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被遺忘的古藏戈巴族村2
斷裂的天梯
隨後他們又從村志中找出了這個村落一千多年能安然無恙的原因。
原來這個村落單獨在第一層,這裡又潮濕悶熱,而且怪獸蚊蟲居多,極不利於人類生存;而通往第二層村落的路途,也充滿了危險,單人是根本不可能穿越叢林抵達第二層的人類聚居區的;勇士要走三個月,才能抵達最近的村落,往返一趟,也是死傷過半。
而裡面記述的大多數內容,卻和卓木強巴家的寧瑪古經極其相似,諸如三層樓高的怪獸,開始在勇士的冒死穿越中頻頻出現……
由於經卷上記載的都是大事,往往好幾年也沒有一項值得記載的事件,而許多經卷被燒毀,亞拉法師和唐敏立即著手,將剩下的捲軸按時間順序分類掃描進電腦。
卓木強巴則關注著有關「天梯」的信息。
按照捲軸上記載,原本這底層的山崖,是一片不可逾越的絕壁,在無數勇士付出生命的代價後,才找到了通往第二層平台的途徑,後來在某位充滿智慧的長老的指引下,那些勇士們將種子埋在山岩的縫隙中,最終長成了天梯;再後來,又有了可上下的通道,按捲軸上的記載,那種通道似乎有些類似於吊籃。
卓木強巴呼叫了胡楊隊長,詢問他們在崖壁下有沒有什麼特殊發現。
胡楊隊長回答說,在所有木屋的交匯處有一台巨大的水車,它不僅為這裡的田地引渠灌溉,似乎還提供一些特別的動力,只是轉軸最終深埋入地,不知道通向哪裡。
至於天梯和吊籃類的東西,他還沒有發現。
過了片刻,呂競男道:「強巴拉,我發現了一些東西,不知道是否和天梯有關,你來看看吧。」
卓木強巴趕到崖壁邊緣,這時才發現,這片山崖並不是簡單的紅色,而是無數奇異的顏色拼在一起,以紅色、紫色、藍色為主。
岩體也並非就是簡單的錐形,最少紅崖底部還有些內弧,就像一顆欲滴的紅水珠嵌在周圍的灰色岩壁上。
四周散落著許多火山蛋和火山豆。
胡楊隊長指著剛架設好的儀器道:「我們的猜想是正確的,這裡一直有火山噴發,凝固成這片紅崖的岩體,都未超過兩萬年。」
卓木強巴道:「如果說這裡一直有火山噴發,這裡又是熔岩通道,那為什麼那些戈巴族人還修築木屋?
不怕引火燒身?」
胡楊隊長用力抹了一把大鬍子,笑道:「這就是這裡火山的特點,它並不是爆炸性噴發,而是緩慢溢流,像淺溪一樣流下來的,到這個地方已經終止了。
顯然那些戈巴族人是勘測了全部三層平台之後,認為下一次火山噴發,熔岩只能流到這個地方,加上其餘的地理條件,才選了這裡做一個落腳點。
不知你有沒有聽到浪濤的聲音,我想,這裡已經接近香巴拉裂隙的一端。
這個村落距海是很近的,而這條河如此寬大,能放很大的船下水,村里肯定有造船的作坊,只是我們還沒發現。」
卓木強巴道:「你是說如果熔岩漫過這裡,全村人可以很快地撤離到海上。」
「對。」
胡楊隊長道,「熔岩流過來時,還有什麼地方比大海更安全?」
卓木強巴點點頭,向前走去,就看見呂競男正對著一堆藤蔓植物觀察,只是沒見到岳陽。
胡隊長說了他和呂競男、岳陽三人搜索的三個方向,而他在中間,聽到呂競男的聲音就先趕來。
只見那些藤蔓粗如嬰兒手臂,在山崖的下面堆積成山。
而抬眼望去,在紅色山壁上還攀附著部分藤蔓,一截截的,只是早已不連貫,相去約有數百米。
掉落在地表的藤蔓並非死物,仍有枝葉從藤蔓主幹中生長出來。
呂競男手拎起一截藤蔓,卓木強巴發現,在兩根粗如嬰兒手臂的主幹中間,竟然有無數細枝整齊地並排扭結在一起,使它們看起來更像是繩梯。
呂競男道:「看起來,這就是天梯了。」
胡楊隊長道:「非常有智慧的創意。
看起來這些藤蔓生命力非常強,它們能植根在岩壁縫隙中,一直生長,並越來越粗壯。
就算老藤死去,新的枝葉也會順著老藤的走向繼續生長,保證這道天梯永久不會斷開。」
呂競男清理出一條繩梯的一端,看著斷口道:「看來是有意被破壞掉的,似乎是為了斷絕所有逃生的通道,也或許是為了防止別的人來援助吧。」
卓木強巴看著崖壁上幾截不足十數米的殘藤,喃喃道:「看來,我們只能自己爬上去了。
這片崖壁,可真大啊!」
「還好。」
呂競男看著那聳入雲霄的岩壁淡淡地說。
他們面前的崖壁,雖說熔岩堆積成一個斜坡,但幾乎也是八十至八十五度的坡度,不過比起那些內斜型的崖壁來說要好多了,也正因如此,那些古人才將這裡選作上第二層平台的唯一通道吧。
可是這片大岩壁畢竟已接近或超過兩千米的高度,岩壁上的少許突起和裂隙,恐怕只有岩羊才能在上面站穩腳跟。
卓木強巴心裡沒有呂競男那麼樂觀。
胡楊隊長也道:「嗯,看來接下來幾天我們都得在這大崖壁上過夜了,估計得花三天才能爬上去。」
「不用那麼久。」
呂競男自信道,「大家在村里養足精神,我們勘查好路線,只需在大岩壁上休息一夜就可以爬上去。
雖然天梯被破壞了,但畢竟給我們留下了十幾截殘藤,我們至少有幾百米不需要太費力。
實際攀爬距離應該在一千三百米至一千四百米之間吧。」
卓木強巴道:「回去和大家再議一議,看看那些資料中還能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接著,又詢問岳陽有沒有發現。
岳陽回應道:「強巴少爺,我看到些機械裝置,你們過來看看吧。」
三人向岳陽處靠攏,途中看到了胡楊隊長所說的大水車。
那個水車果然巨大無比,就像摩天輪一樣,只不過如今橫躺在地上,斷裂成了幾截。
旁邊崖壁中的流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周圍的大地都在顫抖,卓木強巴等人捂著耳朵,快速通過那片區域。
岳陽發現的地方距離山澗泉的出口不遠,但是較為隱蔽,藏在崖壁下一叢竹林之中。
撥開竹林才發現,裡面竟然是一道裂隙,而裂隙的表層在竹林上方已然合口,只是裂隙內部黑黝黝的,似乎一直向上延伸。
見到卓木強巴等三人,岳陽說出了他觀測的結論:「這裡的岩壁很濕滑,看起來好像是另一條山澗泉。
只是不知是乾涸了,還是上面被人為地堵住了。
裡面有個機械架,被破壞掉了。」
說著,見卓木強巴等人往裡走,又道:「小心,路很滑。」
看著散亂的木架,胡楊隊長道:「看來是戈巴族人攀上第二層平台後,利用山澗泉形成的天然通道,在這裡搭了一個起落架,再利用另一條山澗泉的衝力作為水車動力,來牽引著吊車上升——戈巴族人的智慧。」
呂競男則看著被水汽腐蝕得不成樣子的木架,道:「破壞得相當徹底,看來當年屠村的時候,兇手把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整個村子,沒有任何逃生的希望。」
濕漉漉的岩壁根本不可攀爬,卓木強巴明白,他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
只是他很奇怪,如果按他們推測的,是狼一樣的生物造成了這一切,它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它們又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忙碌大半天,巴桑他們才把屍骨處理妥當,在村的西頭多了無數墳冢。
後來張立又去研究了胡楊隊長提到的水輪機,認定那台摩天輪一樣的水輪機,就是這個村落所有動力的來源,它在所有木屋的交接處,直接將兩千米落差的水的勢能轉化為各種動能。
最後張立認定,這些精密的機械肯定有文字記載。
終於在亞拉法師的幫助下,在記載大事記的村志中找到了有關機關製造的篇章。
村志中記載的那些機關陷阱,看得張立額頭直冒冷汗,同時也才知道,他們能平安地抵達這座村子,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如果說埋伏在村外鐵矛林里的機關全都開啟的話,他們要想毫髮無損地進入這村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亞拉法師由此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些屠村的生物,竟然將這麼可怕的機關破壞殆盡,那豈不是更加可怕!
隨著研究的深入,張立和亞拉法師都發現,這些捲軸的字裡行間,似乎隱藏著某種秘密。
這個村落里的人,他們似乎參與研究過一種東西,每當提到這件事,都顯得諱莫如深,只是淡淡幾筆,卻又藏著些許驕傲。
整個研究過程竟然持續了五六代,接近一百年時間。
從各代記錄者筆記的片斷拼湊起來看,那種東西有堅硬的外殼,能獨自行動,沒有軌道束縛,移動速度很快,而且非常靈活,可以去到普通機械無法到達的地方,搭載多種可遠距離攻擊的投擲武器,似乎還可以自動鎖定目標。
而那種機械的動力來源,看起來是某種活的生物。
村志中描述最多的,就是對那種機械心臟的尋找,這似乎也是這個村落里的人所負責的那一部分。
至於那種機械的其餘部分,應該是那些抵達了最高層的戈巴族人在研究。
最終這些村民在第二層平台找到一種「有六條腿,半橢圓形頭部,能急速爬行」的生物作為那種機械的核心。
工布村民不無得意地在村志中說「這是集機關術、蠱毒、生物飼養之大成」的一種全新防禦技術,有了這種技術,整座神廟將更加安全。
而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最初的一百年裡,這個村子裡的人很顯然和最上層的戈巴族人有來往,村志里除記載有他們共同研發那種可怕的機械外,還有派人去參加共同祭祀的記載。
可是一百年後,突然村志中再也沒提到最上層的戈巴族人了,他們與香巴拉第三層平台,似乎完全中斷了聯繫,卻沒有記錄是什麼原因。
而亞拉法師也從村志中找到一些可能引起工布村被屠村的蛛絲馬跡。
在一段六年前的村志中記載「次塔爾闖禍了,他去了……」中間被燒了個大洞。
在這段話後面,緊接著就是那段他們無比熟悉的詛咒:「無數的災難將像雪崩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
所有的城市將變成死城,荒無人跡,豺狼在聖壇下安家,毒蛇在台階上曬太陽,蜘蛛網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後面是一句疑問:「……贖罪,難道我們終究逃不過命運?」
亞拉法師費盡心思想尋找到別的線索,卻只翻到這麼幾句令人費解的話。
把大多數工作做完之後,按村志所述,巴桑等人從下方出口出去,捉了無數巨蝗,飽餐一頓。
又將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換作了戈巴族人衣服,找了一間較為完好的村舍做營地。
亞拉法師和敏敏也將捲軸盡數掃描入電腦,大多來不及詳查細查的資料,將在一路上找機會慢慢解讀。
晚上開了個會議討論,綜合各方意見,他們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這裡的戈巴族人擁有的科技力量,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這裡的機械運用,已經接近或超過十八世紀歐洲工業革命爆發之後的水平。
而在自動性方面,甚至與現代工業機械技術相比,也毫不遜色。
張立道:「我先前告訴岳陽他們,說這座村落是一間大工廠,這些木屋的排列就像生產流水線,一種合理且完美的農業工業化生產系統。
但是現在,我要做出更正,那個形容還不完善,這個村落,更像是……一種集智社會,可以說,這些建築、農田和金屬網,構成了一種類似於網際網路的社會結構。
這裡的每一間小木屋,更像是一台電腦終端機,他們在屋裡就可以獨立完成任何生產加工,由下方的廠房將他們的構想成型化並配送至屋內。
而且,他們也可以通過這些網絡傳遞方式將資源與全村共享。
看看這些蜂巢似的建築,我們可以把每一位工布村民想像成一隻有高度智商的蜜蜂,當他們聚集在一起,能通過集智產生更大的創造力。」
岳陽想了想道:「我記得方新教授說過,集智需要達到一定的數目,才能產生臨界點,最終發生質的飛躍。」
「沒錯。」
張立看了看工布村的規模,道,「這也就是工布村雖然採用了一種集智化社會模式,卻依然沒有我們這些外人科技進化得徹底的原因——他們數量太少了。
他們或許會利用電磁效應,卻不知道它們的原理和轉換;他們也沒有研究出核能;由於地理限制,也沒能使用石油等高效能源;他們只是將古代流傳下來的機械術,發揮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
事實上就連機械術,他們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他看著岳陽道:「你不是好奇這裡的機械為什麼是木殼麼?
顯然,這裡的礦石不能提煉出大量的鋼鐵,所以他們只能將鋼鐵用於易於耗損的核心軸承和齒輪上面。」
趙莊生嘟囔道:「大量繁殖不就可以了嗎?」
亞拉法師道:「這裡的村民已經更注重提高生活的質量,而不是單一關注人口的數量。
在村志中的記載中,這裡的人口數量始終保持著一種平衡,甚至很多時間裡人口還呈負增長,但是他們的醫療技術顯然達到了極高的水準。
通過對一些屍骨的觀察,我們至少可以肯定,他們能進行開顱手術、開胸手術、斷肢再植術等技術含量要求極高的手術。
可惜的是,有關醫療部分的資料都被燒毀了。」
「開顱手術!」
趙莊生驚呆了。
「遠不止如此。」
胡楊隊長補充道,「工布村民的智慧絕非僅限於機械和醫療技術上面。
我和競男在田間地頭仔細地研究過了,這裡的村民顯然掌握了某種雜交技術,他們種植的那種農作物,似乎有青稞的影子,但種植程度比我們想像的更為密集,通過電腦模擬計算,就算種植的是青稞,這種種植密集度,畝產也會超過一千斤,若是換了其他的農作物,產量將翻上數倍。」
呂競男道:「這個推論,在工布村的村志中得到了印證。
據最初的村志記載,這裡每一季生產的糧食,足夠全村人吃六年。
而且這些農作物,每一年都要產四季,除了部分加工成可長久保存的食品外,大部分糧食,他們都實施了定期儲存、定期銷毀的方案。
我們沒有找到他們進行雜交的記錄,對這些試驗田產量的記錄也只有幾十年時間,後來就再也沒有記載過這些糧食的產量了。
不過,如果他們記載的數據屬實的話,我只能說,這些古人,他們走在了袁隆平先生的前面。
這裡的糧食產量,幾乎能和我們今天的高產水稻相媲美,而這裡的蔬菜和水果,想來產量也不會低。」
胡楊隊長拿出一個口袋,裡面裝著一些種子,激動地對大家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們已經發現了香巴拉最大的寶藏,將這些母本帶出去,它們將改變整個世界。」
岳陽、趙莊生等人大惑不解,張立問道:「胡隊長,這些不是也只能和我們今天的高產水稻相比嗎?
頂多就是多了幾種高產農作物吧,怎麼能改變世界呢?」
胡楊隊長道:「黃金糧食,是黃金糧食啊!你們沒有聽說過嗎?」
集智之村
岳陽想了想,似乎在哪裡聽說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了,只有敏敏「哦」的一聲,似乎想起來了。
呂競男道:「傳說中有一種神糧,每天只吃一半,第二天它就能恢復成和原來一樣多,永遠吃不完。
雖然只是一個神話故事,但自古以來,農業家和科學家對黃金糧食的追求就從未停止過,他們的最低標準,是希望能找到或雜交出一種高產,能適應各種氣候條件,能抵抗各種病蟲害,只需要最基本的水和陽光,就可以大量生長的農作物。
只需要把種子撒下去,不管是撒在沙漠中,還是在岩縫裡,只要有陽光和水,就可以生長,不需要翻田,不需要施肥,不需要除草,不需要除蟲,但卻驚人的高產。
或許聽起來也像是神話,但是包括袁隆平在內的許多農業學家,都是以此為目標在雜交各種高產農作物的。」
大家這才正視起胡楊隊長手中那包不起眼的種子,岳陽道:「難道你們發現的就是……」
胡楊隊長小心地收起那包種子,對大家道:「如果村志斷掉的時間,就是這個村被屠盡的時候,那麼,這個村子起碼已經荒廢4年了。
可是你們看看田地里,那些茂密的秧苗,有沒有受到影響?
它們依然生長得很好,自生自滅,自枯自榮,田地的旁邊就是生長力和侵占性極強的野草,卻對它們毫無影響。
你們知道我在田地里發現了什麼嗎?
就連那些覆蓋在田地邊的金屬軌道縫隙中,它們也能生長,只要有水和光,在金屬里也能生長,這已經顛覆了我們對植物的傳統印象了。
所以不錯,這就是這裡的古人不知用多少代的智慧和實驗,研究出來的黃金糧食。
如果有一天,撒哈拉大沙漠,變成畝產千餘斤糧食的高產區,冰原覆蓋的北極圈同樣如此,你們說,這會不會改變全世界?」
「啊!……」一聲聲輕呼自大家口中發出,此時他們也感覺到了胡楊隊長手中那袋種子的分量,一個個欣喜且激動地望著胡楊隊長。
只有肖恩心道:「這只不過是一個中轉站,如果能上到第三層,那時才能發現更值得帶走的東西。」
雖然這麼想,但他還是看了看自己的背包,那裡面有比胡楊隊長收集得更完善的植物母本。
亞拉法師道:「我們還在最底層的廠房內,發現了家禽家畜的規模化養殖。
這裡的人,顯然不用為食物發愁,他們的生產能力也驚人的高。」
說著,看了張立一眼。
張立馬上接著道:「這裡的戈巴族人沒有發明蒸汽機,但是他們用水力做到了同樣的事情,那台水輪機為整個村寨提供了動力。
金屬軌道是村寨的交通系統,戈巴族人利用了發條一類的機械能使機械自動在軌道上移動,自動完成木材和石料的採集,自動完成糧食播種和收割。
我在村子的下方還發現許多管道,用於物資和能量的傳輸。
我對木屋進行了徹底的檢查,我發現每間木屋還有一個彈簧扭矩的蓄能裝置,即使大水輪機不再轉動或需要檢修更換,每家每戶蓄積的動能還能使用兩三天。」
唐敏問:「這些能量用來幹什麼呢?」
「分兩類,一類作用於生活所需,自動織布、自動制皮、造紙、磨麵、零件加工,等等;一類是防禦類,我們可以這樣說,這裡的每一間木屋都是一台機關發射裝置,大多是對空發射的,那些武器顯然能給天空的猛禽造成巨大的傷害。
不過最後的一兩年,這裡的人們似乎對機關做了些調整,加強了對地面的防禦。」
張立指著角落的一根鏽鐵管道:「難道你們沒有發現,這裡的村民使用的是自來水嗎?
還有那些由短刀固定的台面,我懷疑那是一種自動……」
肖恩輕輕撩起額角銀髮,難以置信地搖頭笑道:「這裡的人什麼都不用做。」
張立道:「這裡的人確實極大程度地從體力勞作中解放了出來,或許比我們現代的都市人解放得還要徹底。
他們更多的時間,應該花在了思考上。
大家可注意到,這些木板上的雕繪多麼精美,它們可不止一層,而是一層又一層疊上去的;還有那些唐卡,雖然被火燒雨淋,但依然無法掩蓋它們的美麗;還有許多器皿,應該是類似於我們的棋類的娛樂物品。
當然,我認為他們研究得最多的還是那些機械構造,你們都去那些倉庫看過的,那麼多機械生產工具,或許這一千年來,這些工布村民都在研究如何製造出更多更實用的機械來。」
胡楊隊長道:「我覺得他們的機械自動化,還是要靠人工操作才能完成。
比如說,就算他們和我們的農業工業化體系一樣,有自動播種機和收割機,有自動水流灌溉系統,起碼除草你得靠人工完成吧;要織布,繅絲你可以機械自動化,養蠶你得靠人工完成吧……」
亞拉法師搖頭道:「不,這裡的自動化程度恐怕比我們想得到的還要高。
由於古人對生物操控技術的了解,他們完全可以做得更徹底、更完美。
就拿織布來說,擁有生物操控技能的古人完全可以做到,讓蠶在固定的地方進食,然後到固定的地方結繭,在固定的地方交配產卵。
這樣,那些自動的機械就只需去固定的地方采繭,隨後的抽絲、織布也都可以自動進行,將人力完全從勞動中解脫出來。」
說到這裡,亞拉法師那顆潛修多年的心竟然不能平靜下來,他突然間對捲軸上那句空洞的話「集機關術、蠱毒、生物飼養之大成」,有了深刻的了解。
岳陽舉一反三道:「也就是說,這裡的牛羊能自己去一處吃草,奶牛自己去擠奶機前擠奶,快死了自己去屠宰加工的地方,然後那些肉通過這些軌道管道送至每家每戶?
甚至……甚至能切成肉片、肉丁,全都由機器做好了!我的媽呀,這是一種什麼生活!」
卓木強巴長吁一氣道:「這就是……香巴拉的生活。」
敏敏重複了一遍傳說中的香巴拉:「那裡四季花開,水流不歇,莊稼總是在等著收割,甜蜜的果子總是掛在枝頭……那裡的人用意念支配外界的一切,覺得冷,衣衫就會自動增厚,熱了又會自然減薄;想吃什麼,美食就會飛到面前,飽了,食品便會自動離去……」大家看著戶外漸黑的村落村中那一座座破敗的小木屋,想像著這裡曾經的繁華。
誰能想到,神話中隱藏的真實,竟會是這樣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對於見過倒懸空寺和瑪雅地宮的他們來說,這一切雖令人驚訝,但還能夠理解。
不過對趙莊生來說,就像在聽天方夜譚一樣,只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像在話家常的其餘隊員。
「等等!等等!」
終於趙莊生受不了了,大聲道,「你們好像是說,這裡的科技水平……這裡的機關什麼的啊,比我們二十一世紀的工廠還要先進?」
大家停下討論,很奇怪地看著趙莊生,旋即醒悟過來,這傢伙沒親眼見過那些古代機關術的造詣,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古人的智慧。
亞拉法師正告他:「就某些方面而言,是的。」
「比……如,說呢?」
趙莊生呆呆地問。
岳陽攬過趙莊生的肩,對他道:「這樣說吧,我們現代的工業基礎來自於十八世紀的工業大革命,你知道……什麼叫做工業大革命嗎?」
趙莊生搖頭,岳陽道:「所謂的工業大革命,就是指,將人力的手工業勞作,轉換為機械力勞作,它節省了人力,而提高了產量,使整個世界生產秩序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物質的分配和人類的社會結構,也因此發生了完全的改變,最終演變成了我們今天的這個世界。
而工業大革命最關鍵的因素其實就兩點,瓦特的蒸汽機和……歐洲人學會了煉鋼。」
「這,這和……有什麼關係?」
趙莊生嘟囔著。
岳陽繼續道:「其實,蒸汽機的根本意義是:一種能持續提供穩定動力源的機械裝置,一種穩定且持續的動力源,是一切工業的基礎。
而鋼材呢,則是一切機械的原材料。
工業大革命要成功,就必須找到一種堅固耐磨,可以長久使用不易損壞的材料,新的冶煉方法讓那些原本笨重又易碎易斷的生鐵變成了鋼。
但是,這兩種工業大革命的先決條件,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被我們的祖先發明了。」
「啊?」
趙莊生表情怪異。
張立擠眉弄眼道:「你可別不相信,畢竟你沒系統地學習過機關學。
早在兩千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以水力和風力作為動能的持續動力源,而其中又以水能動力源最為穩定。
諸如筒車、水礱,至今還有很多地方在使用。
而煉鋼之法就更不用說了,歐洲18世紀採用的新式煉鋼之法,在我國的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被發明並使用了。
最初百鍊鋼,後來因為工藝繁複又加以改進,在漢末發明了新的煉鋼法——炒鋼。
所謂炒鋼就是將鐵再熔,並在熔爐中攪拌令碳化掉,這也就是現代仍在使用的煉鋼工藝原理。
更厲害的是我們的祖先發現,不同水質的水可以影響淬火的效果,而這項研究是歐洲學者們在近些年才開始的。
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看看《夏侯陽算經》《神器譜》《格物粗談》什麼的。」
岳陽馬上又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們的祖先之所以沒有在兩千年前發起工業革命,是因為當時人們的視野還不夠廣闊。
鋼鐵發明的初衷是為戰爭打造兵器,水輪機是為了農業生產,我們的發明都是為了自給自足;而不像歐洲工業大革命是為了向全世界傾銷產品,積累資本。
但是只要有了先決條件,就隨時都能發生工業革命,所以在這裡出現大規模自動化機械,我們不感到驚訝。
畢竟我們曾見識過光軍在一千年前製造的自動機關。」
胡楊隊長道:「小趙啊,你不用太驚訝了,要知道,現在大型機械運轉的基本構件,齒輪、轉軸、鏈條、滑輪,都是我們祖先在兩千多年前就發明了的,歐洲人所做的不過是用鋼鐵代替了木頭。
如果你能去回顧歷史,你會發現很多類似的事情,歷史書上往往是這樣記載的,某一項發明在我國產生於多少多少年,然後歐洲人於多少多少年之後才有同樣的發現。
唯一令人感到惋惜的就是,那些發明在連續的戰亂中,慢慢失傳了,如果不是饑荒瘟疫、朝代更迭、戰亂不斷,我們中國,也該在一千多年前,就產生這種類似於香巴拉的工業大革命。」
亞拉法師道:「還不止如此,在一千多年前,吐蕃剛剛崛起的時候,它正巧處於古中國和古印度之間,而那位具有卓越遠見的君王,在當時整個高原民族還處於較為落後的社會形態下,他已經開始向周邊的兩大文明古國學習更先進的生產生活方式。
很顯然,其中最精粹的知識,被光軍完全掌握了,其中一些連它們的誕生地,都已經忘記並忽視的發明創造,被光軍發現並發揮到了極致,最終造就了一種無敵的神話。
四方廟裡面所保存記載的,應該是那個時代所有古文明的最高成就,如今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亞拉法師的一席話引起了大家的思索,連巴桑都少有地露出了嚮往禮之情。
呂競男則想起了亞拉法師曾經說過的另一段話:「融合了本地巫蠱、印度外科手術、中醫中藥和生物培植操縱的蠱毒,結合了東方內家吐納和西方體術瑜伽的密修,以及超越了同時代其餘國家的煉鋼之法打造的武器裝備,被發展到極致的操獸之術、迷幻之術、空氣咒術,像特種兵一樣對人體生理結構的了解,像刺客一樣的行軍方式,這就是光軍,無敵的光軍。」
「既然這個地方已經如此發達了,怎麼說滅……就被滅了呢?」
岳陽的一個問題頓時將其餘人從幻想中拉回了現實,這個問題確實令人頭痛。
按說光軍在當時就算強悍的存在,就算一千年過去,這些光軍的後裔已沒有了光軍的力量,可是這些機械還在啊,從它們的鏽損程度來看,顯然四年前它們都還能正常工作的,而張立說的那些機關又是那麼可怕,想要屠村應該是極為困難的事才對。
張立道:「其實不難,只需先破壞掉了能量傳輸的管道,由於屋內有自動蓄能的裝置,只要在幾天內沒有發現異常,那麼整個自動化系統就會在同一時間陷入癱瘓,或許這還正好從側面為我們提供了兇手的一些特徵,它們分辨不出哪些是用於防禦的機關,那些是用於生產的,所以它們把一切可以自動運轉的機械都破壞掉了。」
唐敏想起了屋外的鐵鏈,道:「又或許,它們本身就是和村民生活在一起,突然發難,所以成功的機率會更高。」
岳陽道:「好,我們先不討論它們是否擁有這樣高的智慧,我只想問,為什麼,它們要突然發難?」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岳陽自顧自分析道:「我記得強巴少爺說戈巴族那個瘋子提到的是,它來了……」
卓木強巴道:「嗯,當時那人說得很含糊,我們也並不是很清楚究竟是它還是它們。」
岳陽道:「不管是它還是它們,既然是來了,那麼就是表示,不是原本就在這裡的,是從上面,或是別的地方,來到這裡,然後才是,所有的,都被咬死了。
接著,是法師在捲軸中找到,那個叫次塔爾的人,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但是後面的那段話,『當聖廟的階梯被鮮血染紅,』我們可以推斷,那人去的地方應該是第三層,那裡才有神廟;這又讓我聯想到另一個捲軸中的問題,那就是,為什麼當村子裡的人和第三層的戈巴族人共同研發出那種叫什麼傀儡的東西之後,他們就不再往來了?
為什麼這裡的人就不能去第三層了?
然後是捲軸里最後一句,這裡的人說他們終究逃不脫命運。
逃不脫怎樣的命運?
那個叫次塔爾的人去了什麼地方?
從捲軸中的口氣看出來,他們已經知道將要發生什麼,或者是,他們從曾經的記錄中,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
「如果是這樣,他們就應該做了防範。」
胡楊隊長很冷靜地分析道。
岳陽道:「是的,他們做了防範。
張立不是說過嗎,最後的一兩年,他們將部分對空的機關調整為對地,只可惜,這些防範並不足以改變他們的命運。
如果說,這裡居住的是戈巴族人,他們仍舊保留著與狼和獒一起生活的習俗,但是除了斷掉的粗鐵鏈,卻沒有發現任何狼和獒的屍骨。
這一點同樣讓我起疑,要知道,從我們了解的資料來看,狼和獒都是戈巴族人的最大幫手,與狼同居是他們幾千年延續的習俗。
在危機來臨的時候,用粗鐵鏈鎖什麼?
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們就只想到了狼或者獒,而沒有去想過,狼或獒的背後是否藏著什麼問題,直到我從法師那裡聽說,這裡的戈巴族人分為了上和下……」
呂競男馬上道:「你是說,滅了下戈巴族村落的並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狼群,而是……」
「上戈巴族。」
岳陽向著教官點頭道,「我記得亞拉法師說過,只有操獸師才能對付操獸師,同樣的道理,只有光軍才能對付光軍。
為什麼這些人要把他們的幫手拴起來,極有可能是他們懼怕比他們擁有更高明操獸技術的上戈巴族人會令他們的獒和狼反戈相向。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們只和上戈巴族相處了一百年,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卓木強巴問道:「是什麼矛盾會導致下戈巴族遭到屠村的命運呢?」
岳陽道:「這個不好說,我只能猜測,或許……和信仰有關。
這個推論,是從有關香巴拉神話傳說中得出的。
強巴少爺你們對香巴拉研究得更久,我記得你們說香巴拉歷史上有過一次叛逃行為,我不知道這段神話是否也隱藏了一段真實的歷史……」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突然愣了愣,接著道:「而且,我覺得,那次事件也間接影響了身在外界的使者的態度,畢竟它們在時間上是吻合的!」
光軍對光軍下手,戈巴族對付戈巴族,岳陽說出了亞拉法師和呂競男最不願聽到的推論。
亞拉法師一直在微微搖頭,呂競男也一直蹙眉。
但是他們無可否認,岳陽做出了他們迄今為止,所能得出的最為合理的推論。
光軍的信仰因當權者信仰的不同而反覆改動,雖說他們有自己的神靈,但在漫長的歷史中,同一族群產生了不同的信仰也不是沒有可能。
關鍵是,要對抗擁有這種機械的強大的光軍後人,似乎也只有同樣強大的光軍後人才能做到,而當年的矛盾致使古格使者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對待聖物的態度,這似乎也很合理。
加上那個神話的印證,亞拉法師不由在心中嘆息:「可怕的岳陽,難道真如你所說?」
肖恩還是首次見識到岳陽的這種能力,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這傢伙是個推理的高手,看來以後得更小心了,幸虧現在他根本就沒注意過我。」
岳陽卻在心裡嘀咕,其實他還有許多疑問沒有提出,諸如這裡的人擁有這樣高的科技水平,能夠捕殺製造蛇形船那樣的可怕生物,為什麼他們卻只肯蜷縮一隅,為什麼不拓展空間?
最起碼,也可以在這最底層建一條通往海面的安全通道吧?
接下來他們又分析了幾種導致戈巴族滅村的可能,不過由於那些殘卷里並沒有藏醫方面的資料,也沒有關於帕巴拉以及狼群的資料,雖然對村子裡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不解,但最終商議的結果還是應及早離開村子,繼續向第二層平台挺進。
香巴拉之夜
入夜,岳陽在臥室里小聲和張立討論著,他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個村子裡的機械都完好無損,這裡的人也都沒事兒,你願不願意留在這裡?」
張立想了想,道:「不知道,你呢?」
岳陽道:「如果能把我的家人和朋友都接過來,我覺得還是挺不錯的。」
可他突然想到,家人還有家人,朋友也有朋友,頓感這個想法不現實,搖了搖頭。
趙莊生在一旁否定道:「我是絕對不會留在這裡,發生了那麼可怕的事情……」
岳陽打斷道:「要是沒有那些可怕的事情呢?」
趙莊生沒有了言語,似乎在思考。
張立道:「我說岳陽,你做的那個推論,到底有幾成可信度啊?
難道說,真的因為信仰不同,就滅了同族全村的人?」
岳陽想了想道:「大概有五成可靠,歷史上這樣的事件沒少發生,因為信仰,就連滅國的事情都有,何況滅村。
主要是還有些關鍵的問題我沒想通,找不到答案。
如果是信仰不同,為什么九百年前不動手?
什麼樣的仇恨能累積九百年這麼久?
還有,強巴少爺他們先前那個推論是正確的,對整個村子進行屠殺和破壞的,是一種動物行為;而我的推論,只是在這個基礎上,加上了這種動物是否接到了指令這麼一條。
你說,那些上戈巴族人是否那麼有信心,只給狼或獒下達一道命令,讓它們去屠村,然後就把這個……這麼先進的村子給滅了?」
張立搖頭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事實是,確實沒有發現狼或獒的屍體,這個村子也確實給滅了,被滅得很徹底。」
岳陽用手撐起腦袋,愁眉苦臉道:「說不通啊,一點反抗都沒有……」
趙莊生突發奇想道:「你們說,會不會是六年前那個次……次……次,次什麼,去了最高層,偷了上戈巴族的寶貝,村子裡的人知道,所以認定上戈巴族不會放過他們。
如果說,只是在村子裡取走了某一件東西,那麼應該看不出來吧?」
張立反駁道:「六年前偷了寶貝,兩年後才發現?
那些上戈巴族人反應也太慢了吧,而且說拿了東西,也說不通啊,下戈巴族人怎麼知道東西在哪裡?
起碼有翻箱倒櫃什麼的吧。」
趙莊生突然靈感突發道:「難道是……狼族起義了?」
張立大感興趣道:「怎麼說?」
趙莊生道:「就像古代的奴隸起義一樣啊。
那些奴隸主不從事生產勞動,卻擁有大量的生產資源;奴隸們拼死拼活地工作,卻只能從奴隸主那裡得到勉強果腹的施捨。
如果說這裡的狼或獒能通過集智進化出更高的智商,那麼它們會不會像奴隸一樣被役使,也充滿了奴隸一樣的不滿?
當游弋在叢林中的某位狼族領袖出現在這裡,就是『它來了』的時候,哇,一呼百應,經過兩年密謀,狼族造反,由於是裡應外合,一舉拿下了工布村!」
張立大喜道:「咦?
這個很有見地啊,岳陽,你說呢?」
岳陽道:「好了好了,沒有根據的推論,只能是瞎猜。
不過我相信,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用心去查,總會水落石出的。」
黑暗中,趙莊生感覺岳陽這句話好像在說給自己聽,納悶道:「這算什麼意思?」
深夜,在村頭池塘邊緣,一個人影除去身上衣物,泡在池塘中,調小電筒光圈,在微光下仔細地照著自己的身體,突然那黑影心生警覺,第一時間滅掉了電筒光,低聲喝問:「是誰?」
一個如狼的身影在夜空下顯露,陰冷的殺意不經意間充斥著周圍。
巴桑冷冷道:「這麼晚不睡,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肖恩?」
肖恩站起身來,道:「哦,原來是巴桑啊。
我睡不著,打算出來洗個澡,沒想到把你吵醒了。」
巴桑聲音依然不急不緩:「洗澡?
你最近的行為很奇怪啊,自從我們爬上這紅崖平台後……」
肖恩哼道:「你多心了,我感覺沒……沒什麼不同啊。」
巴桑道:「我不管你說什麼,如果你做了對不起大家的事,我會殺了你。」
說完,身影又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肖恩喃喃自語道:「哼,殺我?
你又知道什麼,難道你心裡就沒有壁櫥里的骷髏?」
他又點亮了電筒,心中想著:「我所知道的方法都嘗試過了,究竟我有沒有被那人種上蠱毒啊?
該死的,難道這就是我們間的差距嗎?
一點痕跡都沒有。
他真的會對我下手?
不,應該不會……只是萬一……」
尚未回到房間,巴桑突然佇立在風中,他屏住了呼吸,全身毛孔收縮,瞳孔放大,仿佛和黑暗融為一體,前所未有的危機就在四周。
他甚至清晰地感覺到,雖然自己什麼也看不見,可此刻的自己就像裸露的嬰兒,正完全地暴露在別人的視線下。
是誰?
或者,是什麼?
自己怎麼會感到如此驚恐不安?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巴桑才感到那種危機漸漸遠離,他小心地呼吸著,悄悄地走回房間,心跳漸漸平緩下來,只是雙腿仍有些發麻。
在房間裡,另一人同樣暗暗鬆了口氣,他輕柔地撫摸著懷裡的另一半,好令她睡得更加安穩。
第二天,吃飽喝足,收拾行裝,大家開始攀爬大岩壁。
大岩壁攀爬在攀岩中屬於頂級中的頂級,因為人的體能有限,加之目前最長的安全繩也不超過一百五十米,上千米高的大岩壁,根本沒有人可以一天徒手到頂,必須背負大量的器械,在岩壁上過夜,靠一根安全繩掛在半空,吃喝拉撒全都在上面解決。
兩千米的高山,就算步行也要花大半天時間,更何況是在無法立足的垂直岩壁上。
看著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半壁高牆,每個人都在心裡倒吸冷氣。
岳陽和趙莊生輕靈,打頭陣,緊跟在後面的是胡楊隊長和巴桑,然後是敏敏,張立、肖恩、卓木強巴、亞拉法師、呂競男在最後。
攀至三十米以上岳陽才開始沿途留下安全固定點。
為了保障安全,他們加大了固定點的密度,每五米左右便固定一次,由於繩索長度不足,僅用兩根主繩做安全保障繩,每個安全固定點都用主繩在上面打結,最後一人經過之後,還得解開主繩,拆除安全固定點,這十人就這樣利用兩根主繩,形成一條百米體長的小蠕蟲在崖壁上艱難挪移。
既要固定,又要解除固定,攀不了多久,就得停下來休息片刻,而最前面和最後面的人,無疑都是做功最多的人。
原本攀岩並沒有如此困難,關鍵在於,他們必須將背包連同裡面沉重的武器也搬上去,每人幾十公斤,加在一起就是幾百公斤的負重,大大增加了攀岩的難度。
整整一天懸掛在懸崖峭壁上,無論對體力還是意志力,都是一個考驗。
大多數時間,大家像壁虎一樣攀爬在垂直的山岩上。
這道山岩實在是太過平直,縫隙和岩褶都少得可憐,一不小心,腳下就打滑,雖然不至於掉落,但擦傷是免不了的,在沒有防護裝備的情況下,才爬了不到兩百米,大家的手肘、膝蓋等地方就多有擦傷。
攀爬到四百米左右,胡楊隊長發現插在裂隙中的岩塞鬆動,準備再加固一枚,突然腳下一滑,整個身體頓時失去了支持,只聽「咔嚓」一聲,那枚岩塞果然掉了出來。
隨著主繩的鬆動,下面的巴桑突然感到繩索上傳來的變化,而這時候,他正處於半休整狀態,手上是沒有攀附任何岩石的,唯有雙腳蹬著岩壁。
突如其來的改變,讓巴桑也失去了平衡,離開了岩壁,全身重量掛在了主繩上。
跟著是唐敏,她也猛地一沉,身體失去了與岩壁的連接。
只聽「砰砰」兩聲,又有兩枚岩塞脫落,三人以主繩為圓心在空中畫了道圓弧,從左盪到右。
一個東西被從唐敏背包里甩了出來,唐敏「呀」地叫了一聲,跟在她身後的張立本想伸手一撈,但那個小東西被甩得老遠,瞬間不見。
所有這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胡楊隊長馬上考慮著是不是要割斷自己的安全繩,以免主繩承受太大負重,他的腰刀都已拔出一半,卻在第一時間被下面的巴桑握住了腳踝。
從巴桑那冷峻的眼神中可以讀出一種堅毅:「如果你割繩子,我就不會鬆手。」
幸虧張立雙手和雙腳固定在岩壁上,這才沒有繼續下滑,終止了連鎖反應。
直到此刻趙莊生和張立的聲音才傳到其餘人的耳朵里:「趴在岩壁上別動!有滑墜!」
胡楊隊長穩住身體,用另一枚岩塞固定住主繩,並重新找到了附著點,心頭總算鬆了口氣。
巴桑和唐敏也都回到了岩壁上。
「是什麼掉了?
敏敏?」
張立問道。
唐敏道:「不知道,或許是一支手電,也可能是一卷紗布,我要清查之後才知道。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我們繼續吧。」
越往上,風開始加大,被自流循環的風撫摸千年的岩壁就越是光滑,更為困難的是,這道垂直距離兩千米的大岩壁,沒有一處可以供十個人同時落腳的歇息平台,往往休息的時候,一部分隊員就像沙袋一般任由保險索吊著,為了防止主繩無法承受大家的重量,另一部分人還不得不繼續保持壁虎一樣的攀爬姿態,這樣輪番休息,且爬且走。
幸虧在崖壁下捕獵了不少獵物,而那些高能量的食品無疑在攀爬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若沒有它們,這群人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懸吊在半空中取食。
事實上對於飲食的要求,呂競男更是早在出發前就對大家作了嚴格規定,畢竟在半空中,是無法正常大小便的。
從天蒙蒙亮就開始攀爬,直到天色漸漸灰暗,他們才停下來,開始搭建岩營。
上下兩排鉚釘深深地插入岩壁,下排鋼管斜伸向天空,將上排鋼管像棧道的橫樑一般托架成三角形,並將上排合金管外緣拼接固定成一個矩形方框,隨後在方框的合金管與合金管中間反覆纏繞強力尼龍繩,在半空中平伸架出一個平台,總算有了落腳的地方。
在平台的上方,斜拉下帶有偽裝色的布匹,這就算搭建完成。
岩營從側面看去,就像由一大一小兩個三角形拼接在一起。
下方的承接平台比帳篷布略微伸出一些,大家可以支起小鍋煮食風乾的獸肉。
唐敏為眾人處理了傷口,並建議在第二天攀爬時給這些容易擦傷的部位增加點襯墊,避免再次擦傷或感染。
唐敏站在平台邊緣,微涼的風拂亂她的頭髮,只見下方的森林已化作一片綠霧,淡淡的雲仿佛是一縷輕煙從海面氤氳升起,又好似近在眼前,浮在綠海上的一抹輕紗。
她深深地呼吸,只感到一陣心曠神怡,真想縱身一躍,學那鳥兒般展翅翱翔。
岳陽蹲在一旁嚼著風乾肉,抬頭望望,紅色的岩壁像那巨人宮殿的宮牆,高聳入雲,望不到頭;探頭看看下方,那些高大的森林植物已經連成一片,只能看見一匹翠綠的光滑的綢布,風吹過,泛起微微波瀾。
不能享受陽光直接照射的香巴拉總是很早就天黑了,大家從架平台,到吃晚飯,總共也就半個小時不到,香巴拉頂上那條蛇形太陽從金黃,到灰白,再到漆黑,跳躍似的變化著。
大家在營帳里簡單地計劃了明天的行動步驟,便開始入睡。
天黑則睡,天不亮則起來,這些天在香巴拉已經養成習慣了,畢竟在這裡與外界是不同的時間概念,若是對比他們佩戴的原子表,他們入睡的時間不過是下午5點左右,而起床等待天亮,則要早上7點以後。
不過今晚,還有兩人無法安眠。
胡楊隊長掏出珍藏的中華香菸,點燃一支,那紅光就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
他經歷過的危險並不算少,不過像今天這樣,距離死亡如此之近還是不多見的。
在那一瞬間,是生、是死,他至少考慮了兩秒。
他甚至可以想像,當時如果張立也滑脫,他那多猶豫的一秒,就可能造成他下面的人全部跌落。
巴桑蹲守在一旁,紅色的閃光映在他眼中,使他看起來就像潛伏在暗夜裡的狼。
他正回憶著,昨天深夜那種危險的感覺,只要他沒有想明白,他就會繼續保持高度的警惕,哪怕是在這絕對的黑暗中。
胡楊隊長將皺巴巴的煙盒遞過去道:「來一支?」
巴桑豎起手掌拒絕道:「不。」
胡楊隊長深深吸了口香菸,愜意的薄霧從口鼻緩緩噴出,他用自嘲的口吻道:「今天……我……」
巴桑站起身道:「不用說什麼,不管誰在你下面,都會那樣做的,我們是一個群體。
在雪山上你做過的事,我也沒有忘記。」
胡楊隊長久久地看著巴桑,一口接一口地吞雲吐霧,半晌道:「你是一個兵,是經過戰火洗禮的真正士兵。」
巴桑眺望著遠方的黑暗,眸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很久才回答道:「只是我的戰友,都去了另一個地方。」
說著,他冷漠地盯住胡楊隊長道:「和你的隊員一樣!」
胡楊隊長愣住了,仿佛陷入了沉思,直到菸蒂燒到他的手指,他才趕緊捏住煙屁股再猛吸兩口,這才熄滅菸頭,站起來,滿懷同情地拍了拍巴桑的肩。
他知道,如果香巴拉真是巴桑他們曾到過的地方的話,那麼這裡,就是巴桑戰友的葬身之所。
胡楊隊長安慰道:「其實,我一直以他們為榮,他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除了在醫院裡,我還從未見到哪位隊友帶著不安、驚恐、後悔和懊惱而離開。
他們走的時候,都知道自己要死了,很平靜,很滿足,我一直很奇怪,以為那種表情是我的錯覺,可是今天,在割繩子前的一剎那,我也感到很平靜,思維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
一陣悉率聲,又有一人走了出來,胡楊隊長問道:「是誰?」
巴桑道:「強巴少爺,怎麼不睡?」
來人正是卓木強巴,他輕輕道:「你也沒睡,是因為昨天晚上……」
巴桑心頭大驚,但依然淡淡道:「你也感到了?
那種感覺,很是特別。」
卓木強巴道:「嗯,是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
胡楊隊長道:「你們說什麼?
我怎麼聽不懂?」
卓木強巴將昨天夜裡突然的警覺告訴了胡楊隊長。
胡楊隊長道:「竟然有這樣的事?
可是,雖然那個村落很大,但沒多少可以隱蔽的地方啊。
會是什麼人在監視我們呢?」
巴桑道:「不是那麼簡單,我可以告訴你們,昨天晚上,我隱約感到,那種感覺,喚醒了我的某部分記憶,是和我的那些隊友的死亡有關的!」
卓木強巴心頭一驚,莫名的喜悅涌了上來。
「說什麼呢?
巴桑大哥又想起什麼了嗎?」
岳陽、趙莊生、張立幾個也來湊熱鬧。
卓木強巴道:「你們幾個,怎麼還不睡?」
岳陽道:「聽到強巴少爺出來了,就跟來看看。」
胡楊隊長道:「你警覺性倒是蠻高的,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你。」
岳陽「嘿嘿」兩聲,張立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是啊是啊。」
趙莊生也道。
四個人在帳篷外平台上小聲地討論著,沒多久肖恩也走了出來,加入到討論中,不知過了多久,岳陽最先發現道:「奇怪,怎麼今天我能看清你們的臉?」
眾人這才發現,今天晚上竟然有光亮,要知道,以往香巴拉的夜晚,可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而此刻,眾人輪廓隱約可見,再抬頭一看,大家皆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