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聊齋》並非我們所認知那樣,單純以鬼故事出名,它在學術界的認可是,我國古代最傑出的文言短篇小說集咳咳,從語言,到意境,故事皆是上上層……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作業就是PPT上面那留下的幾個問題,咳咳,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看了看時間,還有七八分鐘,但是她現在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課也講完了,提前下課被抓到會挨批評,就乾脆讓同學們自習。
「沒什麼問題就自習吧,把前面那篇課文再看看。」
講台上的女老師穿著一襲溫柔的淺綠色長裙,布料質地和剪裁都透著禪意,肩上搭了件薄紗的披肩,肩膀很瘦很窄,她總是蹙著眉,底下學生總感覺蘇老師心事重重,覺得她是成熟又美麗的獨立女性,其實女人講台下面的腳,時不時以鞋跟為支撐點,並且試圖保持平衡,快站不住時就不動聲色扶住講台。
成熟的獨立女性是她,偶爾有點小女生舉動也是她。
「老師……」有同學舉手,是個女生,她問:「你覺得世上有妖怪嗎?」
這明顯跟課程無關的問題。
蘇小欣一愣。
世上有妖怪嗎?
這樣的問題,正常人肯定會回答沒有吧,只是蘇小欣過去,在那一小段七零八落且迷茫的人生中,對這個問題迫切尋找過答案。
她咳嗽兩聲,溫柔笑道:「老師也不知道,不過如果真的有的話,老師希望能見到妖怪是長什麼樣的。」
「啊?老師為什麼會想見到妖怪?」周圍學生明顯都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
蘇小欣只是笑笑,搖搖頭不答,恰巧下課鈴響了,她踩著高跟鞋離開教室。
她腳步有些輕快,不像個三十七八的婦女,倒是更像旁邊的大學生。
蘇小欣今天心情很好,因為她兒子說要來看她,下午放學去乾飯的大學生如洪流,她在洪流畔駐足觀望。
「蘇老師?」有人喊她。
蘇小欣抬頭一看,看著這個同樣系裡的老師,禮貌地點點頭:「曾老師,你也今天有課啊。」
「是啊,這麼巧,不如一起去吃個飯?」
蘇小欣面露難色:「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這樣啊……」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說:「對了,蘇老師,我前幾天在老家帶了兩箱老家摘的龍眼,辦公室里的老師都帶了幾袋過去了,就差你了,我今晚給你宿舍送過去吧?」
「啊,不用了曾老師,我有點感冒了就不吃水果了,謝謝你。」
「感冒了?有去開藥了嗎?」
他看起來有點沒完沒了。
蘇小欣性子偏軟,愣是不知道怎麼擺脫,就在這時,旁邊有人喊道:「媽,你站這裡幹嘛,難怪我剛在那邊看好久都不見你出來。」
這一聲媽簡直把蘇小欣喊得心花怒放。
只見一個比她高半個腦袋的男生,懷裡抱著一隻黑貓走了過來。
「媽?」
曾老師明顯有些宕機。
在他觀念里,蘇小欣一直都是大齡剩女,而且還是高質量大齡剩女。
怎麼突然蹦出來一個兒子。
他默默抬頭看著人高馬大的風無理。
而且還特娘這麼大的兒子?
「你怎麼還把貓帶出來了。」蘇小欣眼裡蓄著笑意。
風無理白了懷裡的夜姬一眼:「她非要跟出來。」
夜姬喵了兩聲,似乎不滿風無理這語氣。
蘇小欣這才跟旁邊那個死纏爛打的男人介紹風無理,也就介紹了個名字而已,就拉著風無理走開了。
留下明顯『不懷好意』的中年男性在原地風中凌亂。
「他好像想追你。」風無理直言不諱。
「你小孩子說這些幹什麼。」
「你對他沒有意思嗎?不過我也感覺他靠譜,如果問我的意見,感覺這個不行。」
蘇小欣沒好氣拍了拍他肩膀,笑著道:「還管起我的這些事了,」
「當然主要還是看你。」
「不說這些了,你怎麼突然來看我了?」
是有隻妖怪最近在這裡為非作歹,楊主任派他過來處理一下,當然風無理是不可能這麼說的,他只是說:「想你了。」
蘇小欣開心得像個孩子。
隨後又咳嗽幾聲。
「你不舒服?」
「幾聲咳嗽而已。」
風無理不想抱這懶貓了,隨手一扔,果然引起夜姬嚴重不滿,跟在他腳後跟罵罵咧咧,風無理說什麼也不抱她。
「你這貓不用繩子嗎?」
「不用。」
「無理媽媽,抱著吾輩吧。」她又跑到蘇小欣跟前撒嬌。
「她這是想讓我抱?」蘇小欣笑著說。
「不要理她,懶得很。」
夜姬就在蘇小欣前面就地一滾,作為一隻妖怪,撒嬌賣萌卻登峰造極,簡直妖怪之恥。
蘇小欣把她抱了起來。
抱起來後她就沒有咳嗽了。
「你們學校最近很多人咳嗽嗎?」風無理問。
「是啊,可能換季感冒吧。」
「我想去你教師公寓坐坐。」
「好。」
只是等到了她教師公寓時,蘇小欣忽然想到什麼,磨磨蹭蹭不太情願,風無理還有點奇怪,進去後就知道是為什麼了。
亂七八糟的房間,簡陋的家具,沒有收拾好的衣服,還有地上幾個空的啤酒罐子。
夜姬倒是不嫌亂,跳下去就往沙發上跳,最近她明顯長了膘,第一下還沒跳上去翻了個身摔地上去,但是她也不會尷尬,扭著屁股第二次跳了上去:「可真是累死吾輩了。」
明明一直都是被抱著的。
風無理回頭和她對視一眼,蘇小欣此時尷尬得臉不知道往哪放了。
她還試圖解釋:「平時媽媽是有收拾的,這幾天不舒服,就一時懶了……」
「你不舒服還喝酒?」
「……上周的。」她好想死。
他嘆氣,過去幫她把空罐子收拾了,還問她掃把那些在哪裡,蘇小欣忙著說她來就行。
風無理覺得她好像並沒有變,還是跟他小時候為數不多記憶里一樣,能把日子過得一團糟,迷迷糊糊不知所措,有人說當父母是不需要學習,考試,然後認證上崗的,當大人也是。
蘇小欣不是合格的母親,也不是合格的大人,她只是一直希望自己是,當年她爭取風無理的撫養權時,也不過是女大學生,她當時是很迷茫。
現在也很迷茫。
這就是她,這怪不得她。
母子倆收拾完公寓風無理還發現,有個燈泡燒了,而且估計壞了一段時間,他便去買了個燈泡回來給安上。
蘇小欣給他扶著椅子,一遍又一遍說小心點,眼裡帶著不放心和憂慮,她只知道椅子上是她兒子,她能做的就是把椅子扶穩,扶穩,不能摔了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