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瀾突然心動了,他十分明白,官場中人走茶涼的事,屢見不鮮。
蕭爾苛這番話,確實說到了心巴。
他幾十年來輔助治國,雖然也搞勾心鬥角,聯群結黨。
但那也是正常程序,每一代朝廷都是如此。
沒大疏漏,但也沒做多大事,被貶回家,後續能當個富家翁,已經算安度餘生了。
但君有瀾顯然不會滿足於此,任誰從高位摔落,都會含著怨氣。
而現在,一個合適的機會就放在面前。
大乾尊重孝道,皇帝更是不能帶頭違背。
幫蕭家開口,讓蘇雲回到自己生母身邊,乾帝也沒法公開阻止。
而且此事還有倆好處,一是能強化蕭爾苛勢力,讓自己學生更進一步。
萬古奇才加氣運鴻天,自己這派系不起飛都難。
而其二,便是之前被蘇雲陷害丟了官。
把他從養母身邊撈走,也能滿足自己的報復之心。
念及此,君有瀾再無雜念。
猛然一抱手:「陛下,爾苛所言極是!」
「我大乾文治武功,德法孝道,無一欠缺。」
「現在竟然有大臣,憑藉著勢力,搶奪他人之血脈,實在是有辱我朝廷之名。」
「但念在也有養育之恩,嚴懲就不必了。」
「臣提議,立即將蘇雲,還與蕭家!」
曹公公急得跺腳:「君大人,你——!」
這些文官,哪裡有什麼風骨。
私下那些勾當,拿出來都駭人聽聞。
他想把蘇雲還與血親之家,哪裡和孝道有關,十成十的為了自個利益!
國舅爺一拍桌子:「君有瀾!你也有眼無珠麼!」
君有瀾挺起胸膛,身上清氣瀰漫,一副硬骨頭死諫之意:「曹公公,國舅爺。」
「難道你們以為遮住眼睛,蒙上耳朵,事情就會自行消失?」
「此事一旦流傳,記入史書,世人怎麼想,後人又怎麼想?」
「你們想害陛下一輩子英明神武,卻因為此事而被戳脊梁骨麼!」
國舅爺身上燃起血氣,但嘴上卻啞了火。
曹公公苦笑:「君大人,您說的也太過了……」
「此處只有你我幾人,又怎麼會流傳?」
這哪裡是勸諫,明明是道德綁架!
如果曹公公和國舅爺否定,那就是在害皇帝。
如果皇帝還不肯動,那就是給後世留一個罵名。
這文人的嘴,真不比刀差。
在國舅爺要動手殺人前,乾帝輕輕道:「好了。」
他聲音不怒自威,每一句話都讓人忍不住低頭。
即便是輩分最高的國舅爺,也下意識俯首聽旨。
其餘人更不在話下,紛紛彎下腰,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乾帝剛要開口,卻看到旁邊有一個矮小,卻筆直如松的身影。
蘇雲若無其事,明明這些人明爭暗鬥,都是因為他。
可他卻一副不關己事的表情,對乾帝帶著官家國運的話語,也毫不在意。
乾帝不由嘴角微微勾起,這孩子,確實有前途。
氣運高到國運也影響不到了麼?
越這麼想,乾帝就越喜歡。
他轉過臉:「此事,朕有所耳聞,但一直以為是坊間謠傳,沒在意。」
「既然蕭狀元和君愛卿都上書,那看來也是空穴不來風。」
君有瀾立即趴到地上:「陛下聖明!」
他一扯蕭爾苛:「拜!」
蕭爾苛也立即趴下:「陛下聖明!」
君有瀾竊喜:「此事成了!」
乾帝在找藉口,為什麼之前沒管,那就表示必須要管。
道德綁架還是有用,皇帝是可以殺人,卻也要注意影響。
拿捏住這點,事情就妥了!
果然,乾帝開口:「誰家孩子,就該誰領回家。」
池嫣芸大喜:「謝陛下!蘇雲,快過來,娘帶你回家!」
她激動不已,如果不是在皇帝面前,怕立刻就要上去拉蘇雲胳膊。
國舅爺哼了一聲,往前踏了一步:「我也聽說,當年蘇家和蕭家拿錯了孩子。」
「既然如此,那就讓蕭家三子,好像叫蕭輕塵吧,回蘇家?」
這番話如果第一次說,池嫣芸還會有些手足無措。
可她已經是第二回聽,當即道:「行啊,輕塵可以到鎮遠侯府當世子!」
「蘇雲還小,也一定要帶回我蕭家!」
池嫣芸心中無比自信,蕭輕塵因禍得福,現在已經是一副少年郎模樣。
且不說他已經有了自主,可以自由決定。
待當上鎮遠侯世子,蘇家所有資源都歸他所有。
一個少年郎,每天出來拿些錢給女子,也很正常吧?
只不過不是風塵女子,而是養他的生母罷了。
而蘇雲……如此年幼,就算有神異,也不可能完全脫離照顧。
他入獄還帶著侍女,就是最好證明。
所以說哪怕交換孩子,池嫣芸依然大勝。
國舅爺被噎得說不出話,恨不得當場拔刀。
但皇帝在旁邊,如果下令讓蘇雲回蘇家,他也不能真出手。
現在腦子也轉得飛快,不斷想著主意。
乾帝多看了池嫣芸一眼,繼續道:「四年前,鎮遠侯府遭到敵國刺殺,情形混亂,現在已經無據可考。」
「要如何判斷,蘇雲到底是誰家孩子?」
君有瀾瞬間回答:「滴血認清!」
有了仙家的法門,滴血認親可以做到十分精準。
只要兩滴血,一碗水,便能知道是否有血緣關係。
國舅爺轉頭:「皇帝,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
曹公公也小心翼翼道:「陛下,這蘇小公子剛從獄中出來,哦池夫人也是。」
「今日都疲憊,不如休息幾日,咱們請來御醫,再行檢驗。」
君有瀾痛心疾首道:「陛下,這位母親被奪去子嗣長達三年。」
「這可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骨肉走失,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痛苦中度過。」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如今終於知曉血親所在,卻不得相認。」
「如此淒楚,實在是人間至苦折磨。」
「陛下孝心天下皆知,都知道您為了給太后祈福,而舉辦千叟宴。」
「現在一位母親與親生骨肉麵對面,卻還要忍受分別之苦。」
「別說陛下,就是臣子也看不下去啊!」
一番義正辭嚴的話,砸得眾人心頭憋悶。
君有瀾不能等!
一旦等,自己的後手與勢力就沒用了。
一旦等,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
現在他要做的,便是趁著自己還沒人走茶涼,把此事坐實!
只要滴血認清,事情就沒了轉圜的餘地。
皇帝不想留罵名,就一定會讓蘇雲回到蕭家。
鎮遠侯府底蘊再強,能強的過朝廷?
乾帝嗯了一聲:「滴血認親,確實是個好辦法。」
他扭過頭:「你去準備吧。」
曹公公得令,臉上萬般無奈,卻也只能接受:「是!」
國舅爺焦急:「皇帝,你——?」
乾帝擺擺手:「事實是怎麼樣,就該是怎麼樣。」
「朕是天子,也得遵守天之道。」
「蘇雲真歸屬誰家,那就回誰家。」
國舅爺急得跺腳,卻萬般無奈。
長長嘆了口氣,乾脆眼不見為淨,跑出了御書房。
池嫣芸滿眼喜色,有些不可思議:「成,成了?」
她沒料到,這次事情竟然如此順利!
「那是……」君有瀾摸了摸鬍子,有些得意,但還是擺出一副公平公正的厚道,「池夫人,爾苛,你們確定,蘇雲是蕭家血脈?」
池嫣芸和蕭爾苛異口同聲:「是的!」
那怎麼會有錯?
四年前的那個雨夜,自己一家人出行,在村落中遇到另一伙人被圍追堵截。
破廟中情況萬分複雜,兩個產婦都同時誕下子嗣。
後續黑燈瞎火,又無產婆,抱著孩子就跑。
這件事兩家都沒發覺,還是今年鎮遠侯府路過辦事,因當年的事上門慰問。
才因為覺得蕭輕塵有眼緣,驗血之下發現竟然是蘇家血脈。
這蕭輕塵既然是蘇家人,那蘇雲不就是蕭家人麼?
只不過蘇雲是侯府養大,不忍心戳破指頭放血。
但事實放在面前,天王老子來也無法更改。
君有瀾聽到肯定,也終於放心了:「那就好,我們只是秉公辦事,不忍骨肉分離。」
蕭爾苛連連點頭:「那就多謝老師了!」
君有瀾抹了抹鬍子,輕笑:「呵呵。」
謝,是該謝的。
雖然這件事確定了,但為了萬無一失,他還是要做足準備。
萬一蘇雲不是蕭家血脈,那也必須是!
嗡!
君有瀾作為禮部尚書,硬修為不高。
但作為熟知國運使用的大人物,他還是有諸多方法,傳遞命令。
比如剛才捋了捋鬍子,就輕輕敲動國運,將一串微不足道,不會引起任何反應的信息,傳出御書房。
在曹公公進入偏房時,一個小太監立即抬起眼,微微瞧了一眼,又立即低下。
曹公公道:「準備一碗水,陛下要用!」
不需要多說,皇帝要用的水,必然是無比清澈的靈泉之水。
小太監立即打開葫蘆,將內里一個湖泊的水量,倒出一個小碗,恭恭敬敬遞上。
曹公公瞥了一眼:「如果有一滴雜質,就砍了你們的頭!」
在皇帝面前,他是小曹子。
可在外人面前,卻是老祖宗,九千歲!
小太監立即跪下:「是!」
曹公公端著水,仿佛托著的是個稚嫩脆弱的嬰孩。
他小心翼翼,幾乎是一步步挪出去。
而在精湛的肌肉控制下,那水平面卻無一絲一毫搖擺,甚至連波紋都沒有。
待人走出,小太監才鬆了口氣。
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他耳旁道:「妥了?」
嗡!
小太監突然打了個寒顫,眼神迷茫地左顧右盼。
旁邊人奇怪:「怎麼了?」
小太監奇怪:「沒事,就有些奇怪,剛才我們做了什麼?」
旁邊人道:「給曹公公準備水。」
「噢!」小太監點頭,和自己記憶一致,「那沒事了。」
而牆角的陰影,則傳出一道聲音:「妥了,水沒問題,水線之上加了白礬,就算品嘗也檢驗不出。」
第二道聲音道:「白礬?」
第一道聲音:「滴血認清,水中加白礬,無血緣也能相融。我加的是名家煉製的天品白礬,芝麻粒大小便能淨化一座湖泊。用在這一小碗,足夠了。」
第二個聲音:「原來如此,此事全在你我掌握之內,大人要做的事妥了。咦,加白礬能相融,那有沒有不相融的?」
第一個聲音:「若加清油,有血緣也不能相融。」
嘩!
曹公公端著水,剛走出沒幾步,神識一掃,周圍空無一人。
就連那些錦衣衛羽林軍都不在,在這皇城裡,如果不是皇帝身邊,沒人敢監視這樣一位大太監。
所以曹公公毫不猶豫,就把碗中的水潑了半碗。
然後他掏出一個玉瓶,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清油倒到原有的水平面。
「蕭家對不起了,如果幫了你們,局勢不是皇上想要的。」
曹公公心善,念念有詞。
蕭家雖然可憐,但也可恨。
之前曹公公因玄清宗盪魔的事,也接觸過幾番。
這蕭家人利益優先,確實不是能養好孩子的類型。
曹公公也看得出來,蘇雲身上氣運雄厚,誰敢和他對著幹,就一定要受氣運反噬。
除非自身也足夠命硬,才能在運氣極差的情況下存活。
對大乾來說,就是互相消耗氣運,十分不明智。
所以曹公公這個中立者,還是選擇了幫鎮遠侯家。
蕭家有一個新晉狀元,已經足夠崛起了。
若大乾和大氣運者對著幹,反而容易把他推倒對立面。
看著半碗清油,曹公公滿意了,捧著碗繼續往前走。
可沒幾步,就撞上了出來的國舅爺。
曹公公驚訝:「國舅爺,您怎麼出來了?」
國舅爺心煩氣躁,突然一見那小碗,眼睛就亮起來了。
他痛心疾首:「陛下真不知道犯了什麼病,竟然搞什麼認祖歸宗。」
「這事歸他管嘛!真是多餘!」
曹公公不敢接話,只能賠笑:「皇上英明神武,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要滴血認清,那就認唄。」
反正這碗裡是清油,隨便怎麼驗蘇雲都不是蕭家的種。
國舅爺眼珠子一轉:「你說的有道理,是我太急躁。」
「既然如此,我來跟陛下賠罪!」
「碗給我,我親自拿給過去!」
說完不由分說,就把小碗搶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