是囚籠,自我束縛的囚籠,夢想是自由的,用心去感受一切吧,用一顆敬畏的心,論你認為你有多天才,藐視一切,只會讓你看起來幼稚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