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矯詔之言

  「發射!」

  筆直站立的據龍軍尉官大喝,即刻間,一門門火印龍炮再度噴出流金飛焰般的炮火。

  通紅熾熱的炮彈瞬發息到,在沉龍殿前的盾牆上炸開,耀目的火光和爆炸掀飛無數身影,那炮彈碎裂後飛濺的極高溫金液瞬間洞穿一位位朔龍禁衛的身軀,將其身體連帶鎧甲蒸發汽化。

  等煙霧散去,地面和沉龍殿牆壁上滿是碎屑和冷卻的金屬顆粒,一片狼藉。

  果然,在這裝彈的空隙時間,沉龍殿外的朔龍禁衛們拿出黑白相間的弩機反擊,這些弩機上有著八角的羅盤,隨著光華流轉轉動,弩弦自動上弦,一支支鋒利的『穿月吳鉤』壓入弩機的膛口。

  刷刷刷的一片如細雨破空聲中,這些弩失划過黑色的殘影,射入那些據龍金甲軍的陣列中,原本可以抵擋六階超凡者全力一擊的龍咬金盾,在漆黑的細雨中,如若薄紙,輕易穿透,而山道和棧道上的據龍金甲軍也在這黑雨中成片倒下,不少滾落懸崖,落入那茫茫雲海之中。

  殺喊聲震天,在這輪弩失黑雨過後,後方保護的火印龍炮又一次填裝完畢,等待發射。

  眼看那熾熱灼目的火光再次亮起,炮管上的紋絡依次點亮蔓延,一聲高呼打斷了這逐漸殘酷的戰場。

  「住手!全部住手!我乃王朝郡主蕭語冰,手持天子鳳火之詔!」

  煙霧和火焰瀰漫的戰場中,一位身著黑底鳳鳥華服的女子走出沉龍殿的大門,高舉金紅的詔書捲軸,一步步走向大殿前的空地上,而在沉龍殿外圍,原本抵禦防守的朔龍禁衛看見那詔書後,也一一讓開,有如潮水般分開。

  雖然還不確定那詔書真假,但既然沉龍殿門開,據龍軍的將士們也不再有理由繼續開火,於是停下來聽候命令。

  「駟紀大人?」一位身著金甲的年輕尉官來到山頂的平台,詢問在這坐鎮指揮的大將軍。

  「我知道了,你們先停下。」

  「是,大人。」

  不久之後,在一群高舉沉重大盾的軍士保護下,十來位大臣和勛貴慢慢來到大殿前,然後停下。

  「蕭語冰郡主,請問天子陛下呢?」一位身著紫紅衣袍的大臣上前,目光警惕的詢問這位郡主。

  「天子身體不適近危,特此立下詔書,以示天下。」這位郡主一邊說,一邊向前,那手上的鳳火詔書散發出凜凜灼火的氣息,讓一位位目光注視的軍士心神搖曳,幾欲臣服。

  鳳火詔書,烈烈天命。♤💚 ➅➈丂𝐡𝓤ˣ.ᑕ𝕆ⓜ 🍟🎅

  即便那詔書還沒展開,其散發的氣息已經表明真實不虛,這讓沉龍殿前的一眾大臣和將軍又驚又疑。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而天子陛下依舊不出,難道已經……

  眾人不敢再聯想下去,於是紛紛彎身拱手,隨後緩緩跪下。

  等蕭語冰手持詔書走入據龍金甲軍陣列中時,在場已經無一人站立,紛紛跪伏於地。

  見此,這位郡主才稍稍緩了口氣。

  可當她將詔書慢慢放下,準備打開宣布的時候,一支弩失從沉龍殿的方向射來,宛若流光,直沒其背,綻起一朵飛濺的血花。

  「咳……」蕭語冰捂著胸口,身體向前踉蹌幾步,一路滴下一片血跡。

  「保護郡主。」

  立馬有據龍軍中的尉官發現不對,為之急呼,隨後之前伏地的士兵連忙站起,再次架起盾牆。

  「何人放肆!」身著虎咬金鎧的大將上前,攔在大殿之前。

  「是我,冬官府司,李靖方!」

  說著一位身著白底銀繡的大臣走出沉龍殿,正是之前勸阻昭龍皇子之人。

  起初,在場的眾人想開口責罵這位暗中偷襲的臣子,但李靖方身後那緩緩抬出的身影,讓眾人不得不為之閉口,兩位御醫扶著龍床,小心翼翼的將那天子抬出大殿。

  「陛下情況如何?」有人不禁開口。

  「陛下決定立昭龍皇子為帝,繼任大統,襲承天命!」說著,這位大臣向前一大步,轉身拱手,對那昏迷不醒的天子行禮,然後起身。

  說完這句極其突然的聖旨後,在場之人都驚疑不已,不可置信。

  雖然昭龍皇子受寵,但明眼人都清楚,這位年輕的皇子在朝中根本沒有根基,完全無法和兩位年長許久的兄長相爭,如果要強立他為王,必然要掃除朝中兩王黨羽,但如今天下本就不安定,禍亂四起,如此激烈的清掃和打壓,稍有不慎,就是大亂。

  「這,怎麼可能?」幾位戴王和懷南王的支持者面色大變,一臉錯愕。

  「怎麼不可,呵。」說完,這位大臣大步向前,走向眾人,目標直指受傷倒地的蕭語冰。

  在短時間的緊急治療後,蕭語冰捂著胸口,嗓音沙啞的緩緩起身,「不,他這是矯詔……咳咳,不是真……」還沒說完,又是一口血嘔出。

  「拿來吧,你這謀逆的郡主!」之前在殿內還恭敬無比的臣子,如今冷峻無比,一把奪回詔書。

  「蕭語冰篡改詔書,意圖扶其父為王,謀大逆!」他一手握緊那鳳火詔書,一手直指這伏在地上虛弱的郡主。

  「不,我不是……」蕭語冰試圖奪回那詔書,但被這早有準備的大臣一手打開。

  「來人,將其拿下,關押聽省。」他厲聲嚴命,讓不少士兵為之所動,隱隱圍向這位郡主。

  好在這時,身為據龍軍的大將駟紀大步走來,讓士兵先且退下。

  「你們兩位看來似有爭執,而陛下如今又昏迷不醒,我等實在為難。」

  「呵,我自然知道將軍及諸位的疑惑。」

  李靖方手握詔書,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一位位大將和臣子,這些人無一不是封疆大吏,國之重臣,過去哪怕是他在這些人中,也頂多只能算中流,不能稱為一二。

  但今日不同,王朝傾覆皆在自己一念之間。

  「諸位請隨我來,我會告訴大家詔書中的內容。」

  隨後他拿著詔書再次走向那已經打開的沉龍殿。

  數分鐘後,諸位大臣和將軍走入這封閉已久的沉龍殿,而當今天子依然昏迷,氣息幾近停止,雖然眾人心中憂慮不已,但此刻天子已經油燈枯盡,眾人也毫無辦法。

  事實上,關於天子可能駕崩的事,他們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但不想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以至於關注點早已不在這即將逝去的天子身上。

  眾人想知道是,赤鳳到底情況如何,以及為何天子臨時改命,讓昭龍皇子繼承大位。

  「還請駟紀大人讓手下規避。」一步步走上沉龍殿的祭祀高台後,李靖方目光看向下首的那位虎咬金鎧大將。

  這位將軍眉頭微皺,但還是抬起手,向後揮了揮,然後手下的一位位金甲軍士走出大殿。

  半分鐘後,隨著卡擦一響,沉龍殿的大門緩緩合上,這裡再次變得寂靜起來,而在場的眾人看向李靖方,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何弄得如此神秘。

  見四下已經緊閉,外人無法知道大殿內的情況,李靖方才緩緩開口。

  「我知諸位心中疑惑甚多,但今日之事滋大,不可外泄。」

  「此乃鳳火之詔,上有天子遺命,令我等昭告天下。」說著他將詔書緩緩打開,一股熱浪炎風也緩緩襲來。

  「然,天子之命,也有不從。」

  「此命若從,無論你我,乃至天下,都將萬劫不復矣。」說完,他將詔書一抖,展開其中內容,面向諸臣。

  起初,眾人還心有不服,但目光從那金絲詔書上掃過時,一個個鮮紅如血的字跡映入眼中,其中所述之事,讓人幾欲昏厥,驚駭無比。

  「這……這,怎會如此!?」

  「荒謬,簡直荒謬。」有人垂首嘆息。

  「天塌矣……」

  數分鐘後,待眾人情緒稍穩,李靖方才重新開口。

  「正是因此,我才不惜以箭失傷人,攔下蕭郡主。」雖然他的做法仍有人感到不齒,但這時也沒人關注這種小事了,大部分人都被這巨大的信息和意外衝擊,還沒緩過來,想清楚未來該怎麼辦。

  不過,他們雖然一時沒想明白,但李靖方在這幾天裡,可是想了很久。

  「首先,我等決不可讓此消息外泄,無論是誰,以什麼名義。」

  「天子自責罪己,我等心知,但當今王朝,不可因為天子之錯,傾覆崩塌,大亂之世,狼煙四起,民不聊生,死傷又何止眼前的天災龍禍。」

  「而今非常,當行非常之事,應速立昭龍皇子為帝,繼承大統,以安天下。」

  他這一說完,大臣中不少戴王和懷南王的支持者就眉頭一皺,立馬反對。

  「不可,萬萬不可,昭龍皇子年幼,難以服眾,承擔如此大逆之勢。」他們紛紛搖頭。

  「應請戴王/懷南王,速歸洛京,以雷霆手腕,力壓天下,鎮服四方,扶大廈之將傾。」

  「戴王距離洛京幾何,懷南王距離洛京又幾何,若是等兩人返京,又是一番爭鬥,等決出勝負,不知何日,而敗者一方,誰又知會不會臨死反咬,泄露消息。」

  「如今之況,正應快刀斬亂麻,立馬扶持新帝登基,也是藉此削盡二王黨羽,空出大量官職,賜位以安眾心,然後聚集刀兵,清掃天下。」

  「我知諸位中,不少曾與二王交好,但今日不同往昔,昭龍皇子孤身登位,更需要諸位幫扶,汝等效忠的又何必僅僅是二王,而不是必然的真命天子。」李靖方言辭犀利,剖析利害,縱橫捭闔之間,讓在場不少大臣為之心神動搖,開始猶豫。

  雖然其中不少是二王黨羽,但這種聯合,真的就是如此牢固嗎,真的有必要為兩位封王的皇子肝腦塗地嗎,恐怕更多的時候,也只是看好二王的未來,利益結合而已。

  若是繼續堅守,先且不論今日能不能走出這大殿,即便日後兩王歸來,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支持的那位王就一定能登基,若是失敗,在知道如今傾天之禍的真相下,勝利的那方必然以酷烈的清洗,讓這種秘密死死的守住。

  兩王奪嫡的環境已經變了,如今是殘酷的你死我活的鬥爭,雙方都沒了緩和的餘地和退路,或許先前失敗了,頂多只是丟了官位,回家養老,但現在嘛,換做他們自己來想,也絕不敢輕易放知道今日秘密之人還鄉,必然是嚴加看管,甚至滅口。

  沉龍殿內一片死寂,在場的十多位封疆大吏和將軍眼神凝重,一滴滴汗珠從額頭滑落,誰都在緊急思索,尋找破局的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久久封閉的大殿內開始氣悶,但如今誰都沒有心思關心這些細枝末節,只有那艱難之極的抉擇。

  終於,在沉默停滯許久之後,一個聲音打破現狀。

  身著朱紫衣裳的挼藍洲節度使上前一步,向那高台上早已等候站立的昭龍皇子躬身行禮。

  「臣,簡青言,願誓死追隨陛下。」說完,他緩緩低下身子,行三叩九拜之禮。

  這時,即便明知要保持穩重的昭龍皇子也不由得動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下來,他深呼一口氣,緩步上前。

  「我寬恕。」

  說完之後,他才將這位邊疆大吏緩緩扶起,而一旁的李靖方也微微閉上眼,鬆了口氣。

  有了這第一位,後面就好說了。

  果然,之後接連又有幾人緩步上前,宣誓效忠。

  「吾等願意追隨陛下,直到山河盡頭,九幽之末。」

  ……

  看著手握重兵的節度使,簡青言都投誠宣誓了,在場的其他人也慢慢焦急起來,有人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不是第一個,這種事,一般也就前幾個印象最深,往後就不過泛泛了。

  於是接二連三的,又有人上前,宣誓效忠,直到場中只留下三人孤零零的站著,始終不動。

  待到這時,其他人都圍在昭龍皇子身側,目光齊聚的看向這三人,其中有的戲謔,有的輕蔑,有的敬佩,還有的敵視。

  李靖方再次開口,不過這次的聲音明顯冷了不少。

  「幾位還是堅持己見,不肯與我等為伍嗎?」

  「亦或者你們只是自命清高,不知黎民百姓之疾苦,看似忠義,實乃大惡。」其話語越來越冷,甚至隱隱有了殺機。