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還有機會。

  「去年的校園游泳聯賽和今年的短池賽我都有看,你表現很讓人驚艷,我當時就預感到你會是一匹黑馬。閱讀��坐在段灼身旁的人這麼說著。

  她是這次運動會贊助商的侄女,叫孫祺,平時很關注體育賽事,圈內的游泳運動員就沒有她叫不出名字的。

  不過對於她的誇讚,段灼並沒有太當真。

  他想給蔣隨回個消息的,但孫祺的嘴巴停不下來,一直在聊游泳方面的問題,他覺得低頭玩手機不太禮貌,只得聽著,點點頭,偶爾附和兩句。

  「那你平時不訓練的時候會做點什麼呢?」

  「上課或者兼職。」段灼一邊回答問題,偷摸著往蔣隨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會兒正巧第五組登台,觀眾的焦點都在場上的運動員身上,逆著人群投來的那束目光令段灼感到一絲意外,他以為蔣隨不會在意他在做什麼。

  「那你平時會有什麼其他愛好嗎?」孫祺向他探頭。

  段灼搖搖頭,他尋思著這姑娘可能得在這坐一下午,起身道:「不好意思,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半道上,迫不及待摸出手機,看見蔣隨發來的消息,問他在和誰聊天。

  【Free:一位贊助商的侄女。】

  【國際級抬槓運動員:喲。】

  段灼不太能理解這個「喲」字是想表達什麼。

  【Free:怎麼了?】

  【國際級抬槓運動員:聊什麼呢,聊這麼久?】

  【Free:沒什麼,就是瞎聊。】

  【Free:[定位]我住在華庭這邊,你定完告訴我一聲,我看看在哪兒。】

  蔣隨最後定了個離華庭不遠的酒店,就隔著一條馬路,距離小吃街也特別近,段灼在網上搜了搜推薦,安排好時間,想帶蔣隨去吃夜宵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這天晚上比賽完,教練拉著大伙兒到他房間裡開會,會議一開就是一個多小時,結束時,已經十點多了。

  去小吃街倒是不遠,但要再加上吃東西的時間,怎麼著都得要凌晨才能回。

  蔣隨不同意,在微信上委婉地拒絕了他,要他好好休息,段灼很無奈地放棄了這個可以離蔣隨近一些的機會。

  沖完澡,他躺在床上,像攤餅似的來回翻面。來的時候為了能專注比賽,他沒有把工作文件一起帶來,平板也放在學校,這會兒有些懊惱。

  翻身時胳膊肘不小心壓到電視遙控器,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他乾脆把枕頭墊高了一點看電視。

  酒店的電視機沒有開通會員,可看的頻道不多,段灼撥來撥去,最後停在了《動物世界》的頻道,聽解說講,北極熊是如何發\情的。

  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在小島的那個夜晚,想到被他擁在懷裡的人。正準備做點什麼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把他嚇一激靈。

  【J:[圖片]今天我帶著我兒子去看你比賽了。】

  照片裡是比賽現場的大熒幕,抓拍的是段灼從水裡出來擦頭髮的畫面。

  段灼頓時清醒了,指尖都激動地打顫。

  【Free:怎麼來之前沒有提前通知我一聲,明天還會來嗎?】

  【J:當然在,我會為你加油的。[貓咪wink]】

  程子遙沖完澡從洗手間走出來,看見躺在床上的人抱著手機傻笑,爬到蔣隨身旁躺下。

  雖然蔣隨很快把軟體退出,但程子遙的眼前還是一閃而過了一個聊天界面。

  「跟誰聊天呢啊?還不讓我看。」

  「沒跟誰聊天。」蔣隨戳進一個視頻APP,「就是一老同學。」

  「放屁!同學你藏什麼藏?」程子遙的嗓門突然拔高,「快交代,是和誰聊騷呢?」

  「誰聊騷了……」蔣隨無語地翻了他一眼,「就是正常聊天好嗎。」

  「我不信,」程子遙往蔣隨那邊拱了拱,伸手去摸他手機,「那你讓我看看。」

  蔣隨護著手機,程子遙更激動了,活像是被劈了腿的怨婦,一根手指跟槍桿子似的頂在蔣隨胸口,猛戳兩下:「你小子心裡絕對有鬼!」

  蔣隨被他戳得心口發癢,笑著往邊上躲,但程子遙這會兒是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八卦一番,撲到他身上,一邊撓癢一邊摸索著搶手機。

  蔣隨一開始沒有獲得一個有利的姿勢,只有被程子遙騎著撓癢的份。

  床很窄,蔣隨掙扎著退到床的邊緣,已經退無可退,大半截身子懸在半空中,只剩下兩條腿還被程子遙壓著。

  頭部漸漸充血,又起不來,他崩潰地把手機往床上一丟,斷斷續續地求饒:「行行行……我告訴你……」

  程子遙這才停手,將他的半截身體拽回床上,賊笑。

  蔣隨緩了口氣,同他講起了小禾苗慈善基金,以及和一個小妹妹綁定的事情,說著,還從空間相冊里翻出一張十多年前的照片來。

  「就這個妹妹,」蔣隨笑著問,「你覺得漂亮嗎?」

  程子遙到底也是個顏控,看到照片眼睛更有神了:「漂亮,真漂亮。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這麼有遠見!有她現在的照片嗎?給我瞧瞧啊。」

  蔣隨思索再三,還是不打算把段灼的身份透露出來,要不然照程子遙的個性,恐怕不出三天,段灼就會知道這件事情。

  「他朋友圈裡不發照片,我跟他暫時也還沒見面……」

  他想,他確實沒有以資助人的身份和段灼碰面,這樣也不算撒謊。

  「這樣啊,」程子遙又關心道,「那她現在在哪兒呢?一切都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蔣隨說,「他和我們一樣,上大一了,是個很聰明的小孩。」

  「哇……這聽起來就好有成就感。」

  蔣隨挑挑眉,頗有些得意地說:「那是,尤其是聽說,他為了找我,專門考到南城這邊的學校,我就感覺特別高興。」

  「我靠,」程子遙的嘴巴合不上了,反應了幾秒才笑起來,恭喜他,「這緣分來了真的擋也擋不住,所以你這算花錢買了個童養媳?」

  「這叫什麼話。」蔣隨很認真地解釋,「我花錢是自願的,就想他能吃口肉喝口奶,平安長大就行了,不是說他花了我的錢,就一定要回報什麼。」

  「OKOK我明白,」程子遙朝他擠眉弄眼,「那她喜歡你嗎?」

  蔣隨的腦海里又浮現出前幾天晚上,在昏黃路燈下,段灼那對通紅的眼睛。

  嘴上明明說著「不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能接受」,但蔣隨在他眼裡讀到的卻是咬緊牙關的惶恐。

  其實蔣隨知道,他根本接受不了另外的答案,就像他自己也沒辦法接受和段灼形同陌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程子遙又問:「那你喜歡她嗎?」

  這問題問到點子上,蔣隨扭頭看著他:「怎麼才算喜歡?」

  程子遙露出了關愛的眼神:「你瞅瞅你,就你這情商和智商,你滑得比武大靖快又有什麼用?」

  蔣隨抬腳踹他,程子遙反應很快,壞笑著避開,過了一會兒,躺到他身旁說:「喜歡一個人嘛,就是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她的一切,她開心,你就跟著開心,又忍不住想要逗她開心。嗯……我這麼形容吧,假如你有一塊草莓蛋糕,你好想吃上邊的草莓,但如果它被你喜歡的人吃下去,你同樣能夠得到滿足,甚至比你自己吃到,更有幸福感。就這麼簡單吧。」

  蔣隨聽完,怔然良久,這分明是程子遙對愛情的理解,可裡邊的每一種狀態,他竟然都能感同身受,甚至很快地就能聯想到對應的場景。

  畫面里的人,不是那個扎著小辮兒的小勺子,而是那個在寒風中奔向他,手上捏著一串草莓糖葫蘆的人。

  第二天上午的半決賽,段灼游出了和預賽同樣的水平,以1分46秒33的優異成績順利晉級,和他一起拿到決賽名額的一個是浙江隊的,一個是河南隊的。這倆人之前都上過奧運,成績可圈可點,最後一個是很讓人意外的張家延。

  因為他素質低下,所以蔣隨對這人很沒好感,即使他拿到了和段灼差不多的成績,他依然覺得他只是運氣好點罷了,在決賽上一定贏不了段灼。

  決賽在晚上七點,蔣隨和程子遙吃過東西,帶著燈牌早早回到現場,確保段灼從後台走出來時,可以第一眼看見他們。

  經過了兩次比賽,段灼看起來沒有周六下午那麼緊張了,他從紅毯走出時,朝著觀眾席揮了揮手,雖然方向只是蔣隨他們所在的B區,但也是一種進步。

  同樣很明顯的是,段灼的人氣比先前高了,在他揮手時,蔣隨聽見了女生們幾近瘋狂的尖叫,竟然還有喊「媽媽愛你」的。

  發令槍響,段灼如海豚一般,一頭扎進水裡,他的起跳動作一直沒什麼話說,幾次打腿後,衝到了第一的位置,和浙江隊的江寒齊頭並進。

  江寒這人之前一直在國家隊訓練,參加過兩次奧運會,還都拿獎了,是個狠角色。

  他的預賽成績比段灼快了將近0.5秒,後來的半決賽也是一騎絕塵,甩開第二名一整個身位的距離,很恐怖的速度。

  也基本上是今晚的預定冠軍了。

  段灼和他分別在第一和第二賽道,因為貼得近,所以差距也明顯,段灼在第一圈就落後於江寒,到後一百米時,差距已經過了半米。

  而張家延在第三道,這個一直被蔣隨忽略的人今天一直衝得很兇,第二圈時已經將起跳落後的那一米追回來了,和段灼爭搶一個第二名的位置。

  段灼在第二圈快要轉身的時候,發現張家延的手臂似乎超過了他,但只是很快的一個畫面,他並不能完全確定,身體就已經做出機械的轉身動作。

  再看見的,就是泳道另一側,江寒快速擺動的雙腿。

  最後二十五米,他不再呼吸,拼勁全力擺臂,打腿,衝刺!——

  當衝出水面的那一霎那,他幾乎快要昏厥過去了,摘了泳鏡,眼前卻還是像蒙著一層水霧一般,他大口喘息,花了五秒鐘時間才看清大熒幕上的數字。

  心臟猛地沉了下去。

  不敢置信——張家延以0.04秒的差距戰勝了他,排名第二。

  他身體裡的力量好像被抽空了,大腦也一片空白,連扶住泳道線的力氣都沒有,胳膊一軟,又落回水裡。

  張家延坐在深藍色的泳道線慶祝高呼,不停拍打水面,池水濺在了段灼的臉上,像在狠狠地扇他耳光。

  段灼爬出泳池,茫然地擦著身上的水珠,滿腦子都是一個必須面對的現實——他丟掉了名次,也相當於丟掉了去亞運會的名額。

  因為他另外填報的項目是200米混合泳和接力賽,混合泳裡邊的蛙泳和蝶泳都不是他的強項,他獲勝的把握很低,而接力賽不出名額,之後上亞運會,都是由每個項目的第一名去游接力。

  他在最拿手的項目上輸了……

  張家延和觀眾互動的聲音傳至他耳朵里,而他都不敢抬頭去看那些對他滿懷信任,為他振臂高呼的人。

  他避開了和蔣隨他們的眼神對視,匆忙離開現場。

  回到休息室,打開櫃門,手機剛好閃了閃,是J先生發來的一則新消息。

  ——別喪氣,比賽還沒結束,你一定還有機會的。

  他用的是很肯定的語氣,聽起來不像是安慰,而是一種真誠又堅定的期待。

  很奇怪,這人明明是第一次看他比賽,卻好像對他的實力很有把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